第 2 节
作者:绝对零度      更新:2021-02-19 11:40      字数:4751
  你等我……
  “我等了,一等就是八年,我那样的信任你,你却欺骗了我!”
  夏靖愤恨地握拳低吼,满腔的怨怒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将手中的玻璃瓶狠狠地拋掷在地。
  “到今天为止,又过了两年,你人在哪里?骗子!”
  他怔怔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碎末残片,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过去的记忆也像这只汽水瓶,就这么一拋,能自他心中移除,还摔得粉碎,没有存在的价值。
  没有穷困潦倒、被欺压不堪的童年,没有那个人曾经存在的影像……
  然而就在玻璃瓶粉碎的那一剎那,他想通了,自己会如此在意一个陌生人,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灰涩的童年中,唯一出现的美好回忆,除此之外,都是他备受欺凌的伤痛记忆。
  没有根的家、软弱的母亲、认命的姐姐、怨恨的命运!
  就在夏靖兀自陷入沉思之时,一辆稀奇少见的进口轿车驶入这条临海的古街。
  车内一双沉柔的眼眸漾着淡淡的笑意,随着飞掠而过的街景,尘封的回忆排山倒海朝他狂袭而来。坐在后座内的莫祈生再也无法压抑思念的狂潮,吩咐司机停车,他要一游旧地。
  一下车,强烈的记忆驱使他的脚步来到临海的码头,窜入鼻腔里的尽是他怀念的海潮味。
  蓦地,树荫下一抹人影就这么跃入他的眼底——少年身形陌生,然而身上散逸出的狂傲气息,却奇异地让他有种熟悉的骚动,心不由得狂跳失序!
  “你……受伤了?”莫祈生试探地开口,却在见着少年的脸容时,浑身一震。
  “……”
  夏靖头一抬,整个人恍若被震慑住。不可能会有这样相似的一张脸,更不会有如此雷同的声音……眼前的一切会不会只是错觉,毕竟经过了十年漫长的等待,长久的煎熬早已教人灰心了。
  莫祈生牢牢盯着眼前的少年,虽然身形变了,不再只是个八岁孩子,但那一双凛傲黑眸,却和他记忆里的一样,倔强有神、狂野难驯。不可能认错!他就是他的——“靖”。
  现在的靖俊秀清逸犹如轻盈野鸥,而一身麦色的肌肤像似充分享受着阳光的洗礼,更加令人心折。
  夏靖震愕莫名,瞠大双眼倒退了两步,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夸张的事?还来不及确定这是幻是真时,眼前这可恶的男人就叫出他的名字来引起他那都已经决定要忘了的记忆?
  为什么还要出现?
  “你……你认错人了!”夏靖握拳拧眉低吼。然而他的否认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只让他看起来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莫祈生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抗拒,一步向前,惊喜地伸出双手就要将他拥入怀中。
  “别碰我!”猛然推开靠近的胸膛,夏靖瞪着眼怒视着他。
  双手一僵,莫祈生怔怔地望着他。夏靖的力气大得让他吃惊,夏靖眼中陌生的排斥更是让他心痛。
  “你忘了我吗?大哥哥回来了啊。”
  “我根本不认识你!还有,别用那种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对我说话!”夏靖悻悻然道,眼神冷漠得可以。
  “靖,你果然一点都没变。”莫祈生漾开一抹温柔的微笑。那笑,舒服得好象盛夏午后吹拂而来的一阵凉风。
  夏靖心头一紧,心里不得不承认——其实你不也没变,还是和存在我印象中的你一样,那么的温柔迷人,那么的俊朗飘逸,那么的优雅高贵。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但夏靖嘴里可不会承认。
  “莫名其妙!”他负气地甩头就走。
  莫祈生长手一伸,紧紧扣住夏靖的手腕,那手劲清楚地表达出不愿让他离开的坚持。“我的直觉是对的,一下飞机赶回淡水,我就有预感你会在这里等我。”
  瞧见他笑得一脸无害,温文尔雅,夏靖的怒火烧得更炽了,愤然甩开他的手,朝他咆哮:“等你?傻瓜才会等你!两年前的今天你早该出现了,你欺骗了我!你跟我说要坐船回来,结果居然是坐飞机,你又骗了我!你以为我还是八岁小孩吗?”
