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世纪史诗      更新:2021-02-19 10:46      字数:4721
  为了回到我们的故事上来,我们将观察到国王的恋尸感情导致他先让一种适于展开和促进他“未满足的爱情”的仪式出现,然后他再挥动那最后的一剑。事实上,牺牲者应当整夜处于一动不动的状态中,她应该睡着,或是假装睡着,一句话,就是应当装死。国王的古怪念头,进一步要求她穿上最迷人的长裙,像死者一样安息在“床单”上,蜡烛要把一切照亮,像为死者一样。神经官能症似的开端显然别无其他目的,只是要用一系列有关死亡的幽灵,把他的不正常病状理想化地展示出来。国王想象着他的牺牲者死了,这恰恰是在达到最高潮的那一刻之前,到了那一刻,处于最终实现他欲望的情况下,他真正用剑杀死了他一夜的配偶。而这达到最高潮的事件终于满足了他的乐趣,在他失常的状况下,这一乐趣必定配合着他射精的那一瞬间。
  正是在这个时刻,这个故事让我们明白了狡黠美女的表现同现代最精通精神分析法的行家的表现是一样的。她实现了一种近似魔法的置换,从而肯定治愈了她的丈夫。蜡人作为死者中最真实、最美丽的女人出现在国王面前。这个假像是完美的,也可以说是超验的。要是鼻子仅仅是掉下来,它很可能只在国王的心灵中掀起悔恨之情。可实际上,作为潜意识的食粪恋尸吃人魔,他仅仅寻求品尝死者的秘密滋味,但他的各种抑制妨碍以别种方式实现这一点,他只能通过人为的不自然方式,也就是通过错人的假眼和阴森的环境来实现它。带糖味的鼻子只能令他吃惊,只能深深地骗了他并让他觉得非同寻常。这位国王想吃尸体,但他没尝到自己期待的那种味道,却碰到了糖。这就足够治愈他了。他不再想吃尸体了。在我的故事中,精另外还发挥着更微妙的作用。如果国王感到失望,那这只不过是半失望,首先因为涉及的是糖,其次因为在这一瞬间,国王得到了乐趣,这种乐趣立即就使现实恢复了。糖的味道替那想从死过渡到生的渴望搭了座“桥”,国王全部淫荡好包的射精都固定在生的这一瞬间;生的这一瞬间,以预料不到的方式,取代了死的那一瞬间。
  生中的甜蜜,死里的甜蜜,若早认识你,怎让你死去!
  国王后悔杀了人,从而证实了狡黠美女的预见。
  就是这样,又一次一下子实现了神话,实现了我思想的、美学的和生活的主题:死亡和复活!糖鼻子蜡人只是从颠狂中诞生的那些“客体生命”之一,它是由一位女人的热情创造的,这女人就是故事中的女主角,就是格拉狄瓦,或者就是加拉,她们用这些客体生命使疯子的敏锐清醒突然从心理的黑暗中涌现出来。
  我的疯狂和我的清醒的最大难题,就是我虚假记忆中的加露棋卡(她是空幻的,并多次死在我对绝对孤独的渴望之中)和真实的加拉(她的实体性在我当时的失常状态中显得难以实现)之间的界限问题。在我奶妈的这个故事中,这些界限是装扮成一种真正“超现实主义的物品”,摆在了蜡人结束、糖鼻子开始的地方,并由詹森的《妄想与梦》中的人物佐埃·贝特朗囫提了出来。全部困难、全部进退两难的窘境,恰恰在于如何确定这些界限。
  既然我的读者已了解这个故事以及对它做的精神分析的阐释,那么就该重返我们的道路和重建我本人的病例与国王的病例间的对照了。我和加拉的故事的续篇将会得到阐明。你们全都了解,我本人也是个国王。在我全部的童年,我一直装扮成国王生活着。我的青春期只不过是用绝对的君主专制政体意识来证实和发展我的精神。我同样决定我爱的形象应当装成在睡觉。每当这个形象试图动一动时,我都向她喊到:“死过去广而这无形的虚幻形象也就“装死”了。仅有少数几次,加露棋卡的形象具体化了(例如,化身为杜丽塔),这种奇遇有可能走错方向。危险包围着我,我就要犯罪了。恰似故事中的国王,我反常地喜欢尽可能久地延长那令人不安的等待,这种等待包含着“未满足的爱情”的伟大神话中全部折磨人的精神上的满足。我也……
  可这个夏天,我明白了它!现在化身为加拉的加露棋卡的再生的形象,不再服从一个简单的专横命令,躺在我脚下“装死”了。我即将接受我生活中的大考验——爱情的考验。而我的爱情、一位半疯者的爱情,不可能像别人的爱情。牺牲的时刻越临近,我就越怕想它。有时候,离开站在米拉玛尔旅馆门口的加拉,我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这太可怕了,”我思忖着,“这太可怕了!不过为什么?你把你的生命花在渴望那发生的事情上,再者,这就是‘她’。既然那时刻临近了,达利,你会怕死的。我大笑的毛病和歇斯底里的毛病变得更加强烈,我的精神获得了符合防御机制的柔顺和灵活。用各种躲避和“卡皮亚”,我正跟我生活的中心难题斗着。我的欲望这头公牛将不时站在我前面,催促我去杀死它或被它杀死。
