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节
作者:风雅颂      更新:2021-02-19 11:06      字数:4883
  官府的安置房比较单薄,基本都是就地挖土制作土坯,边打制土坯边垒墙,因需求量大,为赶工期,土坯间缝隙很大,围墙垒好,上铺茅草做屋顶,房子便算盖好了。房子起得匆忙,墙壁根本就未抹泥浆,土坯间的缝隙进风,初秋时还好,如今到了严冬,土坯房便显示出缺点,御寒性差。此时挖土抹泥浆已是不可行。因土已冻住,根本挖不动,灾民只有扯些枯草,填塞墙缝,强风一吹,枯草又能起多大作用。
  灾民开始涌来时,旅社区的客人尽数撤走,不管是林家还是别家,所有的闲置房屋,都被官府征用。以安置灾民。这些房屋均是砖墙结构,屋顶也是强梁灰瓦,很是结实。保暖性不是土坯房可比,所以,这些地方所住的灾民,生病或冻死的比土坯房内要少许多。
  还未到旅社区,老远就听到吵吵嚷嚷。护卫长派人速去查看是怎回事,派去的人很快返回,禀报道:“大老爷,有人在戏院施粥,灾民拥挤,吵嚷声从那里而来。”
  施粥应在空旷地。戏院四周围墙封闭,极易发生危险,大郎吩咐:“护卫长。组织护卫上前维持,着人打听是何人施粥。”
  护卫长应诺,领人疾速先往,大郎带着谭六循声随后过去,戏院门口拥堵。且尚有人源源不断而来,已是挤不进去。大郎和谭六只能跃到墙上去看,只见院内已是挤满灾民,自家护卫在人群里穿插,极力想将灾民分开成队,可是人太多,所起作用根本是微乎其微。
  大郎心觉蹊跷,施粥要在空旷之地,林家戏院乃是露天戏院,虽地大空旷,却是被围墙围住,人多时若发生拥挤踩踏事件,不易疏散,此乃常识,施粥人怎会想不到。
  再则,本地除林庄一个村庄外,就是灾民安置地,原先周围有新住的富户,在灾民涌来时,已尽数搬走,林庄离最近的白水镇快马来往也需半日,选如此偏远之地施粥,并非明智之举。何况,灾难初起时那阵子,施粥者不是没有,如今历时已久,人心疲惫,此时施粥,便显乖张突兀。
  还有,灾民领粥,因心急,必会争挤,施粥人家应会安排人维持秩序,怎的诺大个戏院只见自家护卫忙碌,再不见他人。戏台上几口大锅坐在新起炉灶上,尚在冒着热气,粥易糊锅,应不时搅动,怎地搅动之人却是自家护卫,施粥人哪里去了。
  谭六小声对大郎道:“大老爷,这样不行,人太多,现在还未开始施粥还好,等下一旦开始,前面的人领到粥退不出去,后面的人挤不过来,踩死踩伤必是难免。”
  大郎自是知道后果,皱眉想对策,有一护卫从院内跃上墙,禀报:“大老爷,守护粥锅者自称是林镇镇长所派施粥人,且要连施十日。后台搜出大米,多是霉变坏米,不过粥锅内正熬粥之米,却是好米。”
  谭六低声怒问:“什么?大老爷任镇长,此消息五日后官府才会公布,怎地此时便会有人知晓林镇已有镇长,有没查出,是何人在此散布谣言,栽害大老爷。”
  护卫摇头:“那几人已被控制在后台,却是口风很紧,无论怎样威胁,都不肯讲出主使,如今这场面,又不敢弄出大动静,怕被灾民看出,引起骚乱。那几人似在等候主事人,谣言还未及散布。”
  大郎吩咐:“你去将护卫长叫来,我有事吩咐。”
  “是。”
  护卫一个飞身下去,很快护卫长来到大郎跟前,大郎低声吩咐一番,护卫长点头应诺,返回院内,大郎和谭六撤退。
  待二人离开戏院,护卫长跳上戏台,大声对台下喝叫,声震屋宇:“各位,此粥乃是自行寺所施,我等是林家护卫,受寺内大师们委托,替大师们施粥。大师之所以未来,自是在寺内为各位诵经祈福。各位且站在原地不用上前,粥好后,我等自会去各位手上取碗,再将粥碗送到各位手上。若是各位争抢,辜负大师们一片心意,恐会散去福气,惹怒佛祖,反事与愿违,还请各位慎思。”
  此番话一出,台下吵嚷声消失,代之是一阵静默,继而有人面朝自行寺方向,双手合十,出声言谢,一人如此,众人跟随,台下感谢声一片。
