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节
作者:
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10:25 字数:4888
运送符晓云与安顿撤出的人,带走伤者,都需要时间。
最后三乘小轿绕城外启程,到达麒麟门外的汤山镇,足足绕了五十里以上,已是夕阳无
限好,只是近黄昏,炊烟四起,倦鸟归林时光了。
符晓云一直就昏迷不醒,行家制昏人的手法种类甚多,制昏穴是最普通的手法,用药物
更是干净俐落省时省事,她是先被点穴术制昏,再用药物加制的。
终于从恶梦连连中,被人弄醒了,睁开凤目,一阵强烈的灯光又令她感到目眩。
五柱烛台的光芒放在距眼前不远处,显得相当刺目,等她的视觉恢复正常,这才看清楚
身在何种场合里。
双手被背捆,双脚有限绳,一动就浑身发软,不用猜她也知道不妙了。
是一座农舍的厅堂,宅主人家境相当富裕,厅堂广阔,但那座五柱烛台却不是普通民家
的使用物。其他各处点亮的,都是用灯盏的菜油灯,光度比烛光差。
她被搁置在壁根下,倚壁而坐活动受到限制,所处地势低,抬头所看到的人,因此而显
得特别高大,觉得自己特别渺小。
她不认识这些人,也不曾见过脸圆圆像富家翁的沈文度。厅中有十几名男女,她一个也
不认识。
坐在上首主客座的两个像貌清瘦,穿了宽大青袍的花甲老人,两双似乎幻发幽光的怪眼,
有慑人心魄的威力。
一张长凳搁在她左侧不远处,高坐着一位中年村妇,善貌慈眉不像个坏女人,荆钗布裙
穿着朴素,如果打扮成贵妇,必定具有贵妇的风华。
不论男女,如果不装饰打扮,穿着随便粗头乱服,就算他们是玉皇大帝或西施王嫱,站
出来也比常人没有多少差别。
“先给她喝碗水,她大概又饥又渴,说话困难了。”中年妇人扭头向肃立在厅侧的一位
廿余岁女郎说,再转向她和蔼地微笑:“你只要肯合作,肯说实话,就不会受到伤害。符大
小姐,我们不希望以伤害收场,从实说出我们要知道的事,你就可以平平安安回家。”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由目下的处境观察,也知道不可能平平安安回家,即使所说的话让
对方完全满意,也休想平安度过难关。
“你们要知道的事是甚么,我只能回答我所知道的事。”她心中有数,事必定与李季玉
有关,她耽心的事,是李季玉的处境:“你们把小霸王怎样了?”
“他没有利用的价值,有点小聪明的亡命,其实并无大用,我们已经用不着小蛇鼠,替
咱们做眼线了。这几天,你在汉府的贺二爷大宅进出频繁,热络得很。你与那位汉府的欧阳
慧是死对头,竟然一反常态,在欧阳慧被绑架失踪之后,与汉府反常地联手合作,你能说出
让我们满意的理由吗?”中年女人的口吻并不凌厉,却透露出对李季玉处境的凶兆。
“你的话实在很奇怪。”她心中一跳,又明白了两分,处境凶险,须用智慧自救:“我
家与汉府,都是贵胄之家,没有甚么仇恨可言,意见不合明争暗斗不会闹得你死我活,就算
今天打破头,明天仍会在应酬上言笑欢宴。
我在汉府走动,平常得很呀!他们出了事,我也理该登门慰问致意,看是否能帮得上忙,
有甚么不对吗?”
所有的人,目光皆向她集中,留意她的神色变化。
那两位花甲老人的目光,更是阴森冷厉,似乎可以看穿她的肺腑,脸上的神色与身躯的
移动反应,皆在冷厉的审视下无所遁形,连眼神一瞥一转,也一一了然明察秋毫。
她是否说谎,难逃众人的凌厉追视,任何心虚的反应,定会暴露无遗。
她用不着撒谎,因为她从没参予任何有关大局的暴力行动,在近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故
中,她都是弱势受逼迫的一方。
“哦!不是去提供欧阳慧被囚禁在驯象门的消息?”
“我从北京返回没几天,在城外几处风景区里游玩了几次,京都内外大多数街道,我也
感到陌生。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驯象门在何处呢!”
“千幻修罗是你那位何将军,没错吧?”
