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1-02-19 10:59      字数:4775
  他想了一阵,才道:“胡姑娘,你是哪儿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胡蝶衣轻轻叹息一声,坐在床沿边,道:“我是南方人,离这里非常遥远!”
  “家里的人呢?你的父母可还健在?”
  “我的父母都在家乡,他们过得很好。”她略略现出追忆的冲情:“我还有哥哥弟弟和妹妹,很多很多人,他们应该过得很好。”
  “你为何独自到北方来?”沈陵锐利地问道:“你一直跟随石兄,对不对?为什么跟他?”
  一连串的问题,却像一颗石子投到大海中,杳无影踪。
  胡蝶衣只泛起了一个叫任何男人都怦然怜惜的微笑,像是哀求他不要再追问,又像告诉他说,她不会回答这些问题的。
  沈陵怔了一下,才道:“我明白了,你心中有着很大的隐哀。假如你稍有不忍,泄露了秘密的话,你全家人都会遭到劫难,是吗?”
  胡蝶衣先是摇摇头,但旋即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了,我们谈谈别的好不好?”
  沈陵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假如我能把你救出去,带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并能保护你的家人的话,你是否肯跟我走?”
  胡蝶衣吃了一惊,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不能跟你走。”
  沈陵道:“你不要害怕,我会替你解决一切困难。”
  “不。”胡蝶衣的态度非常坚决:“我不能离开二老爷他们。”
  沈陵很谅解她,因为一个人若是多年以来受尽威胁的话,绝难能突然提起勇气对抗的。
  因此他以最诚恳和坚定的语气,道:“我必定等到有十足把握时才带你走,难道你不愿意跟我逃出去吗?”,
  “是的,我不愿意,我不能……”
  沈陵发现她不但态度坚决,而且感到她的确是出于衷心,不禁呆了,弄不懂她为何不愿意?
  过了一会,他才道:“好,好,既然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勉强。”
  胡蝶衣歉然道:“沈先生可别生气,二老爷实在对我太好了,我在这儿一切都很好,没有人欺负我,衣食无缺。”
  沈陵喃喃道:“是啊!你既没有受苦,我又从何救起?但是……”
  他—想了她那种深沉无底的悲哀表情,心又软了,暗想:她没有痛苦,怎会悲哀?
  这个问题似乎越追究就越难明白,想到石奇峰这个集团,神秘而狠辣,人人都有不怕死的特征。
  他们凭什么都能慨然奉献出宝贵的生命?对世人又那么漠然?更谈不到同情怜悯,为什么?
  在这座屋舍的另一边,一间布置得洁净清雅的书房内,坐着石奇峰和唐姥姥二人。
  唐姥姥举手抚摸一下头上的白发,道:“二先生,你真的认为让他们两人交谈,乃是明智之举?”
  石奇峰道:“姥姥放心,让他们多谈谈,感情就会迅速成长。”
  唐姥姥道:“话虽如此,但两个时辰的时间,在他们来说,太短促了,短得不够建立深厚的感情。”
  石奇峰摇摇头,道:“他们的情况不同,为时虽短,却可产生一辈子忘不了的友情。”
  石奇峰歇了一下,又道:“姥姥可知道,蝶衣时时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将可强烈刺激沈陵,所造成的印象,好像用刀剑刻在他心头一般。而她越是得到他的关心,就越忍不住露出绝望,这就使得沈陵更为爱怜她,这两个时辰,可以抵得上二十年之久!”
  唐姥姥佩服地道:“你的道理,往往好像是无中生有,可是却又叫人不得不佩服,但下一步呢?”
  石奇峰道:“要使他们成就好事,下一步必须要由我亲自出动了。”
  两人继续默默等待,石奇峰不再开口说话,闭目养神,但谁知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呢?