  粥熬好后,真如护卫长所言,护卫们从院门口开始,按顺序去灾民手中取碗,舀上粥后,再将粥碗送回灾民手中,喝了粥的灾民,自行离去,院内人数减少,拥挤状况渐渐松动。
  大郎和谭六返回林府,从自家库中抬出大米,着家中留守护卫,送去戏院,以备锅内已熬好的粥施完后,接续熬粥。为防有人趁机进府,谭六又着下人中会武之人,替补被抽走护卫巡逻。
  一番施为,直至灾民尽数领到施粥,戏院内再无滞留灾民,护卫们累得够呛,稍稍休整,收拾好剩余粮食,以及后台霉米,带着那几个自称是镇长派来的施粥人,返回林府。
  几个守护粥锅者满脸菜色,与灾民无二样,想来不是灾民,便是穷苦不能饱腹者,被人唆使来坐这恶事。护卫长向大郎请示怎样处置那几人,大郎亲自过来看过几人,询问之下,那几人虽面带惶恐,却是不肯改口风,咬紧自己是镇长所派,有胆大者还出言指责谩骂。
  镇长任命书还未公布,已出现此种栽害之事,观那几人,显然是经不住折腾,大郎沉思片刻,吩咐谭六:“你去彩星院找六小姐,将实情禀报,六小姐自会有办法。”
  见谭六迟疑,欲言又止,似有话讲,大郎笑道:“莫要怀疑,六小姐最喜与自行寺住持及沈夫子玩耍,搜罗了不少好东西,你自去找她就是。”
  谭六会意,应诺去往彩星院。
  到得彩星院,见院门紧闭,谭六心觉不对,六小姐身子弱,却是喜热闹,不管与几位少爷和小姐,还是与下人之间,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彩星院也是人来人往,即便是午睡时间,院门也不会关闭,今日这是怎地啦。
  敲门后,一个小丫头从内开门,见是大老爷长随,不敢怠慢,轻声告知六小姐尚在睡觉,谭六便让她禀告刘妈,说有急事,看刘妈可否代为做主,小丫头请他稍等,返回小姐屋内。
  六小姐睡觉,刘妈一般都守在六小姐身侧,这个习惯林府上下皆知。
  刘妈听得小丫头禀报,也觉疑惑,六小姐体弱,睡觉时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即便有事,也会等六小姐睡醒再讲,谭六是大老爷长随,不会不懂规矩,怎地今番如此着急,难不成府中又有急事,等不得六小姐醒来?嘱咐小丫头看着六小姐,自己出屋去看谭六何事。
  谭六等在院门口,见刘妈满脸责备之色走来,赶忙施礼解释:“刘妈莫气,今日遇到一蹊跷事,大老爷派我来找六小姐。”并简短将今日遇到有人施粥之事讲于刘妈。
  刘妈知大老爷必是急要那几人口供,可也为难。今日司马老爷凶险,六小姐一直陪着司马小姐,神经紧张,情绪也跟着大有波动,二太夫人怕六小姐心疾再犯,强令六小姐服药后休息,此时也才刚睡下不久,若是唤醒,怕于身子不利。六小姐物品,刘妈也不是动不得,可谭六索要之物,刘妈却是不敢乱动。
  谭六随着大郎回府后,一直忙着调度府中护卫及下人,只听人禀报司马老爷突得急病,却未想到六小姐这一层,听刘妈一番话,谭六自责太过心急,六小姐可是齐少爷最为挂心之人,若是因自己打扰,再使得六小姐身体有碍,那自己可真是罪不可恕。
  弯腰向刘妈告罪,谭六转身欲走,却又被叫住,刚刚来开门的小丫头,站在小姐屋门口脆声道:“谭叔,六小姐已醒,请您进去。”
  “怎地这么快便醒了?”刘妈嘟囔着,不再管谭六,自管急急返回六小姐屋内。
  林芳此时已经起床,拥着厚毯坐在靠椅上,面前摆着火盆,脸色潮红,神情疲惫,一头卷发虽经整理,还是显得凌乱,刘妈进门就是一阵埋怨,怪她不该起来,林芳只摇头讲无事。
  谭六告罪进屋,见六小姐模样,心下大异。
  第一四六章 歹计
  六小姐的心疾加重是因为中毒,大老爷和大夫人不知,谭六却是知晓,也是他给齐彪传的消息,现见六小姐模样,便知不好,内心更是自责,不该一时心急,打扰六小姐休息。
  林芳笑道“谭叔莫要自责,我虽躺着,却并未睡着,只是倦于动弹,谭叔有何急事?”
