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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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9 11:10 字数:4780
十、革新《小说月报》
沈雁冰在加入上海共产党小组不久,商务印书馆当局决定适应“五四”以来的新潮流,全面革新《小说月报》。由于在这之前,他已为《小说月报》半革新的几期撰写了《小说新潮栏宣言》、《新旧文学平议之评论》等文章,实际主持了该刊“小说新潮”栏的编辑事务,编译所所长高梦旦就约他谈话,在座的还有陈慎侯。
“王莼农已辞去《小说月报》和《妇女杂志》的主编。这一年来,你帮助这两个杂志革新,写了不少好文章。我们想请你担任这两个杂志的主编,不知沈先生可有意见?”
高梦旦说。
沈雁冰略思索一下说:“承蒙馆方看得起我,但我只能担任《小说月报》的编辑,《妇女杂志》不能兼顾。”
高梦旦还想劝学雁冰兼任。高级编审、他的智囊陈慎侯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便不再提这件事了。又问:“沈先生,你全部改革《小说月报》,有哪些具体办法?”
“让我先了解《小说月报》存稿情况以后,再提办法,现在还说不上。”
“好的。你就立刻去办吧。”高梦旦最后说。
沈雁冰向王莼农了解后,发现存稿全是“礼拜六”派的,林琴南译的小说稿也有十几万字。就向高梦旦提出:一,现在稿子都不能用;二,全部改用五号字(原为四号字);
三,馆方应当给我全权办事,不能干涉我的编辑方针。
高梦旦与陈慎侯商量后,全部接受他提出的意见,但提醒他:明年一月号的稿子,两星期后必须开始发排,四十天内结束,一月号才能准时出版。
沈雁冰立即着手组稿。他不担心论文和翻译的稿件,只担心创作的。心想,北京有鲁迅,几年前我就读过他在《新青年》上发表的《狂人日记》,真是好作品!可是,我同他素不相识;还有周作人,他写的文章也是极好的,但也未交往过;忽然他想起了王剑三(王统照),这个人的《湖中夜月》,是我给他发在《小说月报》第十一卷第十号上,何不写信给他,让他帮我联络一下呢?他当即寄出一封快信,告诉王剑三:《小说月报》即将完全革新,由他主编,请尽快写稿并约熟人稿子。
几天后,他竟收到了郑振铎给他的信。当时,他们两人还未见过面,互不认识。郑振铎说他是王剑超大型的好朋友,看了来信,大家都愿意供给稿子,并说他们正在组织一个新文学团体,叫“文学研究会”,发起了是周作人等,邀请沈雁冰参加。
这封信,给了他极大的鼓舞。在这年最后一期的《小说月报》上,他拟写了《本月刊特别启事》五则,第一则说:“近年以来,新思想东渐,新文化已过其建设的第一幕,而方谋充量发展。本月刊鉴于时机已至,亦愿本介绍西洋文学之素志,勉为新文学前途尽一分之天职。自明年第十二卷第一期起,本月刊将尽其能力,介绍西洋之新文学,并输进新文学应有之常识。面目既已一新,精神也当不同。”
第五则启事则宣布:“本刊明年起更改体例,文学研究会诸先生允担任撰著,敬列讲先生之名如下:周作人,瞿世英,叶绍钧,耿济之,蒋百里,郭梦良,许地山,郭绍虞,冰心女士,郑振铎,明心,庐隐女士,孙伏园,王统照,沈雁冰。”
1921年1月10日,第十二卷第一号《小说月报》以崭新的面貌与读者见面了。沈雁冰在他执笔的《改革宣言》中写道:“不论如何相反之主义,咸有介绍之必要。故对于为艺术的艺术与为人一的艺术,两无所袒。必将忠实介绍,以为研究之资料。”但是,“就国内文学界的情形言这,则写实主义之真精神与写实主义真杰作,未尝有其一二”,所以“在今日尚有切实介绍之必要。”这个宣言,第一次在中国新文学界高高地举起了写实主义(即现实主义)的旗帜!