  加拉开始重复地影射会在我们之间“不可避免地”发生的“某种事情”,某种对我们的关系很重要很关键的事情。可她能考虑我的神经状态吗?它不但远没恢复正常,相反却以疯狂的所有最鲜艳装饰来炫耀。此外,我的状态感染了她,同时也损害了她的平衡。我们漫步走在油橄榄林里,一句话也不说,共同陷入沉思之中。我们走了很久,也没能制服我们受压抑的、被激怒的感情。人不会如其所欲地那样耗尽精神。只要那些本能一直痛苦难耐地得不到满足,那么肉体和灵魂都不会有休战的时候。这些散步是两个疯子飘泊不定的写照。有时,我扑在地上狂热地亲吻加拉的鞋子。在这一刻,为我的悔恨采取了这种精神错乱的形式,我的灵魂中刚发生了什么事?一天夜里,我们正在散步,她吐了两次,痛苦地抽搐着,这是曾在她青春期压垮她的一场长久的心理疾病的后遗症。正是在这时,我画了《欲望的调节》。在这幅画中,那些狮子吓人的头代表了各种欲望。加拉对我说:
  “不久你就会知道我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在借助一些可怕的形象,尽力提前习惯那显示的启示对,我想这不会同我那些狮子头有多大差别。在加拉身边,我从不坚持要她匆忙吐露爱情,相反,我等着,仿佛那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判定,一旦命运决定了,我们就再也不能从它面前后返一步。在我一生中,我还没做过爱。我觉得这种行为有种跟我的体力不相称的令人受不了的粗暴性质··“这与我无关”。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会向加拉重复说:
  “尤其重要的是,我们商定从不伤害对方!”
  到了九月份,超现实主义团体的所有朋友都已重返巴黎了。艾吕难也回到了巴黎。于是只有加拉独自留在卡达凯斯。每一次新相会仿佛都在对我们说:“该结束了。一狩猎期开始了.回荡在山间的断断续续的枪声不时打断我们的散步。继八月宁静明洁的天空之后,出现的是遍布着秋天一块块正在成熟的云彩的黄昏。我们热情的葡萄收获季节来临了。加拉坐在一处干燥的石墙上,吃着紫葡萄。每吃一粒,她就变得更美了。葡萄园变温和了,我觉得加拉的身体像是用金闪闪的好香葡萄颜色做成的“肌肤的天空”。明天呢?我们不断地想到它。拿给她几串葡萄,我让她挑选:白的或是紫的。
  决定的那天,她穿了白色的衣服,一件非常薄的连衣裙,这使我在小路上一看到她在我面前,就开始打哆嗦。风很大,我便趁机改变了我们的路线,把加拉带到面对大海的地方,在不受风吹的岩石处凿出的一条石凳上坐下来,这是卡达凯斯一处最荒凉的地方,九月给我们在这儿添加了一弯银色的新月,它高悬在我们头上。一种哭泣的欲望堵在我们的喉咙里。可我们并不想哭出来,我们想结束。加拉脸上露出一种坚决的神情。我用胳膊抱住她: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感情激动,说不出话来。她试了好几次,但都没有成功。泪流在她的脸颊上。我多次坚持着。于是,她张开口,用儿童的细微噪音向我说:
  “要是你不想闭口不谈它,那么你再不要跟谁说了。”
  我吻着她微微开启的双唇。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地深情拥吻过,我没注意到人们能这么做。所有我色情的“帕西发尔”,受到我长久被束缚的肉体欲望的冲击,突然一下子觉醒了。我们牙齿碰撞、舌头交缠的这一初吻,仅仅是促使我们咬啮和吞食自身骨肉的那种饥饿的开端。这时,我吃了这张嘴上的血,它已跟我嘴上的血混合在一起了。我消失在这无限的吻中,它像令人眩晕的深渊一般在我下面展开来,我想过把我的各种罪全抛入这个深渊,我现在感到准备好了让它吞没我……
  我扯着加拉的头发,使她的头仰起来,并歇斯底里地命令她:
  “现在告诉我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吧。但要看着我的眼睛,用能使我们两人最丢脸的、最露骨、最猥亵的词句慢慢跟我讲这件事?”