  愤怒的叫喊、胀红的脸庞、张狂的态度,更显现出夏靖青春正盛,英气勃发。
  莫祈生看得傻了、痴了、疼了。十年来,他没有一刻忘记这容颜。他总想象着,当靖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事实证明,长大后的夏靖果然如他想象的一样俊美无俦!
  阳刚和阴柔奇妙又矛盾地揉和在夏靖身上,那独特的气质让他移不开视线。
  这是种荒唐,更是种禁忌!在这保守的时代里更是绝对不容许的!
  然而他却在交会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底。这样苛刻的戒严时期,这样悖德的感情,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甚至下监囚禁,然而他却依然沉沦了,就算是叛逆、就算是禁忌,他也无法否认对靖的思念是多么的真实深切。
  “你一直等着我?”莫祈生依然好耐心的微笑着,心里其实是激动的。
  “哼!”夏靖依然怒气张狂。不过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干么不打自招啊!
  不管他是不是会再一次推开自己,莫祈生还是贴向前,再一次伸出双臂。这次,他没让夏靖有机会挣脱,温柔却充满劲力地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抱歉,我迟到了。”这个拥抱,他整整想了十年啊!
  夏靖瞪大着一双眼,震愕得心脏都要蹦出胸口了,整个人僵立在他怀中。这么扎实的拥抱教他备感不适,他已经不是那个老爱赖在他身上撒娇的小孩子了。
  两个男人亲昵的相拥,居然让他脸红心震。
  猛然回神,夏靖猛力挣开莫祈生的怀抱,满脸通红地对他叫喊:“你回来干么?我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了!”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取笑他说——是吗?若真忘了,你为什么发怒?若真忘了,你为什么在乎?
  “是这样吗?”莫祈生总是好耐性的、好温柔地平息下他所有翻腾的情绪,过去如此,现在亦然。
  “那么我记得你就好,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有个可爱的弟弟。他很聪明、很有个性,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做靖。”
  “哼!”他早已经不是孩子了,别用那种哄孩子的口吻说话,他听了厌烦!
  “话别说得这么好听,当年不知是哪个健忘的大哥哥,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就拋下我离开!”话一说完,他的脸竟然发烫了。他懊恼地握拳,怎么在这个人的面前,他就是忍不住的孩子气呢!
  “我怎么会拋下你!”莫祈生柔声笑着说:“两年前我是可以回来没错,但是那时我的学位还没拿到,要是回来,两个月后还是要回去。于是我下了一个决定,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到那里去,所以一直等到今天才回来。”
  他是在绕口令吗?夏靖的眉头始终没放开过,拗着性子冷哼道:“鬼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
  莫祈生笑了,“无所谓,因为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从美国带回好多的故事,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的话,我可以每天每天说给你听。”
  明明恼着他老把自己当孩子看,却又不得不被这样的温柔话语给安抚。夏靖之所以崇拜他,就是他总有说不完的精采故事,他一定是个贵族,所以知道很多知识。遥不可及的美国,一定充满了更惊奇的探险!但夏靖依然硬着骨气回道:“你还真以为我还是个小孩子吗?”
  不,你长大了,但你的眼神依然清澈,你的傲气依然不减,那是多么的可贵!
  莫祈生当然不会这么说,只是保持着柔柔的微笑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将脑海中那张思念过千万回的小脸换上这张轻狂、青春的容颜。
  “就是因为你长大了,所以我更想把美国的一切跟你分享。”他的话不但动听,而且总是恰好钓中夏靖的胃口。
  “我必须先回家一趟。靖,明天这个时候一样在这里碰面好吗?”
  夏靖咬唇不语,眼神虽然带着不信任,表情却已经明显地动摇了。
  “就当作最后一次相信我吧!”莫祈生笑道。他看着夏靖那狂傲的双眸,那眸底所散发的耀眼光彩,对他而言,是烟火、是执着、是诱惑……
  夏靖的冷傲,永远不会让他动之以怒;夏靖越骄恣,莫祈生就越温柔。
  “最后一次!”
  “这个给你。”莫祈生自怀中掏出一串银亮泛光的怀表挂炼,递给他。
  夏靖一怔,又是皱眉。“做什么?”