第一号刊出了周作人、沈雁冰的论文和评论,冰心、叶绍钧、许地山等人的六篇创作,耿济之、孙伏园、王统照等人的译人,以及郑振择的“书报评介”和沈雁冰自己写的“海外文坛消息”。
《时事新闻》副刊《学灯》的主编李石岑读了这第一号,写信热情赞扬,并提出了一些希望。
沈雁冰写信表示感谢,他说:“中国的新文艺还在萌芽时代。我们以现在的精神继续做去,眼光注在将来,不做小买卖,或者七年、八年之后有点影响出来。”并且说:“我敢代表国内有志文学的人宣言: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在世界文学中争个地位,并作出我们民族对于将来文明的贡献。”
这,就是新文学奠基者和开拓者之一的沈雁冰的抱负:让中国的新文学走向世界!
《小说月报》革新后,销数直线上升:5000──7000──10000,……商务印书馆地各地的分馆纷纷来电要求下期多发。商务印书馆的顽固派老板长期来憎恨新思想、新文学,此时竟在金钱驱使下屈服了。
十一、反击“礼拜六派”
沈雁冰在鲁迅和文学研究会会员的支持下,把革新后的《小说月报》办得生气勃勃,吸引了社会各界读者,尤其是大中学校的青年学生。
鸳鸯蝴蝶派文人不甘心失掉《小说月报》这个地盘,他们或撰文发难,或暗中诽谤,扭成一股势力向革新后的《小说月报》和沈雁冰个人发起了攻击,企图夺回《小说月报》的编辑大权。
这样的攻击,是沈雁冰意料中的。不过,他心里仍很苦恼。1921年9月21日,他给周作人写信,叙述了自己的心情:“《小说月报》出了八期,一点好影响没有,却引起了特别意外的反动,发生许多对于个人的无谓的攻击,最想来好笑的是因为第1号出后有两家报纸来称赞而引起同是一般的工人的嫉妒;我是自私心极重的,本来今年搅了这捞什子,没有充分时间念书,难过得很,又加上这些乌子夹搭的事,对于现在手头的事件觉得很无意味了,我这里已提出辞职,到年底为止,明年不管。”
后来,沈雁冰又在给周作人的信里说,因为编译所长高梦旦不同意,他“对于改革很有决心,”“我也决意再来试一年。”
1921年夏,高梦旦因自己不懂外文,主持编译所事务感到力不从心,征得张元济同意,到北京去请胡适来做编译所所长。胡适于7月来到上海,但他说要先了解一下编译所情况,再作决定。第二开,他在编译所会客室轮流“召见”所内的高级编辑和刊物主编谈话。
沈雁冰也被“召见”。他从来没见过胡适,但他早从陈独秀那里知道,在北京大学的教授中,胡适是保守势力的代表人物。因此不胡适让他坐下后,他只回答胡适的询问,不想多谈。他观察胡适,只觉得这位大名鼎鼎的北大教授的服装有点奇特,穿的是绸长衫、西式裤、黑丝袜、黄皮鞋。他没有见过这样中西合璧的打扮。心想:“这倒象征了胡适的为人。”胡适经过一番了解,不愿担任编译所所长,就推荐王云五来。他说:“王云五既有学问,也有办事才能,比我强得多。”据茅盾分析,胡适自己不干而推荐王云五,“他一方面既可以仍然是中国最高学府的名教授,门墙桃李,此中大可物色党羽,而另一方面则可以遥控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成为王云五的幕后操纵者。胡适深知王云五是个官僚与市侩的混合物,谈不上什么学问,是他可以操纵的。”商务当局的保守派对王云五很中意,沈雁冰和其他有真才实学的高级编辑则看不起他。
1922年7月,沈雁冰写的《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在《小说月报》上刊出,批判“礼拜六派”。当时一些专写爱情小说的作家,他们在小说中常用“三十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的滥调。因此人们称这派作家为“鸳鸯蝴蝶派”。又因为这派作家发表作品的最老的刊物是《礼拜六》,所以人们又称他们为“礼拜六派”。《小说月报》在革新之前发表的小说,都是“礼拜六派”的作品。茅盾当了主编之后,把原来已经决定刊用的多篇“礼拜六派”的小说稿封存入库,招致了“礼拜六派”文人的百般攻击。茅盾撰写这篇评论,批评“礼拜六派”写得最多的恋爱小说或家庭小说思想,无非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的各色各样的翻版而已。茅盾的文章义正词严,击中了“礼拜六派”的要害,因之他们对他“恨之更甚”。“礼拜六派”就对商务当局施加压力,商务当局中的保守派就让王云五去威胁沈雁冰。王云五自己不出面,派了一个姓李的秘书来,架子十足地说:“沈先生,王所长近日风闻《礼拜六》将提出诉讼,要告《小说月报》破坏它的名誉。所长希望你在《小说月报》上再写一篇短文,表示对《礼拜六》的道歉。不知尊意如何?”
