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节
作者:
吻火 更新:2021-02-19 10:44 字数:4840
等到罗夫人病好了,书香郭大嫂子她们才得知此事,来瞧她时,罗四海正遣人送了边漠酒楼的蜜炙羊排来给她尝尝,书香跟郭大嫂子也跟着好生饱了一回口腹。
郭大嫂子如今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小腹微凸,行动如风。书香才四个月,还穿着夹袄,她现在又圆润了些,不细心留意还真瞧不出她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了。
书香自孕期过了三个月之后,在古大夫与郭大嫂子的双重洗脑下,裴东明万分艰难的同意了书香每日可以自由行的提议,只不过身边要一直跟着丫环。秋芷被派来保护孕妇。
小丫环以前无数次看到夫人欺压老爷,如今难得见夫人被老爷吃的死死的,只觉这个家回归正道有望,不知道心里念了多少遍佛。
其实她注定要失望。
书香肯乖乖依从裴东明的指示,不过是因着上一胎夭折,夫妻二人都加倍看重腹中这孩子,书香又不想违逆裴东明一番好意,这男人惊慌起来很是有几分可怜,这才暂时依从了他而已。
二人来到罗家饱餐了一顿,又顺便听罗夫人念叨了数遍罗桃依,开解了她一番,才告辞。
彼时罗桃依还坐在马车里向着新生活奔去。
花轿到了遥城便换了马车,左迁以方便照顾新娘子为借口与她整日共处马车。
临出嫁前,罗桃依本有心想找左迁开诚布公的谈谈,奈何时机不对,被罗夫人看的死紧,就怕她这样的莽撞性子没出嫁便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如今二人共处一辆马车,离京城还有老远,有大把时间可以谈一谈。
罗桃依是个直爽性子,尤其如今对自身的认识很足,开场便是对自己的一番剖析。
“……将军也知道我女红厨艺一窍不通,又是个急性子,万一火了很容易提着鞭子跟人讲理……实在称不上贤惠……”
小絮在车辕上坐的提心吊胆,听到自家小姐对新姑爷说出这番话来,差点从车辕上掉下去,亏得赶车的乃是左家亲卫,是从军中历练出来的,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小絮提着后领拎了起来,又轻轻巧巧放回了车辕。
马车内的左迁嘴角微弯,复又平了下去,目光未从兵书上移开半分,只淡淡道:“正好可以让我有机会领教下你的鞭法。”
“……”
罗桃依傻眼了。
她几乎可以预见婚后二人上演全武行,自己次次落败的惨境。
“我……没有给人家做妻子的经验……”
“正好我也没有给人做丈夫的经验,承让了!”
“……”
奔驰的马车一路向着京城驶去,罗桃依一颗心吊半在空中,忐忑不安。偶尔偷瞧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俊美威严,足以让人脸红……事到如今,她不免有几分恍惚,她到底是怎么将眼前这男人追到手变作自己丈夫的?
这是个问题,且留待她往后慢慢回想。
响水城中,罗家嫁女,罗夫人病好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酒楼上了轨道,田里的麦苗已经长的老高,书香软磨硬缠想去自家地头瞧一瞧,裴东明抽空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她去北城外,权当夫妻两个郊外踏青。
三十顷地放在后世那就是四百五十亩田,说起来也算个大地主了。
马车到了田间地头,车夫便将车停在大道旁边,裴东明牵着书香的手穿行在田埂,向着自家麦田而去。
出门的时候她多了个心眼,随手拎了个小篮子跟小铲子,在田埂边瞧见苦苦菜便顺手铲了下来,随手丢到篮子子,今晚大约可以吃一顿野菜了。
她蹲了两回,裴东明便看不过去了,自动自发接过她手里的篮子,看到野菜便蹲下去铲。
到得自家田间,裴东明指着绿油油的一片麦田给她看:“我们家左手边是罗家的地,右边是郭家的地……”
事实上,触目所及是一大片绵延的麦田,绿意盎然,裴东明指的只是个大致方向,给书香自己是分不出哪是罗家哪是郭家的地的。
不过能看到这一大片属于自家的麦田,心情总归是愉悦而踏实的。纵然是回到家看到意外来访的人,也不能将今日高兴的心情稍减半分。
