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
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19 11:32 字数:4932
“陛下,你瘦了。”小雪轻声地叹息。
“可是爱妃你却胖了呢!” 朝旭温柔地笑着,轻轻推开粘在小雪额角汗湿的乌发。
“答应我,好好待他。”小雪哀求地目光看着他,“不要让他受到宫廷的倾轧,不要让他受到其他嫔妃的责罚,不要让他受到其他皇族的欺侮。”
“朕答应你。这孩子是朕的七皇子,朕一定不让他受到任何人的欺侮!”
“如果……这宫里没有了他的存身之处,如果,将来这孩子犯了您无法宽恕的罪过,那请陛下看在我的薄面,将他送回东瀛,交给哥哥,交给东瀛的君王。”
朝旭的脸色变了,我的脸色也变了。
是胁迫,还是要求承诺?
是为新生的幼儿,还是为困居宫中的兄长?
“陛下……”小雪哀哀地看着他。
朝旭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宫里没有了他的存身之处,如果,将来这孩子犯了极大的过错,那么我答应你,一定,将他送回东瀛,交给……东瀛的君王。”
我的心一颤,浓烈的苦涩甚至压过了心头的痛楚。
小雪笑了,带着放心的微笑,如花萎地,缓缓地,垂下了如玉一般洁白的手。
一滴泪,溅在了拼命扭动的孩子张开的小嘴中。孩子嘟着嘴,察觉这又咸又苦的液体并不是渴盼已久的甘美乳汁,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一片天昏地暗。为什么,老天如此的残忍,总是要跟我争夺我最最亲爱的人?
儿啼声渐渐远去,去一头栽倒在朝旭的怀里。
我不会笑,也不再哭。
被人搀扶着走到庭院中接触暌违半年的阳光时,我已经成樱妃。除了外壳,什么也不剩的樱妃。
我还是没能参加自己的葬礼。
天下的臣民皆已知晓,那位东瀛来的公主,皇上极其宠爱的樱妃刚刚生了皇七子。她的哥哥,东瀛天皇的唯一继承者篁正仁,在去岁的叛乱中为敌军所害,虽然辗转逃至中原,终于还是因为伤重不治而离开了人世。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阿椿和阿印竟然还滞留京内,他们为我守灵七七之后,带着新唐武帝的慰问和宣召,将此讯息传回东瀛,号领皇室旧部协同先行的韩剞将军扑击叛匪为我复仇。
他真狠,真绝。
断了我,最后一条退路。
樱妃难产,身体十分的虚弱,宫内宫外都这么说。当初在殿内的诸多宫人如今已不知下落。所有雪樱阁中的侍女宫人全部更换了。小雪的衣服对我来说都有些嫌小,于是宫中堆满了新做的罗衫锦鞋。聪明的工匠们没有个人提起,住在雪樱阁内皇上宠爱的樱妃娘娘在诞下皇子后身材突然高了一点,盈盈小脚也变大了两拳。
小院中的那两个哑巴孩子调到了我的身边,为我打点衣食起居。留下这两个孩子是他的一时怜悯,我知道,两个孩子也知道。所以,他们紧紧地守在我的身边,一刻也不愿离开我的视线。
他几乎夜夜来找我,甚至只是对着我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枯坐一夜。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他,也不太能了解我。
他给雪樱的孩子起了个美丽的名字——“歆”。
崇歆,他的第七个孩子,第一个一出世就受封亲王的皇子,从出世以来,就受到了宫内最大的恩宠以及最深的怨念。
“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朝旭对我说,“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特别是当这个母亲夺走了所有其他女人的恩宠时,这个孩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你难道没有看过,听过吗?”
崇歆在我的怀里打着哈欠,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嘴里咿唔有声。
“就算是为了他吧!” 朝旭看着我,一向炯炯的灿眸竟然也带了就分哀愁,我所熟悉的俊颜上,深深的倦意击溃了我最后的坚持。
我用指尖拨动崇歆的粉嫩小脸,他的头随着我的手指左右地转动,张先后小嘴追逐着我指尖。柔湿的小嘴含住我,凭着本能拼命吮吸之后,崇歆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然后“哇”地一下大声哭了起来。
“如果,这宫里没有了他的存身之处,如果,将来这孩子犯了极大的过错,那么我答应你,一定,将他送回东瀛,交给……东瀛的君王。”带着满意笑容而逝去的小雪为什么没能听出来,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作出了决定——东瀛的君王,不会是我——你一心所爱,想要保护的哥哥。
“不要再折磨我,流樱!”他迟疑着,伸手轻轻抱住了我。发现我没有反抗,他灌注了更多的力量。
“我们和解吧!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我们,为什么总是在彼此伤害呢?”