  听完谭六叙述,林芳让刘妈拿来一个木盒,打开,内里整齐摆着几排一模一样的小瓷葫芦,葫芦表面的花纹,正是林芳最喜的细碎花草“彩星”。
  林芳看了一眼木盒内,让刘妈拿出其中一个小葫芦,交给谭六:“此药是我从沈夫子处拿来,本想戏弄一下老和尚,他却是跑得快,如今就交给谭叔用吧。据沈夫子讲,只要将此药抹于对方太阳穴处,便可让他对你言听计从。不过药效时间不长,只有三天。”
  谭六面露欣喜,忙道:“三天足矣,再过四日,官府便要公布大老爷任职一事,此之前,须要将那歹人揪出。”
  以谭六往年见识,听闻此药功效,也不会有甚大惊小怪,此时故做欣喜状,也只是为了博得六小姐一笑,以图六小姐因她自家物件可帮得上忙,内心高兴,心情大好,或可对身体有益。他听得出,六小姐糯糯甜甜的声音,已是有别样异状。
  对于一向沉稳不喜言笑的谭六,忽然喜形于色,林芳却是没多大反应,只是微微点头。当日沈夫子向她炫耀此药功效时,她也并未觉多大惊异,猜想着内里可能含有乙醚之类,可致人产生幻觉的东西,这个在前世她早有见闻,不足为怪。只不过那时只是见闻,而此时自己拥有而已。
  她做如此状,看在谭六眼里,却是别样想法,看来六小姐身子着实差了许多,按说一个没甚见识的小女孩,听闻自家药物有如此大的功劳,应该惊喜兴奋才对,六小姐如此,可见是身子已是虚弱不堪。
  内心比来时沉重许多。谭六告辞,按林芳的说法使用药物后,事情很快弄清楚。
  史廖良几度去找林呈祥。要求做林镇县令,也是看中林庄这个福地,还有林家的几项产业,想要借此发财,以尽快补足他自家水灾中的损失。可是,无论他送钱还是送美女,都打动不了县令大人。
  昨日他又一次无功而返,晚间便有县衙中人来告知,他离开县衙没多久,林庄的林大郎便来到县衙。县令给了林大郎任命书,林镇的镇长往后便是林大郎。
  在良平镇时,自家便被林家压上一头。如今到了这多陵县,自家还是不如林家,史廖良越想心里越觉不甘,想在官府公布林大郎正式任职之前,让林大郎犯大错。使得林大郎无法上任,若能就此整垮林家最好。他便有机会占得福地林庄。
  只有五天时间可用,史廖良想来想去,一时却想不到好办法,正好厨房管事来报,从良平镇带来的大米,因淋雨,又没有及时晒干,很多发霉变坏,问史廖良该怎样处理,史廖良脑子灵光一闪,得到启发,立时想到了利用霉米陷害林大郎。
  想要侵占林庄,史廖良早派人探查过林庄具体情形,觉林家戏院最是合适,不但可将霉米暂时藏于后台不被发现,而且还可造成拥挤踩踏事件,如此可显露林大郎办事考虑欠周到,又可使得林大郎罪加一等,等灾民吃了霉米出事,林大郎更是永无翻身之日。
  歹计心成,史廖良派人连夜将霉米运往林庄,以免白日里太过招眼引起哄抢,败露实情。并且,除挑几个看起来胆小贪心的灾民看护粥锅外,将戏院所住灾民悉数赶出,留下的那几个灾民,史家人教会他们说辞,就讲是镇长施粥,且许他们以好处。
  史廖良以为,人处于饥寒交迫中,只要能活命,哪还管得了消息真假,灾民自是会言听计从,待混乱一起,史家下人全数撤退,也好让人找不到主使人踪迹。
  自以为计划的天衣无缝,可史廖良没有算到的是,天寒地冻,连夜赶远路运霉米到林庄,下人们又冷又累,一个个精疲力尽,到得林家戏院,赶走内里灾民后,自己已是支撑不住,倒头呼呼大睡,直睡到午时才起,支起炉灶开始熬粥,还没来得及制造混乱,被正好巡逻过来的大郎抓个正着。
  为何大郎到时,锅内米粥并非霉米所熬?那是由于史家下人醒来后,一个个饿得饥肠辘辘,虽带有干粮,却是又冷又硬,他们自己也想喝到热乎乎的米粥,所以第一轮粥锅里,全是没有霉变的好米。
  史家下人没想到,粥还没熬好,灾民们已经大批往这里涌来,戏院内很快变得拥挤,他们怕真得发生踩踏事件时,自己也跑不出去,跟着遭殃,便顾不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