今日来访的是贺家大娘。
自响水天气转暖之后,她在贺黑子耳边唠叨了无数次想要扩建院子,可惜贺黑子事忙,又知亲娘打的什么主意,被莲香哭过两回,家里整日有两美姬虎视眈眈,他借口事忙,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回家了。
贺大昨日站在书香家原来的院子张望,恰好碰上郭大嫂子买菜回家,聊了两句,郭大嫂子讲起来准备问问书香家,想要将这小院子扩到自家院里。
贺大娘不比郭大嫂子这般直爽,她多留了个心眼,并不曾告诉郭大嫂子自己的打算,第二日爬起来索性直奔书香家。
莲香与书香决裂之事,她并不知情,也无人告诉她。
苏阿妈见来的是裴东明军中兄弟的亲娘,自然分外热情,两老太太凑在一处聊了许久,贺大娘又将裴家几进院子都转了一圈,见到后院里养着的牛羊鸡,还有菜园里冒出头的青菜萝卜,忍不住赞叹:“还是裴家娘子会过日子……我家那个……”撇撇嘴,心中对莲香尤为不满。
她又不无酸溜溜的想到,如今贺黑子乃是官身,裴东明却只是个商家,二者身份天差地别,她来裴家算是纡尊降贵……
说起来裴家到底是商户人家,得了这样的宅子也不知道在后院种些花木,竟然养牛羊种菜,真是煞风景……
她心中如是想,行动未免带了出来,头也昂了起来,胸脯也挺了起来,话里话外都带了骄矜之意。
苏阿妈见二人聊了半日本来还很是投机,哪知道一会光景这贺老太太神情便变了,心头不由暗暗纳罕。
她一生大部分的时光都生活在北漠草原上。北漠人自由率性,肠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来到南夏之后,所接触的都是气量豁达之辈,诸如郭大嫂子罗夫人等。
便是罗夫人见了她也是执晚辈礼,恭敬非常,几曾在旁人眼中看到过这种神色?
书香与裴东明携手还家,秋芷一溜小跑来禀报,二人听得是贺家大娘,神色皆有些不自然。
秋芷在苏阿妈那边见过了贺家大娘前后截然不同的神情,她是个人精,心头比全然不明情由的苏阿妈明白许多。
这贺家的老太太摆明了是瞧不起他们这样的商户人家……因此到了她口里,贺老太的七分骄矜之气也变作了十二分……
裴东明与书香向来把苏阿妈当亲娘一样的看待,素来敬重,如今听得贺家大娘竟然给苏阿妈不痛快,当即便冲到了苏阿妈的院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更一章捂脸……别打脸……今天还有最后一章,今天一定要将这卷结束了,一定要!
☆、120、两国文化差异之卷终
裴东明与书香赶到苏阿妈的院子里时,兰萱正悄然立在正房门口,手里提着个篮子,一脸古怪的笑意,见到他二人,连忙上前小声招呼:“老爷夫人,老太太正在招呼客人……”阻碍之意一望而知。
兰萱向来比秋芷稳重,书香见得她这模样,极是好奇,索性轻手轻脚挪到了房门口去偷听,一听之下差点笑岔了气。
他们本来是抱着保护苏阿妈的心态来的,哪知道房内的情形却与秋芷描述的截然相反。
一门之隔,只听得苏阿妈热情的招呼贺大娘吃东西。
“……老妹子,你一定要尝尝这瓜脯,这蜜饯,还有这甘草杏……你是不知道啊,我年轻的时候就爱吃个零嘴儿,我家老头子这么多年都养成了习惯,在草原上遇上过往商旅或者迁徙的族人,总喜欢给我买些零嘴儿……”苏阿妈是个实在人,不带半点炫耀的。
书香轻轻将门帘掀起一条缝,看到贺大娘焦黑的脸,显然后者并不认为她这是事实求事,只当她在显摆,拿着苏阿妈塞在手里的瓜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脸的别扭。
——说起这个,苏阿妈爱吃零嘴儿,书香也跟着沾了光。
苏阿爸作了兽医之后,见家里经济不紧张,每次给苏阿妈一份零嘴,就必然有书香一份,到了书香怀孕以后,苏阿爸每日买的零嘴儿三分之二都归了书香,余下三分之一才是苏阿妈的。
苏阿妈对这一点倒毫无怨言,欢欢喜喜盼着小孙子的降生,裴东明与书香却愈加喜欢亲近二老,一家人相处的极为融洽。
兰萱将篮子轻轻往书香怀里推,小声在她耳边嘀咕:“方才生儿送来的,老太爷今儿治好了一户人家的耕牛,主家请客去吃饭,他便将给老太太与夫人买的零嘴儿跟今日挣的银子先送了回来,正赶上贺家老太太在,老太太便留了一半给夫人,其余的留下来招待贺家老太太……”
书香打眼一瞧,在篮子里捡了一条肉干扔进嘴里轻轻的咬着,继续趴在门上小心窥探。
