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曾氏六合网      更新:2021-02-19 11:08      字数:4830
  旧雨楼·云中岳《五岳狂客》——第 一 章 龙蛇混杂
  云中岳《五岳狂客》 第 一 章 龙蛇混杂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江南花花世界的代表性大都市。
  大明皇朝天启六年的苏州,畸形的繁荣已经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程度。
  农村凋零,民不聊生,人们前往大都市求活,天下各地盗贼如毛。
  短短的最近七八年中,贼寇增加了三倍,天下各地的广大农村中,有十之一的农户,放
  弃所有的田地,携老带少逃入都市谋生,也逃避苛捐重税。
  因此,天下各地盗贼如毛,民穷财尽,但苏州却因各种工业与贸易而更为繁荣,歌舞升
  平,人人争逐声色犬马,等候大灾难降临。
  今年三月,当朝大奸太监魏忠贤,所派的东厂特务,光临苏杭江浙,捉拿已告假退休,
  以文选员外郎周顺昌为首的五位忠臣,因而激起民变。
  苏州二百余万市民罢市,封锁运河,攻入巡抚官署,杀掉缇骑的首领椿头神剑晁庆,击
  沉专使的座舟,死了不少人,轰动天下。
  说苏州是天下第一大城,半点不假,市民两百余万,税收占全国总额七分之一。
  仅苏州、常州、松江、嘉兴、湖州,这五府就养活京师朝廷的百万废物,衣食日用必需
  品,一船船不分昼夜往京师运。
  天启皇帝是个狗都不吃的烂皇帝,大权落在大奸太监魏忠贤手中,短短的六年当政期
  间,他唯一所做的事,是每天都在大砍大杀那些大忠臣、小忠臣、不大不小的忠臣,杀得天
  昏地黑,杀得满朝忠臣名将一光二空,整整杀了六年。
  现在,还在杀。不杀尽天下忠臣义士,决不干休。
  不但杀在朝的忠臣义士,连早已退休致仕的老忠臣老义士也追杀不休。
  当然,这位皇帝还有一件事乐此不疲天天在做。
  他十六岁登基,生母孝和皇太后早死,由奶妈客氏一手带大,客氏十八岁进宫,丈夫死
  后,生了两个儿子。这是说客氏比他大不了几岁。
  由于母亲早死,他患上了恋母情结不足为奇。登基的六年岁月中,每天都躲在他奶妈奉
  圣夫人(是他登基时就封的)客氏的裙子里,与两大太监魏忠贤、魏朝,争索奶妈的奶,当
  然也争脱奶妈的罗裙,四个狗男女一起鬼混,乐此不疲。有时还争风吃醋,他几乎淹死在南
  海中。当时,魏忠贤与客氏在大船上宣淫,他乘小船追赶,小船被撞翻,驾小船的太监都淹
  死了,他没死,真是天意,大明皇朝合该气数将尽。
  事变已过了百日,该捉的捉了,该杀的杀了,苏州依然歌舞升平,争逐声色犬马的人更
  多了,有钱就拼命花,谁知道哪一天大祸临头。享受了再说,反正天下人都知道:南人好
  奢。
  两百多万人的兴旺大都市,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龙蛇混杂,是江湖朋友最理
  想的猎食场。
  运河最忙碌的地段,是阊门至枫桥一带,这十里水程,沿途码头林立,客栈处处,舟船
  往来连桅接舳,以货运码头为主。
  其次是阊门至胥门一带河面,码头则以客运为重。每天,从附近各县赶来谋生的人,潮
  水似的从这里登陆,各找活路。
  苏州的工业以纺织为重,制丝、调丝、漂布、染织……工厂几乎集中在城东区。
  城西区也有机房,最精巧的花机就设在这一带。
  不少机房的工人是固定的,重要的工匠都是专业的师父。至于其他不需专业的人才,则
  雇用这些来自各地的廉价劳工。
  这些来自各地的人,先到荐头店登记,找不到长期工作,便得去做临时工。
  织缎的人,到花桥等候;纺织的,到广化寺桥;绢丝加工,到濂溪坊。自早到晚,这三
  处地方站满了面有菜色的男女,等候机房的雇主前来雇人,做一天领一天工钱,毫无保障,
  能受雇某一大机房做长工,那就是老天爷特别照顾了。
  由此可知,苏州流民之多,也是天下第一的,治安也是最糟的城市。
  每天都有罪案发生,苏州的官老爷最肥也最头疼。
  轻舟靠上了枫桥码头,已是申牌时分,距府城的阊门码头还有八九里,要赶一程还来得
  及。
  船靠岸,表示旅客不准备至府城了。这种行走运河的小轻舟,通常听从顾客的意思而定
  行止,顾客要在枫桥过夜,船家毫不介意,而且欢迎,可以多赚一天的船资。
  也许,顾客想在这里停泊,夜半听寒山寺的钟声吧!