  第二十三回 龙潭虎穴
  第二十三回 龙潭虎穴
  天色已经昏暗,房中掌起明亮的灯烛。
  石奇峰出现于房门中。
  他向沈陵使个眼色,才道:“沈兄,你目前反正无处可投,同时在敝局之内,没有风险,希望你暂时留下。”
  他又吩咐胡蝶衣道:“蝶衣,叫人把饭开到房间里来。”
  沈陵听胡蝶衣说过有人暗中窥视,所以明白石奇峰使眼色的用意。
  “在下身为俘虏,石兄爱怎样就怎样处置。”他淡淡地道:“只是在下一直躺在床上,很多事都很不方便。”
  石奇峰伸手在沈陵身上捏捏拍拍,然后道:“行啦!你可以起身,亦可行动自如,不过在三五日之内,你的功力会减弱了些。”
  他说此话时,并没打眼色。
  沈陵微感惶然,知道此话是实不假,他只好认了。
  于是他试着移动身体,果然很快就能坐了起来,接着离床下地。
  胡蝶衣替他打了一盆热水,漱洗之后,请他移步来到八仙桌落坐。
  两名使女提着食盒进来,就在房内的桌上摆好,饭菜十分丰富。
  石奇峰和胡蝶衣都坐下陪他用餐。
  胡蝶衣见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笑道:“沈先生胃口真好,叫人看了自己亦觉得饿起来啦!唉!我真羡慕你。”
  沈陵讶道:“羡慕?你是女孩子,吃起饭来不可能像我这副样子。”
  胡蝶衣道:“我不是羡慕你的饭量和吃相,而是羡慕你的气魄,我若是处身于你这种环境中,一定吃不下一点东西。”
  石奇峰笑一笑,拂髯道:“我们男人讲究这种英雄气概,你身为女子,当然不同啦!你去沏一壶好茶来,我有话与沈兄谈。”
  沈陵放下筷子,摸摸肚子,道:“我好像已昏迷了很久,但记不起有多久啦!石前辈可否相告?”
  石奇峰道:“你已昏倒了两天之久,不过,厂卫方面显然毫无放松,反而增加了很多人手,把京师九城以及京畿附近百数十里地面,几乎都掀开细搜。”
  沈陵沉思一下,道:“这样说来,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志在必得啦!”
  石奇峰作个手势,请他到一旁落坐。
  “正是如此,据我所知,东厂和锦衣卫多年以来,权势重大,办的案子大小都有,其中有不少震动一时的大案,可说是提到办案时的紧张严重,这回是头一遭,可以说是已倾全力搜捕你。”
  石奇峰神色凝重地道:“顺便奉告一声,厂卫这两个组织中有不少从未出动过的高手,这回都亲自出马了。”
  沈陵淡淡一笑,道:“石前辈恐怕有些言过其实吧?”
  石奇峰讶然道:“沈兄难道不信?为什么?”
  沈陵仍然以淡淡的口气,道:“假如东厂和锦衣卫已倾全力搜捕我,你们这里岂是安全之所?贵局凭什么不畏东厂和锦衣卫?退一步说,即使此地戒备森严,不虞厂卫人闯入来,但贵局也必定将我的踪迹尽力掩藏,例如这两位使唤的婢子,就不该让她们得悉,何况还当着她们谈厂卫缉拿在下的事?”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坚定自信的意味,又道:“贵局窝藏要犯,并非普通罪行,而是抄家灭门的弥天大罪,你们就算不怕,却难保下人们不泄风声。”
  石奇峰神色自若地听着,让他说完,才抬头望望刚把茶冲好送来的胡蝶衣。
  “你用的是什么茶叶?”石奇峰问。
  “是上好的香片。”
  “不对,香片的花香夺去茶叶厚味,失去原味。”
  石奇峰不满地摇摇头:“你最好泡一壶武夷岩茶,铁观音也好,水仙也好,不要香片。”
  胡蝶衣抿嘴一笑,低低道:“我本是怕沈先生喝不惯岩茶,好吧?我另外冲一盅铁观音。”
  沈陵没有作声,他对喝那一种茶完全不关心,全神在寻思石奇峰的反应,为何如此镇定平静?
  只听石奇峰说道:“沈兄的分析非常合理,只有一点你估计错误了。那就是本局所有的人,包括使唤的婢女在内,无一不是忠心耿耿,不论什么情况之下,都不会泄露风声,出卖本局。”
  他说得那么有把握,使沈陵受到他强烈信心感染,心中信了大半。
  胡蝶衣把茶冲好,站在石奇峰身后,看来她没有丝毫避讳的样子。
  石奇峰悠闲地呷了几口热茶,露出品尝的样子。
  过了一会,他才把注意力回到眼前的事情上。他平静地问道:“沈兄,假如本局愿意支持你们这个集团,你意下如何?”
  沈陵愣了一下,才道:“石前辈这话只是假设呢?抑或是当真有此可能?”