  我打算利用这一揭示的所有细节,打算睁大双眼看得更清楚,更好地感觉到要死于欲望。而这时加拉的面孔上闪耀着最美的表情,人的面孔上从不可能具有这样的表情,加拉使我明白了我们什么都躲不开。我的爱欲激情此时达到精神错乱的地步,我再次重复着:
  “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她的面部表情改变了,变得严厉和专横。
  “我希望你使我断气。”
  世上什么解释都无法改变这一呼唤的意义,它准确地说出了所要说出的东西。
  “你会这么做吗?”她又问了一次。
  她傲慢的声音已透露出她的怀疑,我怕让相信我所有疯狂举动和勇气的加拉失望,骄傲地镇定下来。我把她紧抱在怀中,庄严地回答:“当然会。”而内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断重复着:“不,我不会杀死她的广于是我重又发狂地拥抱亲吻她。多亏了我温柔的行善,这一犹大的吻使加拉又复苏了并拯救了我的灵魂。加拉开始细致向我解释她这种欲望是因何产生和如何产生的。可她越向我解释,我就越感到怀疑重新出现了。我思忖着:“我终不会做她要我做的事环去杀她,这可还没谈妥啊!飞何道德秩序的顾忌都无法阻止我这么干。我们在这点上是极为一致的,而且这一罪行很容易伪装成自杀,特别是如果加拉想到给我留下一封信,把她想死的想法显示出来的话。她现在描述着从童年时代起就折磨她的对“死亡时刻”的恐惧心理。她希望这件事干净利落地发生,不感到最后时刻的害怕。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我把她从托莱多大教堂的钟楼顶上抛下去呢?由马德里时代一位最美丽的女友陪同着,我曾登上那儿,当时我就这么想过一次了。可加拉不欣赏这种想法,她担心在长久的跌落过程中会非常惊慌。另外,我怎么辩解我跟她一起在那上面的情况呢?我也不欣赏服毒这种过于简单的办法,我总是要回到我那涉及深渊的坏事上来。我有一刻梦想到非洲,我觉得它的环境特别适于这类罪行,但我也放弃了这个想法。那边太热了!因而我放弃探求我的各种谋杀计划,把注意力转到加拉身上。她想在生命中意外而又幸福的一刻被杀死的欲望,并不像人们可能认为的那样,是出于一种浪漫的奇想。一开始,我就了解,同上述看法相反,这对她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她的狂热不应让人对这个主题有任何怀疑。加拉的想法就是她精神生活的理由本身。她独自一人就能揭开她的决定中的那些真实理由。尽管得到她的允许,我仍拒绝揭开她存在的隐密。在这本书中,将只有一个唯一的活人解剖模型,而这就是我。我这么做,既非出于性虐待狂,也非出于受虐待狂,而是出于自恋。
  我刚看到加拉当我面被活活地剥掉皮。我只觉得她更美、更高傲、更神气十足了。我再次对自己重复着:“她必定有道理,还不能说我不会去这么干。”
  九月使酒变得更加醇厚,使五月的月亮更加明亮;九月的月夜使我情味消尽的暮年之春平添醋意……受到卡达凯斯钟楼的庇护,我青春期的痛苦在我心灵的新石头上刻下了以下的词句:“利用她、杀掉她……”我想到了她把爱传授给我,我想到了此后我又会如我一直希望的那样,重又是孤单一人。她希望这样。她希望这样并要求我这样。然而。我的热情并非没一点毛病的。“达利,那你怎么办?有人把犯罪当礼物送给你,可你竟不再想犯罪了。
  加拉,这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