“你这句话实在很好笑。”她大摇其头:“何将军是皇上京藩北平时,燕山三护卫左护
卫的老将。皇上在京都登基,他一直就在北京任职,直至去年退休致仕,十余年来,足迹南
不出宛平桥。这次护卫我返京,随行仅十余名府中仆从使女。咦!你们没先打听我家的底细,
就把我掳来盘问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永乐起兵夺位之前,藩府所在地称北平府,当地人也称燕京。登基之后,撤北平改称北
京,可知当时已有迁都北京的打算了。
“符大小姐,你不要逞口舌之能。”中年女士脸色一沉,不再和蔼,慈眉善目也成了横
眉竖眼,顺手俯身给了她一耳光:“千幻修罗一定藏身在你家,所以你唆使汉府的人,彻底
封锁我们的住处,有效阻止我们的活动,再让千幻修罗出面翻云覆雨。泼妇,你已经让我失
去耐性,再不肯乖乖合作,你将永远后悔。”
这一掌分量不轻,打得她口角溢血。
她完全明白了,是平江土地的人。只有平江土地的人,才受到镇抚司的包庇,才敢在江
东门闹市聚易掳劫行凶,镇抚司就是暗中操纵的黑手。
“这世间并不美好,人呱呱落地便开始后悔了。”她吞下一些咸咸的血液,咬牙说:
“你们把我毫无理性地掳来,已经犯下灭门大祸,我保证你们必定后悔。若要人不知,除非
己莫为;你们动用了不少人,其中一定有镇抚司的人参予。镇抚司的人中,有不少是汉王世
子与家父的旧属,你们无法保证他们不会透露风声。家师一代神仙,掌握乾坤,无所不知无
所不能,一定会来找我的。
诸位,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赶快杀掉我,放弃一切亡命天涯,逃到人兽绝迹的地方躲
起来,我几乎可以看到,大军屠村灭族火光烛天的惨象了。我不再回答你任何问题,你唯一
可做的事是杀掉我。”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骇然变色。上首两个花甲老人,变色倏然而起。中年女人打”冷
战,脸色大变。她的话真有如震聋起瞆的分量,任何人听了也会心中发毛。
任何事牵涉到第二个人共同参予的事,都不能算是绝对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仍有
泄露的可能,地面可能留下痕迹,供侦查的人追出线索。
谁敢保证这许多参予的人,没有贪心儿出卖他们?
“你师父是那一位神仙?”那位留了鼠须的花甲老人沉声问。
“你是从武当来的?”她已将生死置于度外,神色冷森威严,这才是她将门虎女的本来
面目和气质,像在向低阶层的人严辞诘问。
“回答我的话。”花甲老人沉叱。
“至善大夫太子少师。”她一字一吐脸色冷峻。
花甲老人脸色大变。中年女人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惊得从凳上跳起来。
至善大夫太子少师,永乐开国第一大功臣道衍和尚姚广孝,飞龙谍队的创始人,龙飞在
天大计的策划与执行首脑,治国大计的指导者。
目前老和尚韬光养晦,事实上很少入宫做皇太子的少师,与永乐大帝也日渐疏远,不再
过问朝政。
但他活神仙活菩萨的地位仍在,天生的杀气依然在身上焕发,任何贵戚名豪见到他,也
会感到胆战心寒。他的道术与禅功,已经融合成一炉,八十高龄依然能来无影去无踪。
武当的祖师爷张大仙张三丰,在这位太子少师面前也矮了一截。
“胡说八道。”花甲老人的气势直线沉落。
“你怀疑?”
“姚少师不可能收你这小女孩做弟子。”
“解了我的禁制,给我一把剑,就可以证明我以两仪大真力御剑的成就,是不是出于家
师的真传了。武当以内功传世,太极玄功与两仪大真力道上同源,既同途,也同归,我一出
手,你便可以看出是真是假了。你有这许多人,不会是怕我吧?”