揪着他的龙袍,我哭得摧人心肝。
夜晚,窗外繁星点点。我坐在床上,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一片茫然。
春天,就快到了。海的那边,捷报频传,复国之期指日可待。而边疆战事也一一平息,朝旭的心境越来越平和,笑容也越来越多。
我偏安在雪樱阁内,不出外见人,也不许外人进来,就算是后宫之首的皇后,没有朝旭的手谕也绝对不准进内看我。
宫中流言很多,就算嫔妃们有再多的不满,在朝旭杀无赦的禁令之下,也不敢有所行动。
日子很平静,我却越来越慌乱了。
我以什么身份在他身边?我不断问自己,却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我最怕问的还是那个问题。
“他对我的执念,还能坚持多久?”
今夜,他没有来。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明亮的烛火突突地挑着。我支着颐,愣愣地看着那扇无人推开的房门。
“娘娘,夜深了!”侍书在一边提醒我。
“你们先去歇吧,不用管我了。”我懒懒地答,目光却一直落在房门上。
“娘娘!”性情有些急噪的侍书想说什么,却被侍画一把拉住。
“娘娘,您先歇吧!”侍画柔柔地对我说。
“是啊,您别等了,反正今晚皇上是不会来雪樱阁的。”
“胡说什么呀你!”侍画狠狠瞪了一下侍书。
“本来就是嘛,听小陆子说,今儿个皇上刚收了两个西夷进贡的美女……”
“侍书!”侍画一把捂住了侍书的快嘴,“娘娘您别听这小妮子胡说八道!”我轻笑了一声。
“没关系的,我也早猜到了。”
“你们下去吧,我现在还不想睡,并不是为了等他。”
“是!”两个宫女对视了一下,招呼小婢将桌拾尽退出去了。
快一年了啊!我撩起被风吹乱的头发。
灯都熄了,只有长廊上红色的灯笼高高地挂在廊檐下,随着夜风徐徐地晃动。
赤着脚,我轻轻的跃出了寝殿的小楼。身在半空的时候,风托起我的长发,单薄的中衣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声音。那种自由的感觉,让我心旷神怡。
稳稳地落在地上,赤裸的双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我放心地快步奔向了鹰樱林。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
高高的樱枝上,黑色的人影与夜融成了一体。唯一泄漏行藏的,是那一头耀眼的蓝色长发,和一双如琉璃一般剔透的蓝瞳。
“阿颜?”我惊呼了一声。
“还好,你没忘了我!”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贝齿。
“上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枝干。一双脚在空中自由地晃动。
“好啊。”我笑了笑,一旋身,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边。
他赞赏地拍了几下巴掌,清脆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果然不愧是东瀛号称第一的正仁皇子,不过几个月不见,你的功力就恢复到了此种程度。若非亲眼所见,我可不信你就是几个月前奄奄一息的月下美人呢!”
我摇摇头,“别取笑我了,以我现在的功力,和你差着老大一截呢!你只要轻轻一推,只怕我就要从这树上栽下去了。”
阿颜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伸手擒住了我的手腕,凝神辩脉。
“别看了。”我抽回了手,笑着说,“我的心脉受损得厉害,虽然这次把命捡了回来,但内力减了六七分,只比常人强些。好在轻功未受什么影响,倒还能唬唬人罢了。”
“可是……”阿颜皱起蓝色的长眉,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有什么关系呢?”我侧身靠在了樱干上,淡淡地说,“我早就知道了,能恢复成这样已是奇迹,我也不指望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你看看,现在的我,也无需带兵,更不会行走江湖。就算身负绝学,关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有什么用?”我吃吃地笑。
阿颜不说话,只盯着我的脸瞧。逆着月光的阿颜的脸,显得有些模糊。我并没有十分在意他的眼光,除了他挟在手中的两株沾着夜雾的暮颜外,我什么也注意不到了。忍不住,我伸出手摸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如何找到你的呢?”发觉到了我的目光,阿颜将手中的小花插到了我的鬓边。
我把它重又拔下来,在手中细细地把玩。
“问那个做什么呢?反正我们又见面了。阿颜还是阿颜,流樱也还是流樱。”
“阿颜不是阿颜了,流樱也不再是流樱。”阿颜一本正经地纠正我。
“为什么?”我歪着头问他。
“你不觉得我和你比以前都漂亮了很多吗?”