  石奇峰严肃地道:“自然是当真有此可能。”
  沈陵道:“以贵局的庞大实力,如果支持敝方,敝方自是十分欢迎,可是贵局为何甘愿冒此大险?”
  石奇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你们干得,我们就干不得?”
  沈陵道:“话不是这么说,但贵局已有基业,而东厂和锦衣卫方面对贵局亦没有迫害。”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的意思是,敝方所有的人,都是出于个人的自愿,感到须得为国出力,为天下苍生尽心,誓死与奸贼斗争,保护忠臣良将,不为奸党所害。前辈应该很清楚,厂卫这两大机构,权力都操在奸阉之手,所以凡是反对奸党的,动辄有抄家灭门,甚至诛连九族之险!”
  石奇峰摆摆手,道:“我都知道。”
  沈陵道:“但贵局上下逾千之众,前辈深信这么多的人个个都愿冒此奇险大祸么?即使不敢不听从,但人人都靠得住么?”
  石奇峰断然道:“不错,他们都绝对服从,而且靠得住。”
  沈陵叹一口气,道:“石前辈本是长于智略之人,岂能说出如此肯定的话?”
  石奇峰道:“敝局可供差遣使用的人,超过四千之数,本人敢以人头担保,个个都是忠心可靠。”
  沈陵默默不语,他的态度已显示他根本不相信石奇峰的话。
  胡蝶衣突然插口道:“沈先生,二老爷的话绝对错不了,我也敢用人头担保,只不知你信是不信?”
  沈陵不想再谈下去,道:“好在这种事情,我既不过问,更作不了主,石前辈最好找别人商量。”
  石奇峰知他的心意,微微一笑,果然不再说下去。
  他换了个话题,说道:“沈兄知不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大举搜捕你的原因?”
  沈陵忖:你休想诈出我的口风。口中应道:“在下不知道。”
  他话说出口,颇为后悔不安,暗念前此在避尘庄中,全靠石奇峰赠以灵丹碧血刀等四件奇珍,又将绝域十三煞神的阵法秘密泄露与他,方始逃得了性命,现在对他十分生疑,以及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实在有愧救命之恩。
  石奇峰颔首道:“你若不知道,我便告诉你,他们是为了‘天堂鸟’之故,发动了全力搜捕你。”
  沈陵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石奇峰等了一下,见他不说下去,便道:“沈兄,天堂鸟代表什么?”
  沈陵道:“在下也不知道。”
  石奇峰沉吟了一下,才道:“假如这是一件莫大的秘密,石某人也不会轻率相询,以免沈兄你为难。正因为以我所知,这天堂鸟应该不是不可说出来的秘密才会相问,却不料沈兄不予置答,这实在叫人觉得费解。”
  沈陵讶然道:“石前辈何以见得这天堂鸟不是大秘密?”
  石奇峰道:“因为这三个字最先是出诸一个化装为车夫的青年口中,锦衣卫方面已经查明白,这个自称小八子的青年,真姓名是朱果中,虽是你们集团中人,但却是个小角色。即然这朱果中不是什么人物,尚且能说出天堂鸟这三个字,可见得所谓‘天堂鸟’,外间人诚然还不知它是鸟是人,但一定不是什么机密的事。”
  沈陵笑一笑,道:“可是石前辈刚刚说过,厂卫方面,正因天堂鸟而对我万分重视,如何又变成无关紧要之事呢?”
  石奇峰徐徐道:“我的看法是这天堂鸟这三个字本身并不重要,而是它所代表的东西或人才是重要。只不过其中另有某种原因,使得厂卫倾力缉捕你,根据小八子的口供,好像天堂鸟的关键便是在你身上,当然这么一来,人家非抓到你不可!”
  沈陵寻思了一阵,才道:“如果在下仍然表示不知‘天堂鸟’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只不知石前辈信不信?”
  石奇峰淡淡一笑,道:“既然沈兄坚称一无所知,再问下去也是徒然,好在本局还能在别的方面探听到消息,也没有多大关系。”他停歇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沈兄守口如瓶之举,对你自己却十分不利。”
  沈陵慨然道:“在下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石前辈这话可骇不倒我。”
  石奇峰摇头道:“你会错我的意思啦!我只不过先告诉你,本局对‘天堂鸟’全然无知的话,则在掩护你之时,难免会有疏失,因此对你本身的安全甚为不利,并不是打算对你怎样。”
  沈陵正色道:“在下的安危,自己负责,如果遭到不测,绝不敢怪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