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节
作者:吻火      更新:2021-02-19 10:44      字数:4903
  那少年扔了背上书包,昂首叉腰站在抱着裴欢欢的书香面前,指着瘫倒在地的裴周氏大骂:“老虔婆,要不是看在义父面上,今日我定然将你一顿好打。别欺负我义母没儿子,小爷今日站在这里,你若是再骂义母一句,小心小爷打你个狗啃泥!”
  眼前这挺拨少年腰杆笔直,已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担当气度,早非当年畏畏缩缩住进她家的猎户失母幼儿。
  书香将脸埋在裴欢欢的颈边,鼻间满是幼女的乳香味儿,眼眶发热,差点流下泪来。裴欢欢的小肉爪子使劲揪着自家亲娘的头发,好奇的笑着:“娘……娘”只当是自家娘亲在同她玩闹。
  小铁转过身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出言安慰她:“义母别怕,万事有我。”
  换来书香一张欣慰到快要哭出来的笑脸:“我儿子终于长大了。”
  小铁:“……”原来不是被吓的……他早就应该想过义母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嘛……
  响水府衙门前人头攒动,堂上罗四海肃面而坐,堂下差衙分列两队,裴东明跪在地下报名已毕。
  裴东宁与裴东海见到这番样子,面上欢喜之色愈浓,却在听到裴东明那番话之后变了颜色,惊惧的互看一眼。
  裴东明在堂上泣道:“草民自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有感于袍泽抵命相救,遂生出了创办慈安堂的想法。慈安堂开业至今,收到许多善心人的捐款。草民将慈安堂交了给胞弟与堂弟掌管,只当一家子骨肉,做弟弟的必能明白我这做哥哥的一番苦心,用心掌管慈安堂,哪知道……哪知道我这俩兄弟自掌管慈安堂,贪渎善款,薄待烈属,令得草民无颜面见响水父老及长眠地下的兄弟们……草民今日自告自身失察之罪,情愿戴枷示罪三月,并赔还兄弟贪渎善款。有弟如此,是草民之耻,有教养出这种弟弟的父母族伯,亦是草民之耻,草民今日情愿去姓留名,脱离裴家,与父 母兄弟决裂,自此姓东,以活着的袍泽为兄弟,以死去袍泽的父母为父母,以兄弟们的子女为子侄,端正已身,扶弱助老,求青天大老爷明断!”
  裴东宁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不由低头咬牙:“他可真狠!”不消裴东海出手扶,裴东宁也不会倒下去。
  他们如今被挤在人群里,前后左右都是人,哪得摔倒。
  听堂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有好事的将裴家之事讲的头头是道,详细细节居然比裴东宁都知道的清楚,那个夸裴东明大义灭亲,铮铮铁汉,却被旁边人拍肩纠正:“错了错了,他如今是东明,不是裴东明。”
  裴东宁与裴东海进退维谷,有心要挤出人群,又生怕被别人注意到他们也在听堂,低头抬袖掩面,只望这一刻赶快过去。
  堂上罗四海一拍惊堂木,“裴东明,你状告已身及兄弟,可有人证物证?”
  裴东宁与裴东海慌忙注目堂上,心中不死,只望裴东明只是捕风捉影,哪知道堂上裴东明已朗声道:“现有裴东海裴东宁手下伙计吕诚为证,他跟随裴氏兄弟月余,从他们手中接过赏赐百两之数,都是为了掩盖他们贪污拿来封口的银子,今日吕诚亲手交到了草民手上,并一本慈安堂开销的真实帐目,面呈大人过目。”
  裴东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散碎银子并一本帐薄,由得差衙接过递到了城守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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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家院子里,闹成了一团。
  公堂之上的情形还没传回来,裴周氏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她爬起来之后,便不依不饶往小铁身上去撞:“我今日就让你这野种将我撞死,不然……”
  书香见势不好,转头将裴欢欢递给了身后的钱奶娘,嘱咐她跟秋芷带着小丫头进去,别吓着孩子。
  裴家人的无赖,她非今日才知;但今日才知,若是没有了裴东明,她们母女两个恐怕会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裴周氏死揪着小铁不放,回头怒骂龚氏:“你是死人哪?”
  龚氏被婆婆威严所慑,又见对面是个少年,狠了狠心也往小铁身上去撕扯。
  小铁一心想护着书香,半步也不肯退让,三人当即闹成了一团。
  事到如今,裴王氏与赵如玉既然进了这个院子,想起自己损失的那些首饰钱财,便不想空手而回,婆媳俩对视一眼,难得有了默契,绕过这纠缠的三人便往书香房里闯。
  书香身边围着的兰萱与几个小丫头见这婆媳妇俩不怀好意,出手相拦,却被裴王氏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贱婢,再敢拦着将你卖入青楼!”