  “表示我不会再迟到。”莫祈生笑着。
  这实在是太过贵重的礼物,光是这条纯银的链子就价值不菲。夏靖看着躺在手心上的怀表,丝毫没有将之收纳的打算,事实上,他这辈子还没碰过这么高档的东西。
  “收下吧!我已经有手表了,这怀表对我来说没用。”他刻意这么说道,随即看见夏靖紧蹙的眉宇稍稍松了开来,微笑地说:“你大概不会再想叫我大哥哥了吧?我叫祈生。祈祷的祈,生命的生。”因为靖只告知他单名,所以他也只说自己的名字。
  莫家在这纯朴小镇是唯一姓氏,又是个名门贵户,所以他不想张扬,更不想让夏靖觉得彼此的身分地位过于悬殊。
  祈生,连名字都优雅。小时候不懂得过问他的来历,现在不用问,夏靖也知道两人之间明显的差异。祈生是个高尚优雅的贵族,而自己只是个低下粗野的平民!
  为什么祈生会愿意对他这样平凡的小百姓如此关怀?至今依然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莫祈生再次向他叮咛了明日午后的约定,之后便匆促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夏靖依然呆立在林荫下怔怔发愣。
  六月知了嘈嘈鸣叫,滞闷的港口焚着炽阳的高温,这火烫的温度也同样在他的脸颊上沸腾着。
  祈生的出现,轻易地就消解了他过去两年的埋怨。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的失信?难道一个昂贵的礼物就收买了他愤怨的心?
  才不是!他从来不贪图祈生什么,也从来不奢望祈生能给他什么帮助。他只是眼巴巴的盼着记忆里的大哥哥兑现承诺,期待着能够再次重温童年美好的回忆。
  不能否认!祈生的归来真的让他好意外、好惊喜!所有的怨怼其实在他一出现就已急速地消失不见,但是他才不要这么轻易地就原谅这背信的行为——
  就等明天吧!如果祈生没有如期出现,那么就将这昂贵的礼物直接掷入淡水河,永远的湮灭、永远不再跟他见面!
  莫家医院坐落于一条古巷之内,这是一栋日据时代兴建的建筑,气派地耸立在这条热闹的大巷中,成为镇中唯一的大型诊疗所。
  医院后的山坡地遍布青葱绿草,梧桐树从院后整齐排列延伸至气派的铁闸大门口。门内花苑植满高贵稀奇的鲜花药草,木槿丛旁牡丹开,昙花盆边落嫣红,紫红花色盈溢着芬芳。
  穿过偌大花园进入莫家大宅,有着江户风格的日式建筑,是莫家的曾祖当初迁移此处时特别要人设计的,听说曾祖当年是清朝驻派日本的外交使节,所以深受日本文化影响。
  总之莫家算是淡水在沪尾时期就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到了这代,历经战乱光复,其名望依然屹立不摇。在不安定的时代,医生的地位永远是最受人尊崇敬仰的,就连地方官也难以受到如此的拥戴。
  盼了十年,总算等到唯一的儿子拿到留学博士,光荣回到家乡的莫家双亲,原本打算大肆庆祝爱子的归来,偏偏儿子不喜宣扬,刻意提早了两天入国门,家里司机远程前去接机,没想到只载回来儿子的行李,让放下医院繁杂事务先行赶回家的莫夫人,焦急地在大厅内直踱步。
  “阿中,你是怎么接人的?怎么让少爷下了车就不见人影呐!”莫夫人心焦情急地叨念着。
  一旁憨直的仆人阿中,只是儍呼呼的呆立在门前不知所措。
  “妈妈,少爷可能是太久没回来了,看到故乡难免心急地想四处看看,我想他马上就会回家来了。”夏宓柔声安抚,挽着莫夫人的手臂,搀扶她落坐。
  就在两天前她这个未来的婆婆告知她,莫家少爷——也就是不久的将来要成为她丈夫的人,已经搭上飞机回来了,夏宓的心情自此低落难安。
  尽管在人前她丝毫不露破绽,水远地那么温柔高贵、那么地乖巧温顺,但只有她心里明白,她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就算莫母视她如己出,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学习成为一个优雅的淑女,也无法抹灭她只是一个被卖来求温饱的童养媳。
  她很清楚,女儿的身分,绝对和媳妇的地位不一样!
  而她自己也不愿因为这个陌生的丈夫,而从此失去原有的地位!
  “还叫少爷吗?你是莫家的媳妇儿,不用这么见外。”莫夫人满意地轻拍她柔细的手背。爱子的远行、爱女的骤逝,让她几乎崩溃,还好有夏宓弥补了这样的缺憾。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