“胡说八道!”我伸脚踢了他一下,两个人对视片刻都笑了起来。笑声中,藏了太多的心事,我这样,阿颜也是。
“流樱,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摇摇头道:“不是!”
“我们是知己!”握住他的手,我轻声地说。朋友,对我们而言根本不足以表达我和他心灵相契的关系。他也一定会这样以为!
“既然如此,你一定不会反对我在这里住两天的,对不对?”他琉璃一样的眼睛在月光下眨了眨,仿佛满天的星光也顿时失去了颜色。
“当然!”我点点头。“这里,既安静又安全。没有任何人可以闯进来,殿中的宫人也不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更不会说出不该说出的闲话。”
“谢谢。”
“欢迎你,阿颜!”我带着笑紧紧拥抱住了他。声音却有些哽住。
第六章
朝旭快有十天没有来了。宫人们焦虑的神情充满了整个雪樱阁。别的宫中好奇的眼神和种种地猜测及狂喜渐渐地汇集在了我的宫门。
我什么也不理会。每日里依旧散着发,素着面,光着脚,偶尔出现在廊前院落。除了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宫装,我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不,不太一样了——我越来越不爱见阳光。
我恢复了以往的作息,白天蛰伏,夜晚出来晒我的月亮。每天,我会让我的侍女们为我准备一提蓝的果蔬和两壶上好的御酒,趁着月色来到约好的樱林与阿颜对酌。兴起了,会邀阿颜和我一起借酒舞剑。累了,就一同倒在樱树下歇息。就像是早已约定好了,我闭口不提朝旭,他也绝口不谈朝剡。
清晨,我会带着一身的酒意和满身的泥土回我的寝房,路上偶遇的宫人会对歪歪斜斜的我视而不见,绝口不提我的狼狈,或是表露出无措的神情。她们远远地避开我,或是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等到我被两个哑孩子伺候净了身换了衣,她们就又会如往常一样毕恭毕敬地对我致礼,为我殷勤了。
每夜我看见阿颜,他都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我不知道他如何弄的,也不想知道。
我对他说,一醉解千愁。他却对我说,借酒浇愁愁更愁。
我跟他说了好多,儿时的事,东瀛的事,我从小生长的宫里的事,父皇的事,母亲的事,雪樱的事。
阿颜总是静静地听,时而紧锁眉头,时而展颜而笑。
他不太爱说自己,但从他的只言片语,我也能揣度出个大概。
阿颜告诉我,他生长的地方是最接近天的地方。那里是一望无际的高原,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天,有鹰在空中盘旋,有牛羚在原野上奔跑。说着这些的时候,阿颜的蓝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脸上也焕发出眩目的光彩。
“我好想变成一只雄鹰,在天上自由自在的翱翔。”他这么说着,甩开酒壶,在林间驭风而舞,身姿曼妙,黑色的衣带猎猎作响,蓝色的长发在半空张扬如同久天神祗踏歌而来。我半醺着拼命地鼓掌,跌跌撞撞地迎着月色加入起舞的行列。
那个地方,我知道一点。鹤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在与东瀛隔海的大陆上,在那块土地的极西方,有一处高耸的圣地,那里的天地最圣洁,人心最纯净。可以触摸到天际的地方拥有许多神迹,而那里人们对神佛的虔诚到了痴狂的境地。
“你信不信人可以轮回转世?”阿颜问我。
“信啊!”我点点头,“佛家有六道轮回,我想我的前生有可能是头牛,是只鸟,是尾鱼,但一定不是人。”
“为什么呢?”他诧异地问我。
“当人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