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
绚烂冬季 更新:2021-02-19 11:34 字数:4724
石轩中冷冷道:“这是我崆峒派的镇山绝学伏魔剑法,老魔你觉得怎样?还可以在武林中争一席位吧?”银髯叟卫浩这时哪顾理会对方的讽刺,心中直在盘算如何逃走。
须知石轩中如今功力固然超过凡俗,尤其这套伏魔剑法大九式,小九式共计一十八手,更是凌越千古,无可比拟。一百年前崆峒派为天下武林之冠,便是全靠这套剑法。近数年石轩中潜心体会,已悟出精奥。是以二次出世,欲再找号称天下第一的鬼母冷婀动手,誓要重振师门声威,称雄宇内。
前几日他孤剑力敌玄阴教三个大魔头,直将他们迫得自己打自己,乱成一片。可以想见这套伏魔剑法大九式、小九式何等厉害。石轩中其时已处心积虑,不肯施煞手杀死西门渐等三人。为的要他们大败之后,江湖上传遍此事,增高自己威望。同时借他们的口,转告鬼母叫她心忌,日后动手时,势必一上手便绝艺全出,那时才不会失去机会,这机会两字包括取胜和败退。现在他仅仅对付银髯叟卫浩一人,自然容易得多。同时上手时又占取了机先,无怪以银髯叟卫浩这等大魔头,五招接下来,已告力乏。
石轩中嘿一声,枝影洒将出去,这招乃是伏魔剑法中小九式之一,称为“松花浮水”。
枝影过处,银髯叟卫浩但觉胸口一凉,颔下一部长及腹部的银髯,齐齐整整地被割掉一尺。
同时胸前衣服已被划裂一道裂缝。银髯叟卫浩裂帛地大叫一声,连退五六步,低低一瞧自己这个模样,羞愧欲死。
石轩中仰天长啸一声,流露出豪情胜慨。
银髯叟卫浩见石轩中没有追逼,立刻遏制住胸中羞愤,大声道:“卫某今宵甘拜下风,但只要一口气在,绝不能忘记今宵之事。两位珍重,咱们后会有期。”唐紫琼听出他话中之意还有向自己寻仇之想。气他不过,便举手划脸羞他道:“不要脸,打输了还不快滚,我不信你能活上一百岁。”
银髯叟卫浩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一言不发,转身疾奔而去,顷刻间便隐没在黑暗中。
石轩中凝望着老魔背影,沉声道:“这厮目蕴愤毒凶光,我可不该放他逃生。”
唐紫琼向来是个傲性子,听了他的话,以为石轩中瞧她不起,立刻道:“冲着他这几句话,纵然石大侠不肯留手,我非请石大侠放过他一趟不可。”
石轩中闻言,已知她的性子甚硬,便不多言。微微一笑,道:“唐姑娘不必生气,这种人不值得理会。如今夜已深了,姑娘请回吧!”
唐紫琼收剑于匣,道:“谢谢石大侠及时援手,此思异日再图报答。”
石轩中拱手为礼,道:“姑娘不必客气,请。”唐紫琼被他翩翩风度迷住,愣了一下,这才施展脚程,跃奔黑暗中。
石轩中见她走的乃是与自己同一方向,便在黑暗中踯躅一会儿,然后才潇潇洒洒地走回城中。他虽然没有用力飞奔,但身形又稳又快,眨眼间已回到城内。到了刘知府宅邪,他想了一下,便决定将碰见玄阴教人的事,告知知国梁,嘱他明早便须将岳小雷等人遣走,以免惹下麻烦。
这时刘知府尚未就寝,正与一个师爷在商议如何处置。石轩中把他叫出来,悄悄把开始经过说了。然后离开,直扑奔岳小雷所居的院子。
在屋顶上还未飘身下院时,忽见岳小雷房内灯火明亮,隐可以见到一个人和岳小雷在说话。他心中一凛,想道:“玄阴教的人真是那样厉害?这番手下绝不可再留情。”念头一掠即逝,身形已飘落地上。在窗缝间张望一眼,看清楚房内之人,不由得暗暗失笑,原来那人正是那位唐紫琼姑娘。
唐紫琼并非庸手,这刻正好对岳小雷说明来此之故,便是因为玄阴教之人为了岳小雷之事,向她挑衅生事。此所以她要来问问岳小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致玄阴教的人会来寻事。
窗外的石轩中失笑之声虽低,但唐紫琼已然听到。玉面颜色微变,玉掌一扬,五尺外桌上的灯立刻熄灭。她的身形甚快,灯光一灭,已经纵到门边。但她却不敢贸然挑帘出去,先是扬手打出一股掌力,门帘呼地掀飞起来。人影闪处,一个人已闯入来。唐紫琼暗惊此人好生大胆,不暇寻思,掣剑刺去。黑暗中映出一道白光,又快又毒。
