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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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凉 更新:2021-02-19 10:34 字数:4832
“呜呜……失去一切的野兽……”子川颓然地去抓扯自己的头发,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桌子上,“是我让他这样痛苦的……都是我……”
“孙子川!”健飞重重地摇了摇头,“你错在哪里呢?你应该去接受秀一的爱吗?你没有错……秀一注定这样痛苦,他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像你这样有正常性取向的男孩子……高中的时候因为喜欢一个不是同志的男孩,那人在秀一表白后完全不能接受,甚至觉得被秀一喜欢是一种耻辱,于是他纠集了很多人,欺负秀一……秀一的初恋就是在这样一个悲惨的际遇下被碾得粉碎,他一直都活在仇恨里……仇恨着每一个他喜欢上却又无法继续发展的男孩……他似乎特别容易被这样的男孩吸引,但是结果却无一例外,所以这样的仇恨就一直累积着,在他的生命里厚厚地压制着他的内心……他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去逛广州的Gay吧,就开始所谓的一夜情……作为他的好朋友,我帮不到他,甚至看不到他的希望,只能静静地守在他身旁,看着他慢慢地在同志这个浑浊的圈子里沉浮……直到遇到你……如果说越秀一的痛苦是咎由自取,我也希望在我走后,你可以试着去修复你和他的关系……你是秀一唯一的止痛剂,唯一的……就算你无法根治他的痛苦,但是麻醉……麻醉也是可以的……子川,你懂我的意思吗?”
子川伏在桌子上,低沉地哭泣着,脑袋用力地摇摇,又痛苦地点了点。
就这样,文健飞走了。
“越秀一的手机号似乎一直没变……虽然知道现在说这个有些于事无补,不过,这可能是秀一专门为你,为你们留着的吧。”这是上飞机之前,文健飞最后的话语。
自从和文健飞的交谈后,子川的心就一直很沉闷。驾照顺利考取后,他也没有带着圆圆和黄筱出去兜风作为答谢。子矜知道他心里难受,也只是默默地陪伴着他。子川给越秀一打过几次电话,果然如同文健飞所说的,可以拨通却无人应答,发了几次短信也是渺无音讯,子川知道秀一故意不想接听,心里更是抑郁。
1999年十月,湘江水位降低,情人岛又开始浮出水面时,子川在同学录里看到了另人不快的讯息。
“孙明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子矜愤怒地读着子川他们班上同学录里的留言,“这个署名杜帅的混蛋是谁?应该不是你们班同学吧?”
“是刘俊明……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搞到帐号可以到我们班的同学录里发言,”子川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拜托我们班同学录的管理员删掉他的帐号和发言了……想不到这个家伙现在还如此嫉恨我……啊,真是让人觉得很不爽快!”
“好啦,别想太多,”子矜恨恨地看着屏幕上化名“杜帅”的刘俊明留言,“这家伙真是无聊,子川别理他。”
“恩,知道。”子川淡淡地说,“这几天天黑压压的,应该会下暴雨,你自己要多注意下哦。”
“唔。长沙的天气果然很糟糕呢,而且一下雨那路就成糨糊,真得让人作呕。”子矜笑了笑,“我已经和近藤老师她弟弟的企业,东京的KCH公司签定协议了。如果你那边顺利,千僖年的春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去芝公园看樱花了呢!”
“瞧你美的……”子川瞥了屏幕上刘俊明恶毒的话,勉强笑了笑。
(————刘俊明,你到底想怎样呢?)