苏阿妈一把年纪,与年轻人到底有些讲不到一处,如今乍然来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老妇人,总算是有种找到“同龄人”的感觉。北漠人天性热情好客,她倒想把家里能待客的东西都拿出来。
可是贺大娘年轻时候是吃过苦头的,勤俭了一辈子,从来不曾乱花一文钱,况贺老爹能不出去赌钱就已经算不错了,后半辈子生活在她的压迫之下,让贺老爹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贺大娘不开口,贺老爹连花半文钱的权利都没有,遑论买零嘴儿来讨她欢心。
也许在贺老爹的眼里,自家这老婆子压根就不需要零嘴儿,只要一日三餐饭能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一个女人家哪里能这样子贪嘴?”贺大娘咬了一口瓜脯,只觉甜香满口,又有嚼劲,但心里却极是不舒服,咽下去了才想出一句话来找补。
苏阿妈一脸的惊异:“在我们漠北草原上,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拘着不让自家女人吃。有本事的男人都是打猎放牧多弄些好吃的来养着自家的女人……”她想了想,很是纳罕:“我瞧着东明对香儿就挺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她,回家都会顺道带回来……”
言下之意是贺大娘家难道跟她们家不一样,男人还管着女人的嘴不成?
——苏阿妈纯粹是好奇来着,全无恶意。
北漠人天性好客热情,是个豪放的不太注重隐私的民族,成亲的妇人们分享一下家里男人带回来的吃食是最基本日常的活动,苏阿妈孤独了几十年,遇到贺大娘,不过是民族习惯被点燃了而已。
可惜贺大娘却习惯了家丑不可外扬,一辈子藏着掖着,对外一律宣称贺老爹是最好的男人……说得久了,连自己也相信了。今日被苏阿妈习惯性的分享之语撩拨的一张脸顿时僵住了,面上皱纹丛生,比她的心思更要多几分褶皱。
苏阿妈这番话让她坐在这里对自己的一生做个简短的回望,满腹辛酸就算是拿儿子是个当官的,比裴东明这商户白丁地位要高出许多这一条值得她足以自傲的事情来抵挡,都抵挡不了。
儿子再意气风发,她这一生夫妻不睦,从不曾顺心顺意的过一天被夫婿疼爱的日子,这倒是真的。
她愈想心中愈是不舒服,只觉苏阿妈的笑容特别碍眼,总要想个法子将她这笑容撕下来,终于憋出一句:“老姐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虽夫妻和睦了一辈子,但连个孩子也没有,你家夫君他就不曾埋怨过你?”
苏阿妈年轻时候也是草原上一枝花,马上英姿飒爽,近些年年纪渐老,身子不好,这才服了老,说话行事越来越柔缓,连笑声也轻了许多,此刻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有什么好埋怨的?我们北漠人在草原花会上定情,男女成婚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就是神赐,没有也是命中注定。当年他在花会上看中了我,也不是为着生孩子,而是觉得跟我欢欢喜喜过一辈子,已经是老天赐福了!”
大约有几十年不曾提过这些旧事了,苏阿妈一脸的缅怀之意,神色之间泛起了几分少女的羞涩,“本来我阿爸阿妈是不同意我们的亲事的,连几位阿哥也一意阻挠,但我们夤夜离开了北漠王庭,这才能在一起过日子……”
贺大娘惊的差点将口里的瓜脯整块吞下去,张口结舌,“你……你们私奔……”
“我们北漠人只要男女相悦,天地为穹庐,神命为媒,就可成亲。”
北漠词典里,压根就没有私奔这个词儿。
被异族文化差异的巨大冲击力击的一阵阵头晕的贺大娘一时半会讲不出一句反驳之语。大夏朝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私奔的男女,路上碰见了还会远远唾一口口水以示不屑为伍,哪里还会坐在这里同桌喝茶吃零嘴?
但对方是北漠人,而且讲起私奔来理直气壮,坦然到她没办法摆出一副鄙视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