来人不消说,正是石轩中。他猿臂一伸,已探入剑光之中。唐紫琼险些儿失声叫出来,为的是来人太强,当下使出师门绝招“龙角插戟”,剑尖向上一翘。这时石轩中如果缩手,纵然抓到她的手臂,但肋下非开个大窟窿不可。
好个石轩中镇静如恒,他已明白自己一撤臂的话,对方便能够展开,源源跟上。于是口中朗声道:“唐姑娘是我哩!”口中在叫,但手却不停。骤然侧身欺近一点,手掌刚好扳在唐紫琼香肩上。
他轻轻一勾,唐紫琼身形为之半侧。这刻她已听出石轩中口音,玉腕无缘无故为之一软。否则她应该翘剑刺去。石轩中一勾之后,想不到她会软下来,鼻中一阵香风过处,温香软玉倒个满怀。
唐紫琼但觉一双壮健有力的铁臂将自己抱住,这个人正是倜傥风流、侠名满天下的美剑客石轩中,登时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毕生未曾被任何男人拥抱过,仅仅是这一回,却是那么销魂蚀骨。但愿时光在这一刹那停住,她便可以永远地偎倒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
石轩中面壁多年,道心坚定,同时又历经沧桑,因此没有半点儿异样的感觉。仅仅因对方被自己抱住,因而不大好意思。他温声在她耳边道:“唐姑娘别慌,石某太过冒失,以致唐突佳人。”
唐紫琼动也不动,有如一头温驯无比的绵羊。她怎会怪石轩中唐突?却只怕这片刻温馨消逝得太快。石轩中反而不好意思推开她,忽然以为人家生气,便惶恐地道:“唐姑娘不要生气,在下向你贿罪……”她仍然没有回答,石轩中窘起来,在黑暗中干瞪眼。这唐紫琼的心情与他大不相同,万种柔情,翻腾不已。
幸好这时岳小雷忽然开口问道:“是石大叔来了么?”
石轩中忙道:“是的,你掌灯吧!”
“我没有火种。”岳小雷答:“大叔你带有火种么?”
石轩中道:“有,有。”放开唐紫琼,掏出火折,啪的一声打着了。偷眼一瞥,只见唐紫琼一派迷惘之色,双颊绯红,娇艳可爱,却没有温怒之色,登时稍稍放心,过去把灯点上。
岳小雷瞪大眼睛,瞧着石轩中。石轩中甚觉奇怪,问道:“小雷你可是受惊了?”他摇摇头,仍然一个劲儿打量石轩中。
石轩中道:“那个玄阴教的尸体呢?”
岳小雷道:“这位姑娘给弄走了。”
唐紫琼走过来,面色甚是沉凝。石轩中看见了,心中既惊且讶。以为她如今才生气起来,要责怪自己无礼。她说的话果然令他大吃一惊,原来她问道:“朱玲姑娘没跟你在一起么?”
石轩中吃惊完之后,苦笑一下,摇头道:“没有,她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
唐紫琼道:“好几年前,我曾经见过她,那是在洞庭湖畔,亦即是大家都要到武昌见识你那次。她虽是男装,但凭良心说,她真是我平生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石轩中但愿能的谈谈朱玲,便道:“是的,她的确异常美丽,那次她在干什么呢?”
“她跟魔剑郑敖在一起。”刚说了这一句,就见石轩中面色之一变。
唐紫琼见他如此,明知是他爱之太深,故此醋劲特别大,这本是应该之事,她却无端地心中被刺了一下似的,十分不自在起来。于是她道:“看来她跟郑敖倒满亲热呢。他们一起同行了好几天。当时我还不知她是女人,跟她比了一场剑。后来又在酒馆里碰上,那时另外有人认出她是朱玲,于是她使个坏走了,连郑敖也不理了。”
石轩中起先甚是安慰,因为她到底把郑敖抛开,但回去一想,自己当日何尝不是也被她抛撇开的,登时又十二分不自在。
“我仅仅见过她这一面,这几年来,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江湖上传说是她离玄阴教之后,乃是和你在一起。”
岳小雷吭一声,道:“她是玄阴教的人?”
唐紫琼立刻问道:“你见过朱玲么?”