  其实,寒山寺半夜是听不到钟声的。和尚们也要睡觉呢!哪能来夜敲?
  码头真热闹,有三百余艘船只停泊。上下航的大小船只,更是连桅并舳。
  一位年轻貌美、风华脱俗的绿衣裙女郎,胁下挟了一只长包裹,风姿绰约的踏上了跳
  板。
  “今晚我是否登船,无法断定。”她扭头向满面风霜的六位中年船夫说:“不必守候等
  我。”
  “客官能找得到般吗?”船主人笑问。
  这一段码头,停泊的几乎都是载客的小型船只,单桅,小舱,外型相差不远,数量多,
  夜间,还真不易找到自己所雇的船。
  半夜三更,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在码头找船,是相当危险的事。码头龙蛇混杂,是
  江湖好汉的猎食场,什么可怕的事都可能发生,连大男人也难免出意外。
  “放心啦!错不了。”她脚下轻盈登上码头,向行人摩肩接踵的市街举步。
  “这位小姐胆子真大。”船主盯着她婀娜的背影苦笑:“我真担心她出意外。”
  “东家,你放一百个心。”那位健壮的船夫一面整理舱面一面说:“她敢在镇江雇船.
  形单只影和咱们航行八九昼夜,有说有笑一团和气。她知道什么叫风险,那是一个见过世面
  的女英雄。”
  “女英雄?”
  “她背上的长包裹是剑,没错。”
  “剑?你知道是剑?”
  “没错,剑。刀应该带弧形,而且我知道一定是杀人的利剑,不是装饰品。”
  “去你的!你愈说愈像真的了。”船主笑骂。
  “相信我,东家。”船夫说:“谁敢找她打歪主意,保证头破血流,甚至会丢命,错不
  了。”
  枫桥不是大镇,只是府城郊外十里左右,运河旁的一处小市集,一部份过往船只的暂泊
  处。
  唐代大诗人张继写了一首诗“枫桥夜泊”,成了千古传诵的名诗。其实,唐代以前,这
  里称封桥,张大诗人为何改封为枫,恐怕只有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下凡来说明了,也许是他
  曾经在桥旁看了枫树吧!
  由于诗中有一句“夜半钟声到客船”,寒山寺的钟也因此而遭劫,日本鬼子侵略我国,
  干脆把寒山寺的大钟抢到日本去了。
  这处小小市集,成了天下闻名的地方,过往的船只,在此靠泊就不足为奇了。上岸不远
  去寒山寺,参拜笑哈哈的崇尚大自然高僧,寒山与拾得的佛像吟两句:寒山与拾得,胸无半
  点墨;也是一大乐事。
  千古以来,这两位崇尚大自然的高僧,在那些庄严执拗的佛门圣僧心目中,地位并不怎
  样,评价不高。谁知道千余年后的近代,他们却成为名动中外的大师呢!
  这位美丽的大姑娘,不是来参拜寒山与拾得的,她不是佛门信徒,而是杀人如屠狗的江
  湖女魔。
  刚进入街口,右侧一家栈房的室檐下,踱出一个流里流气的大汉,盯着丰盈的婀娜胴体
  狞笑,怪眼中发出肉食兽类的贪婪光芒。
  另一位中年青衫客,突然伸手抓住了大汉的手臂,强而有力的手膀,硬将大汉拉回原
  地。
  “咦!你……”大汉不耐地瞪了身旁中年人一眼:“你怎么啦?”
  “阻止你送命。”中年人冷冷地说。
  “什么意思?”大汉凶睛一翻,要冒火了:“黄兄,开什么玩笑?”
  “你想打那雌儿的主意?”中年人指指逐渐远去的女郎背影。
  “有什么不对吗?”
  “那表示你活得不耐烦了。”
  “什么?你……”
  “你一定会死。”中年人的语气十分肯定冷森:“一定。”
  “开玩笑……”
  “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反正是令人一见魂销的美丽尤物。”
  “没错,不但一见魂消,而且会魄散的要命美丽尤物,除非你是才貌双全的人间俊彦,
  不然……”
  “你知道她的来历?”