  兰萱向来寡言,面上挨这一下,反平静道:“就算想卖了婢子,哪也得有本事拿到婢子的卖身契。”手脚不停死拦着裴王氏与赵如玉。她身边两个小丫头子有样学样,也齐齐拦在这婆媳妇俩面前。
  “大伯母带着弟媳往我房里闯,这是打量着趁乱捡漏呢?”书香被围在丫环身后,见这婆媳妇俩上来便打人,怒火如焚,口里更没好话。
  赵如玉虽然敬佩这大嫂有手腕,将个男人与家都把持的点滴不漏,但同样也垂涎她那些首饰,乱世为王,不趁机大捞一笔,如何对得起自己?
  书香院子里向来仆妇不多,大多都在外院或者厨房,平日也不敢擅闯,是以一时半会倒不曾过来。
  混乱中,小铁的脸上被裴周氏挠了一把,顿时四条血印。他到底只与同窗少年动过手脚,都是少年气盛,打起架来拳来脚往,不似妇人这般歪缠,抓挠撕掐,不一会便败下阵来,偏还担心书香,不肯退后一步。
  闹的正凶时,只听得一声炸雷般的声音:“谁敢打我儿子”门口闯进来一个黑壮汉子,将裴周氏婆媳妇一手拎起来一个,扔了出去。
  裴周氏与龚氏惨叫连连,天冷地湿,这般扔出去都是冻土,就算穿的不薄,全身的骨头也感觉跌碎了。
  小铁欢呼一声:“爹……”眼眶已自红了,转头指着裴王氏与赵如玉,催促:“快帮帮义母。”
  老铁力壮,拎着裴王氏婆媳妇俩的后衣领,如法炮制,将这婆媳妇俩也扔了出去,又是几声惨叫,想来也是跌的不轻。
  兰萱头发被抓的全散了开,脸上又是掌印,小丫头子们脸上也都带着印子,可是转头看看书香安然无恙,终究放下心来。
  书香越众而出,诚心诚意向老铁深深福了下去:“多谢铁大哥!”她虽然练过,可是要是真的与长辈对打,赢是赢定了,可是不一定能落得了好。
  老铁见到小铁挨打,也是急了才做出这行为,此刻局促的搓着大手,侧身不敢受这礼:“我……我家小子这些年多亏了夫人照料,若是我照料,哪得这般好。”他是个粗人,从来不会多说好听的话,只是有空上山猎得野物,必要给书香家送一些来。
  裴家如今日子好过,也只有这些才能表达些他的心意。再回头看紧盯着自己不放双眼晶亮的儿子,这几年聚少离多,他这个父亲总是将孩子丢到裴家,可是看孩子身上的衣衫鞋袜,哪一处不妥贴?就算如今脸上还有被方才那婆子抓挠出来的伤痕,离别一年,那身量也拨高了许多,气色极好,他瞧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老铁从心里感激书香。
  镖局自接到呼延赞寻人的这票生意,他带着十名镖手与向导在依尔林大草原转悠了快一年,终于辗转收到了呼延赞给向导传过来的信,人已寻到,镖师可速回响水。因此他日夜兼程,进城之后先去的学堂,哪知道学堂今日放假,想来儿子定然在裴家,便直接寻了来。
  裴家门房知他乃是小铁亲父,自然放行,又好心指点他小铁此刻在书香院里,今日还未出门,他牵挂儿子,走的飞快,竟然教他直闯了进来,这才有了开初一幕。
  裴周氏与裴王氏吃了大亏,带着各自的媳妇回房去向丈夫汇报战况顺便梳洗。老铁与小铁父子相见欢,小铁正搂着老铁的胳膊不住问话,前院门房领着一队差役进了来。
  领头的是本城的捕头,规规矩矩站在书香院门外等候丫环通报,书香与老铁小铁正在房里说话,听得差役来了,抬手将发上钗子拨下来两支扔在桌上,一把便弄乱了头发,直成个乱糟糟的模样,又挤出两滴泪来,这才往外面走。
  老铁与小铁不知她这番作为,父子俩个傻傻对望一眼,也跟了出去。
  那捕头久闻裴娘子之名,又常在街市间见过的,每次俱是温婉贤淑的模样,哪知道会遇到她今日这番模样。但公务在身,当即躬身见礼:“裴娘子安好。今日小人前来,是为着裴掌柜自告自身兼告兄弟贪渎,因着慈安堂财务娘子也知,城守大人传裴家众人与娘子前去堂上,并请娘子带上慈安堂总帐。”