“你……”
“给我一把剑。”她大叫:“你们堂堂名门,人多势众,每个人都是高手名家,身分甚
高,居然用诡计大白天当街绑架劫持,你们没感到可耻?你们……”
“把她带走,小心看守。”花甲老人挥手下令:“看守的目光,不许离开她身上,一有
异动,制昏她。”
两个人拖起她,架住进入内堂。
◇◇◇◇◇◇◇◇◇
负责与镇抚司联络,以及负责打听消息的人,不断传来讯息,讯息令这里的人宽心。
符家毫无动静,治安人员在江东门查案毫不起劲,并没重视这件本来不可能发生的大案,
因为没有苦主报案投诉。
王千户派来传讯的信使,再三保证不会有事,反而催促他们赶快拷问符大小姐,追出千
幻修罗夺走欧阳慧的内情,不必耽心符家报复。
平江土地怎敢相信王千户的保证?忧心仲仲准备应变,随时准备撤走,作最坏的打算。
最后一次传来的消息,在近午时分传到,符家毫无动静,安静如恒。
汉府也毫无动静,贺二爷的大宅宾客依然来去如常。
唯一有动静的地方,是小霸王的住处,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把守,连邻居也不许进出小
霸王的家,至于小霸王是死是活,无法踩查打听。
在他们的想像中,小霸王在中掌时便毙命了。死尸被人乘乱劫走,很可能是小霸王的朋
友所为,人死如灯灭,死了的人不需耽心了。
这座农舍在镇北里余,前面是至宝华山的大道,西面是已收获了的空旷田野,其他三方
是小有起伏,栽满了果树的小丘陵。
农舍有十余栋建筑,厩房粮仓牲口栏一应俱全。附近零星散落着另几家农舍,平时肌爱
相闻互有往来。
这种平常毫不起眼的乡野,平时罕见外客走动。
所有的人,都感到宽心,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认为各方有关人土警觉心高,保密工夫
到家,这件大案没引起风波,撤走的可能性降低了。
被千幻修罗劫走的宝物黄金,必须追回。既然平安无事,便得留下加快进行。
在外围潜伏警戒的人并没因此而松懈,留意任何陌生人接近。
汤山镇距城将近六十里,脚程快的人,赶来也得花上半天工夫,负责传讯的人,走一趟
便不再返城,除非有特殊的情况,另派专人传递。
因此最后一次信使在近午时分到达,所传送的消息,该是辰牌以前所获得的情势;如果
没有专使后续赶来传讯,下一个正常信使赶到,该是入暮时分了。
镇西通向卅里外麒麟门的大道,未牌初出现两个戴宽边遮阳帽,一老一壮乡民打扮的人。
老人穿了宽大的青袍,手点一根老竹头手杖,脚下不怎么俐落,不时需壮汉伸手扶上一把。
壮汉手中,也有一根粗竹杖。
很可能是某座别墅的人,所以穿了青袍。
两人慢吞吞入镇,然后走上了北行至宝华山或栖霞镇的大道,逐渐接近道右的那家农舍。
派在汤山镇口的眼线,根本就没留意过往的乡民,目光落在远处的平坦大道,看是否有
成群结队,携有兵刃的人接近。
未牌正,眼线又看到两个男女村夫村妇接近。
两男女皆用黄荆条编造的遮阳圈,枝叶蓬松盖住了头脸,男的穿灰布直裰,女的青衣布
裙。男的牵着小驴,驴背上跨坐着村妇,驴背后,系有盛物包。
像是走亲戚的村夫妇,毫不引人注意。
小驴走得轻快,乖顺得很,可能牵驴的村夫,不时从胁囊中,掏出某些食物引诱小驴。
镇不大,宅院零零落落,到达镇中心的十字街口,街左是镇上最大的一座大众可用的汤
馆,里面有四座公用大汤池。仲秋烈日炎炎,汤馆前不见人踪。
馆前的一株杨树下,一个衣着褴褛、有如花子的人,倚树啃吃一包干蚕豆,看到驴夫,
比手划脚打出一连串外人无法了解的手势。
驴背上的村姑,却发现花子的手势有异。
小驴折向北街,北街外是通向栖霞镇的大道。
“你在和那人画甚么鬼符?”村姑咭咭笑,向牵驴的李季玉问。
“画捉鬼的符呀!”李季玉扭头做鬼脸:“我曾经扮修罗神救你,修罗神捉鬼有甚么不
对吗?”
“是你的朋友?”驴背上的欧阳慧追问。
“我一双手两条腿,能办得了甚么事?”李季玉继续往前走:“上次在驯象门,出动了
十个人以上,所以那妖妇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中。”
“这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