1999年10月17日,周日,重阳节。
连绵的几天暴雨让湘江的水位暴升。子川的教研室正在申请并办理子川出国的一些事宜,虽然不困难,但是工序很繁琐。所以,即便是暴风骤雨的休息日,子川还是去了教研室。
因为是重阳节,所以子矜特意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还是暑假的时候刚装上的,在农村要装一部电话,在当时的确很是挺时髦的。电话里子矜的妈妈特别高兴,提高了声调说:“晓得了……乡坝头的太阳好得很,我们今天叫亲家和亲家公过来吃粽子……”
“哦,那就好。”挂了电话,子矜笑着看了看厨房里自己从菜市场买回来的粽子。
正在热粽子的时候子川回来了,虽然打了伞,衣服还是有好些地方被淋湿,这场雨下得还真是太大了。
“你先去擦擦雨水吧,一会儿粽子热好就可以吃晚饭啦!”子矜温柔地说。
“唔。说起来,离开教研室的时候,楼下信箱里竟然有我的信……”子川胡乱擦了擦,去拿自己文件夹里的来信,“恩,会不会是我上一篇论文又发表了呢?如果有稿费的话,那么我们就去吃那个麻辣子鸡,还有那个沙锅煨狗肉……”
子矜在厨房里折腾,一听到子川的话,笑着大声说:“我说孙子川,你还真是来劲儿了嘿!那个麻辣子鸡怎么听都是麻辣子矜,你还敢说这个……倒是沙锅煨狗肉,可以先考虑把你拿去煨了,呵呵呵……”
子矜的说话没有得到子川那边的回应,正在纳闷,却听到“砰”地一声,似乎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子矜心里一惊,忙冲进房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子川把桌子上那块蓝色的鱼缸摔碎了,碎成了很多块。虽然后来两人都放弃了养金鱼,但是这个鱼缸的确是子川很喜欢的一个东西,所以搬家过来时,特意放到了两人的房间里。但是——
子矜来不及多想,忙询问:“怎么啦,子川?”
子川转过头,眼睛瞪得老大,用力的紧咬着牙关,脸也涨得通红,他的眼睛里,是子矜无法判断的无数种情感,只有两种情感子矜看出来了:愤怒,和失去重要的东西后的悲伤。
子矜看到他右手紧紧攥着的信,似乎是两张照片和一张信纸。
(————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让子川这样的表情?)
子川接触到子矜的眼神,突然疯狂地把手里的信以及照片撕碎,然后塞进文件夹里。他提着文件夹就往外走,嘴里低沉地说:“子矜,我出去一下。”
“等等!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子矜楞了一下,霍然注意到子川没有拿伞已经快步走出了家门,她来不及思考太多,抓起一把雨伞,拉上房门就跟了出去。
子川出门,径直奔向旁边的停车场,因为下大雨,所以很多车都没有开出去,他找到自己的车并开出停车场已经花了不少工夫。然后,顾子矜打着雨伞,站在车前。
顾子矜拉开车门,大致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然后把雨伞扔到后面:“你要去哪里?带上我。”
“子矜……你不要胡闹,”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子川的态度异常的暴躁,他呼吸急迫,尽量压抑着自己,“快回去,我去逛逛就回来。”
“我胡闹?你这不叫胡闹啊……”子矜心痛地看着子川被淋成了落汤鸡的样子,“这么大的雨,还是不要开车出去了。好吗,子川?我们回去吃粽子……”
子川的脸上抽搐了一下,痛苦地摇摇头:“快下车,子矜……快下车……”
“既然这样,”顾子矜拉好安全带,赌气说,“那么我陪你一起胡闹吧。”
子川没有再多说什么,踩动了油门。
二手奥拓车经过师大附中一直到了麓山南路,然后顺着麓山南路往下,一直开到了渔湾市。路很烂,两个人在车里颠簸得很厉害,子矜不时问子川到底想去哪里,不过看子川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具体想去的地方。一直开到渔湾市之后,子川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得拐弯,向着湘江方向开去。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是道路的状况却是没有丝毫改善,每一次颠簸,顾子矜都觉得会翻车,路也很滑,但是子川……子川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天啊!子川,拜托你恢复一些神智吧……)
(————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可能对我说呢!)
(————我是你的妻子啊……)
子矜心里涌起浓浓的悲哀,她静静地看着孙子川那张因为悲伤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伴随着小车的颠簸而抖动。
小车开到市岳麓服装厂位置,也就是跑到了潇湘南路,当时似乎正在修路,潇湘南路可一点都不潇湘。孙子川紧蹙着眉头,拐弯,沿着潇湘南路向上开。
潇湘大道比起刚才的麓山路似乎更要危险,两边都是坡,下雨过后更容易打滑。子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终于忍不住再问了一次:“子川,你到底想去哪里?”
“……我想看看情人岛……”子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开口了。
烧烤圣地情人岛,越秀一去年就是在那里与大家决裂。自那以后,情人岛几乎成为孙子川的一个忌讳,身边的人都没有再提及烧烤之类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风雨交加的傍晚,子川却想去情人岛?