“什么,要我们道歉?绝对办不到!王所长应该知道,是‘礼拜六派’先骂《小说月报》和我个人,足足有一年之久,我才从文艺思想的角度批评了‘礼拜六派’,如果说要打官司,倒是我们早就应该控告‘礼拜六派’;况且文艺思想问题,北洋军阀还不敢来干涉,‘礼拜六派’是什么东西,敢做北洋军阀不敢做的事情!”沈雁冰理直气壮地说了这番话。
对方一时语塞。
沈雁冰又说:“哼!我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包括商务当局的态度,用公开信的形式,登在《新青年》以及上海、北京四大副刊上,唤起全国的舆论,看看‘礼拜六派’还敢不敢打官司!”
姓李的心里清楚,沈雁冰说的“四大副刊”是上海《时事新报》的《学灯》、《民国日报》的《觉悟》,北京《晨报》和《京报》的副刊。要是他真的这么行事,那可招架不住,便恐慌地连声说:“沈先生,事情且不可闹大,不可闹大。”
说完就急忙打开门,灰溜溜地走了。
王云五不肯罢休,派人检查《小说月报》发排的稿子。沈雁冰发觉了这事,怒冲冲地去向王云五提出抗议:“当初我接编《小说月报》时,曾有条件:馆方不得干涉我的编辑方针。现在你们既然背约,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馆方取消内部检查,二是我辞职。”
“沈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商量嘛。”王云五说。
“没什么好商量的!”沈雁冰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王云五的办公室。
王云五与商务当局研究后,答应沈雁冰辞去《小说月报》的主编,但是坚决挽留他仍在编译所当编辑,并说明:做什么事,由他自己提出,馆方一定尊重他的意见,而且决不用别的编辑事务打扰他。《小说月报》的主编由郑振铎接替,从1923年1月号起。第十三卷十二号仍由沈雁冰编完。商务当局选择郑振铎,是国为“郑振铎亦文学研究会人,商务借此对外表示《小说月报》虽换了主编,宗旨不变。”
沈雁冰后来曾写道:“当时我实在不想再在商务编译所工作,而且我猜想商务之所以坚决挽留我,是怕我离了商务另办一个杂志。”
他的情况,被陈独秀知道了,就劝他说:“雁冰,你现在若离开商务,中央就得另找联络员,但是暂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你还是留在商务编译所吧。”
沈雁冰想,既然党的事业需要,那我就暂时留下,以后再说。他又向王云五提出:“在我仍任主编的《小说月报》第十三卷内任何一期的内容,馆方不能干涉,馆方不能用‘内部审查’的方式抽去或删改任何一篇。否则,我仍将在上海与北京的四大报纸副刊上,用公开信揭发商务当局的背信弃义,和你们反对新文学的顽固态度!”王云五听了无可奈何,只好同意。
沈雁冰为此撰写了短评《真有代表旧文化旧文艺的伤口么?》,特意署名“雁冰”,刊登在《小说月报》第十三卷第十一号的社评栏内。这篇评论是掷向“礼拜六派”的又一把锐利的匕首。沈雁冰在文章中说他不同意有些人把“礼拜六派”看作是“旧文化旧文艺”的代表,并且引了北京《晨报》副刊上子严写的《杂感》,猛烈抨击“礼拜六派”一流“只是现代的恶趣味──污毁一切的玩世纵欲的人生观”,“礼拜六派的文人把人生当作游戏,玩弄,笑谑;……这样下去,中国国民的生活不但将由人类的而入于完全动物的状态,且将更下而入于非生物的状态去了。”他大声疾呼:“我们为要防止中国人都变为‘狷猴之不肖子’,有反抗‘礼拜六派’运动之必要;至于为文学前途计,倒还在其次,因为他们的运动在本质上不能够损及新文学发达的分毫。”在同一期的社评栏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