  “打过交道。”中年人淡淡一笑,颇有傲意。
  “她是……”
  “黑龙会外三堂的一级杀手,叫太叔贞。至于是不是真名,就无法知道了。黑龙会的特
  等杀手,才能亮出真名号与外人打交道。”
  “几乎大水冲倒了龙王庙。”大汉脸色一变,甚至打一冷战:“天下四大杀手集团,黑
  龙会荣居榜首。咱们飞狐盟还不配在江湖上排名,的确惹不起这些有头有脸的可怕恶魔。”
  “不是冲倒了龙王庙,而是游魂碰上了鬼王。”中年人冷冷一笑:“去年在南京,她和
  一个叫申屠月娇的同样美丽女人,找上了咱们的盟主,亮出旗号警告本盟少管闲事。那时我
  也在场,盟主被她一飞针射散了头上的发结。老兄,你还要去打她的主意吗?”
  “这……”大汉打一冷战,本能地摸摸脑袋。
  上游百十步,另一艘轻舟也靠上了码头。
  一位中年妇人,一位芳龄十七八少女,青衣布裙像小户人家的母女,各挟了一只长布包
  登上码头。可是,她俩流露在外的风华,却与小户人家的妇女完全不同,中年妇人脸上虽有
  健康不佳的菜色,但五官轮廓依然流露出掩盖不住的风华。
  少女也一样,脸色也不佳,但五官出奇地均称美好,尤其是那双秋水似的明眸充满朝
  气,与不健康的脸色毫不相亲。眼睛为灵魂之窗,健康不佳的人必定两眼无神,像她这种有
  一双秋水般明眸的人,决不可能是脸有菜色的穷病缠身少女。
  轻舟舱门紧闭,八月盛暑窗应该是开启的。两个健壮的船夫,举动沉静老练,心无旁鹜
  在整理船具,对嘈杂的码头情景毫不在意。左邻有空位,一艘稍小的乌篷船正缓缓插入,两
  名船夫俐落地系舟,驾跳板。
  小乌篷没设有门,用竹帘,天雨时才放下,船头船尾两头通,通常是作代步船,可以行
  驶在城内纵横如蛛网的小河内,又窄又小到处可以通行。
  舱内钻出一个猿臂鸢肩,剑眉虎目,高壮敏捷的年轻人,青直裰外加一根长腰带,显得
  身材像一头线条优美的豹,浑身没有一丝赘肉,一举一动轻盈敏捷,活力澎湃,正是天生好
  动精力过旺的典型年轻人。
  码头上,站着一个双手抱胸,健壮如熊,骠悍之气外露颇为神气的壮汉。
  “嗨!晚到半个时辰。”壮汉向钻出舱的年轻人叫:“没发生意外吧?”
  “他娘的!”年轻人跳上码头,粗野地吐出骂人的三字经“在浒墅关,碰上了巡河船,
  被盘查了一个时辰,几乎连裤裆都搜了三遍。他娘的!裤裆里能藏得住私货吗,混帐!”
  “人家在查赃。”壮汉轻笑:“苏州十大富豪的第三富,长乐里吴家大宅十天前失窃了
  大批金珠珍玩,有些珍玩是可以藏在裤裆里的,呵呵!走吧!”
  两人嘻嘻哈哈,并肩向市集走了。
  轻舟上的两个舟子,仅瞥了小乌篷一眼.看不出任何岔眼事物,自顾自干活不再理会。
  小乌篷的两名船夫,也没留意轻舟的动静。
  枫桥名义上属长洲县管辖,以府城来说,属于郊区,郊区少不了卧虎藏龙。
  距三瑞堂约半里地,那一带民宅显得参差错落,一看便知是一些中下人家,没有几家富
  户,但仍然可以称得上街道,只是路小些而已。
  两人有说有笑并肩而行,经过一座民宅,宅前的小院子居然栽了花木。苏州人喜在宅前
  宅后种花,即使是小户人家也不例外。
  两个青衣大汉,在街边叉手屹立,对往来的行人虎视眈眈,流露出打手的强悍气概。
  还在左首的壮汉瞥了两打手一眼,粗眉皱得成了一字眉,眼神略动。
  两打手也正在狠盯着他们,老远便注意他俩的举动。
  “看什么?哼!”那位留了八字胡,身材特壮的打手怪眼一翻,嗓门像打雷,神情极不
  友好。
  壮汉停下脚步,虎目怒睁。
  瞟人一眼很可能挨刀子,自古已然于今为烈。
  年轻人淡淡一笑,拍拍壮汉的肩膀,用眼色示意忍耐,没有冒火的必要,修养还不错。
  一打眼色,两人示弱般重新举步。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俩示弱,忍下一口恶气离去,两打手却认为面子还没给
  够,兴犹未尽意犹未足,留八字胡打手紧跟两步,伸手拍拍年轻人的右肩。“你不服气是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