岳小雷瞪瞪眼睛,招手要石轩中过去。石轩中寻思片刻,这才过去,低声问道:“好孩子,那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她么?”他点头道:“不错,她还对我说,除了可以告诉你之外,别的什么人也不可泄漏她的底细。”
“但她和那姓宫的在一起啊!”石轩中那颗心如被火焚,熟悉的痛苦又袭上心头。多少年来,他都被嫉妒之蛇啮咬得浑身皆伤。最近,他才知道朱玲没有嫁给西门渐,甚且逃离鬼母。他这才算是松一口气,满心只有内疚,但到底松了口气。然而,她却投入别人的怀抱中,甚至以前还跟郑敖混过好几日。
唐紫琼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再看看他的表情,已经了然于胸。她问岳小雷道:“姓宫的和朱玲在一起么?他长得怎样?武功可好?”
岳小雷平生不撒谎,现在既然别人先说出朱玲,不是由他说的,便无愧于心,应道:
“宫大叔长得很漂亮,和石大叔差不多。他的武功好极了,也像石大叔一样,一个照面便把贼人劈死。”
唐紫琼看到石轩中变颜变色,心中便甚觉不妥,忽然浮起尽快离开石轩中的愿望。这愿望是这么强烈,于是她转身跃出去,瞬息远逝。石轩中没有理会她离开之事,只陷溺在痛苦的深渊中。
岳小雷道:“石大叔,你和玲姑姑很熟么?我很不喜欢那个宫大叔,他对玲姑姑很凶的样子,但玲姑姑的人太好了,竟不怪他。你去把玲姑姑带走,她就不再受宫大叔的气了。”
石轩中听了这些话,有如火上添油,痛苦得哼了出来。试想朱玲如非与宫天抚有了超乎寻常的关系,那宫天抚敢对她无礼?他叹口气道:“孩子你不懂,我不能带走她,这些事都得自己愿意才成。唉,这可不能说是我的罪孽了吧?郑敖在前,姓宫的在后……”
曙色迷茫,到处仍然一片寂静。石轩中独坐房中,面对欲灭残灯,呆呆发怔。他不知自己几时回到旅店来,更不知现在东方之既白。
现在他真正地寂寞了,平生所爱的人,竟是如此卑鄙放荡。人心难测,今后又无所牵系。只因她已失去了可以想念的地位,故此将会渐渐遗忘,包括一切创痛,然而他并不希望竟是如此地将她失去。纵然他得不到朱玲,但仍希望朱玲在他心中占有一种地位,值得怀念。
店中客人都起来,他矍然惊觉,想道:“我是要回头去找朱玲,和她见上最后一面?抑是直奔皖山天柱峰,找寻思温?而此后永远地把她忘掉。”这个问题相当困扰他,考虑了好久,蓦然下个决定。当下出去结算房钱,策马出城。
他已决定不再理会朱玲,那种杨花水性的女人,岂足眷恋?但一路上他无论驰驱得怎么快,却也抛撇不掉心中的难过。他知道假如见到朱玲,痛痛快快地骂她一场,那就一切都会变好起来,而以后也绝不会再想起她。
两日后他已到了天柱峰,凭他一身本事,自然轻而易举地攀登上高入云中的天柱峰。
那乌木禅院就在峰顶后面的悬崖边,四下云雾综绕,奇寒刺骨。这座禅院建筑得十分古朴,叫人见了顿生出尘之想。他刚刚上了峰顶,四顾形势之时,忽听一阵悠悠钟声,从神院内传送出来。
石轩中心清神澄,灵堂空澈。两日来的痛苦,忽然随着那悠扬钟声,消失在太空中。他平静地微笑一下,然后向乌木禅院走去。
峰顶一片恬静安详的气氛,使得石轩中万虑俱消,胸中毫无挂碍。儿女私情,都遣落在山下扰攘人世中。钟声一下一下地响着。石轩中直向乌木禅院走过去。忽听那钟声短促喑哑地响一下,生似这个敲钟的大和尚,突然受到惊吓,故此破坏了这种宁谧出世的和谐。
石轩中微微一怔,停住脚步。但这时乌木禅院内一片寂然,再没有钟声传出来。现在他宁神细听,已听到禅院内似乎相当热闹,这使得他十分大惑不解。那乌木禅院既是峨嵋派赤阳子驻锡之地,怎会闹哄哄的?
忽然觉察身后有点儿风响,他头也不回,仍然悠闲地测览景色。那风响本在身后数文远处,他听得出来是有人急奔疾纵时的衣襟带风之声。就在这眨眼间,一下轻微的足尖擦地声,已到了他身后。
石轩中大大诧怪起来,此人身手如此高明,一跃竟达四丈,已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之辈,但脚下如何地发出声息?但他仍然沉住气,并不回顾。一条人影从他身后擦过,迈步走向乌木禅院。这人一身灰白色宽袍,头上银发盘髻,足下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