(————因为越秀一吗?)
(————想来应该是,除了秀一,子川还会因为谁而变成这个样子?)
子矜心里有淡淡的嫉妒,不过也只是短暂的,很快她的全部精力就用来担心安全这个问题了。
小车摇摇晃晃地艰难前行,孙子川脸色铁青,子矜也不敢再问那封信究竟是怎样的内容,照片上到底是什么?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走过洲尾子,子川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为什么————”
子矜被吓呆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子川会这样痛苦地叫喊,眼前这个和她已经订婚的男子,她竟然无法走进他的内心。
小车终于开始势如疯虎一般在危险的路段上加速,子矜突然放弃了对于生命威胁的害怕,她觉得心很痛,因为走不进子川的内心,所以很痛。
桃子湖下面的牌楼路,是连接潇湘大道和麓山路的一条要道,连接潇湘大道的地方,正好是潇湘南路和潇湘中路分段的地方,而情人岛,就在不远处的湘江里。
就在这个丁字路口?
Chapter 9 '医院门口' 决意
“车祸。。。。。。吗?”小孙明喃喃地看着我,难以置信的表情。
“恩。”我淡淡地说,其时早已下了公车,回到了学校。孙明与他的朋友们挥别,然后执意要照顾我。我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因为我这个时候的状态的确不太乐观。对于那一段让我伤心欲绝的回忆,无论何时触及,都会让我内心再度重温死亡一般的历练。
“你的脸色很苍白啊,还是去校医院看看吧!”孙明温柔地伸手拨弄我额头上被汗湿的头发,“额头上出了这么多汗。。。。。。你身体很虚弱了吧?”
“不用去医院,我家里应该还有药。。。。。。”我刚解释了一句,突然想起前天刚把药吃完,眼下这状况的确有些糟。想了想,我改口说,“恩,还是去医院吧,我去拿点儿药。”
走到七教旁边的校医院。孙明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轻车熟路一般地找到内科,和值班医生寒暄,然后麻利地去药房开到我需要的药。
“真是搞不懂的地方呢,五层楼也要配电梯,”他悻悻地在电梯里顿足,“我对这地方基本上一年来一次……体检的时候才过来……”
“罗嗦。医院配电梯是为了为急诊病人争取时间啊!这是常识……”电梯在底楼停住,我横了他一眼,走了出去,“这里啊,我基本上每周要来两次。”
“医院这边的药只是其中一部分,”就着值班医生那里的温开水我服了药,“不过好在这些药能够止痛,所以现在不怎么难受了。”
“那还有一部分药物呢?”他开始去关注我的病情,连言谈间细微的地方也非常留意。
我微笑不答,已经走到医院大门口,站在那里,他仍然以征询的表情看着我。我笑了笑,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说:“还有一部分药物是比较昂贵的部分,因为上海那边要比四川便宜得多,所以都是定期从上海邮购过来。。。。。。”
“上海啊。。。。。。”孙明想了想,皱着眉说,“比较昂贵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的薪水来应付都比较勉强。”我淡然笑了笑,小声地自语,“何况他还常常胁迫我,不许我勤俭节约,非要我吃得好一点。。。。。。”
“他?。。。。。。是秀一大哥么?”孙明错愕了一下,耳朵倒是挺好,“我记得你说过他现在在上海的,难道。。。。。。”
“恩。上海那边购药的费用一直都是越秀一在支付。”我抬头,仰望着渐渐黯淡的天幕,良久,我转头看着孙明,苦笑着说:
“尽管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但是,没有越秀一,顾子矜早死了。”
“啊啊,还是坚持说彼此都不喜欢对方……你和秀一大哥还真是所谓的针尖对麦芒呢,”他皱着眉头轻笑了一下,“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让我来支付子矜的医药费吧!”
“我拒绝。”我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走,老实说,他时常说“我要养你”“我要照顾你”之类的话,已经让我有些免疫。不过他刚才说那句“让我来支付子矜的医药费”,还是让我心里一震。
“喂喂!我是认真的啦,子矜!”他还在我背后叫嚣,“今天可是我24岁生日哦,所以不会信口开河啦……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