  裴东明虽辞官,之前到底是四品武官,这铺头敬他仁勇侠义,在书香面前竟也恭敬有礼,决不肯拿她当一般商贾之妇。
  书香福了一福:“有劳捕头稍等,我这便让丫环取了来。”从襟下抹出个小钥匙给了兰萱,回头吩咐兰萱速速去拿慈安堂帐目。
  兰萱本来脸上有伤,头发又被裴家婆媳给抓乱,有心想下去收拾一番,书香没有发话,也不敢动。接了钥匙便去取帐目。那铺头又差了别的差役去客院传裴家两房上堂。
  裴周氏与裴王氏各自欢喜,只当裴东明这下犯的事大了,都摩拳擦掌准备接收裴家财产,先时被老铁扔出门外去,这会回房早已梳妆打理整齐,两家当即跟着差役到得前院,见得书香这狼狈样子,只当是被差役给拘禁之时弄的,各个更是趾高气昂。
  出得裴家院子,裴十六与裴九各自回望一眼这阔大整齐的宅子,长出一口气,俱存了回头从衙门回来便收宅子的打算。都是当爹的,儿子既然进了牢,家产自然归当爹的。
  只是时间紧迫,这亲爹与养父一时还无暇分出胜负来。
  书香拉了小铁,又点了兰萱与之前被打的头发散乱,脸上都是伤痕的小丫头子们随侍。
  公堂之上,罗四海看过了裴东明递上来的物证,此刻正传了吕诚来审问。
  吕诚将裴家兄弟往日贪污经过一一讲明。这慈安堂在响水开了月余,不知有多少人感念裴记恩德及那些捐款之人,如今听得好好一个善堂被办成了这般样子,顿时义愤填膺,各个恨不得暴揍裴家兄弟一顿,不等他们从人群里挤出来,已被认得他们的百姓叫破,揪了出来,推搡到了堂上。
  到得此时,裴家兄弟身如筛糠,已是抖的厉害,趴在地上说不出半句话来,罗四海一拍惊堂木,乖乖认罪。
  等到书香带着慈安堂总帐,与裴家众人浩浩荡荡到得城守府衙,裴家兄弟已经签字画押。
  书香进得堂来,先是向罗四海见礼,送了总帐上去,瞧也不瞧裴东明一眼,双目滴下泪来,向着罗四海磕头:“小妇人被婆婆与伯母强逼小妇人自求下堂,求城守大人准了,自此离了裴家,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说着在堂上呜呜哭了起来。
  她身后带着的一干丫环与小铁脸上俱有伤痕,反观裴家众人,衣衫整齐,更是坐实了裴家婆婆的恶行。
  裴东明向来疼媳妇儿,见她挨了打,更添心疼。虽明知书香这番话不是内心真意,也是难受不已,想到裴家众人来了数月,起了多少风浪,自家媳妇儿又累又气,如今竟然趁着他不在被打,面上青筋几乎都要暴起,捏紧了拳头一脸气恼的横了裴周氏一眼,回头握紧了书香的手,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不肯松开。
  裴周氏等人还不知传唤他们来堂上是何事,又想着裴东明即将下狱,这一眼大约是怨恨,如今她也顾不上了,只要能拿了裴东明家业,还怕什么?又见书香主动下堂求去,正合她意,当下洋洋得意,指着书香道:“这妇人恶毒刁蛮,没得带坏了我儿,如今又不曾生下子嗣,早该下堂求去了。”
  不待罗四海开口,堂下百姓群情激愤,已有人叫骂起来:“没见过这般恶毒的婆婆,还有这样不成财又贪心的兄弟,裴掌柜好好一个人,竟然被你们这样一家子带累至如斯境地,当真不要脸之极!”
  那人声音极响,便如一个响亮的耳朵,迎头扇在了裴家诸人脸上,顿时将众人扇懵了。
  裴周氏回头朝众人嘶骂:“胡说,你们这帮烂了舌头的!”
  “大胆刁妇,竟敢咆哮公堂?!拉下去掌嘴!”
  罗四海惊堂木一起,裴周氏顿时傻了眼。
  当差的差役与裴东明俱都是熟识,裴家家事早已传遍了响水,掌起嘴来不遗余地,五板子下去只将裴周氏打的面上高肿,嘴角流血,哆嗦着再不敢胡乱说话。
  书香跪地哀泣:“都是民妇的不是,让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