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10:15      字数:4921
  李大夫(注视着病人,却——)嗯,嗯,退了一点。(挪动听管,闭目细听)
  [容拿起矮桌上的病况表记下来。通外门又轻轻打开。吴天长刚迈进一步,看见大夫正在
  诊视,又提起足尖轻轻退缩回去。他立在绿纱门后候望。
  李大夫(收下听管立起,嘘出一口气,容递过一把扇子,一面扇,一面笑着讲)老太太,您
  放心,不要紧,决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要怕,烧得重一点,年纪轻,
  体质好,不会有什么影响。
  [沈老太太,沈蛰夫的母亲,承灿的祖母,六十八岁,表面似乎有一点严厉,不苟言笑,
  事实上她开心的时候可以笑厚出眼泪,并且甚至于为了逗弄幼年的孙儿而做得出很有趣的
  怪相来。她既不十分精明,又不十分能干,她的慈蔼在事实的行动上才奉现得出来,嘴上
  地是不善于说好听的话的。性情直爽,有一点任性的倔强,但并不固执,心直口快,遇到
  不如意时,就忍不住的要把她的不满,叨叨不绝他说出来才释然,但是说出后就很容易忘
  记。因此她时常在无形中得罪了人,自己还毫无所觉。遇到必有的反应,她还奇怪这摆在
  她眼前的反应的来由。
  但是多半知道她脾气的人也并不和她计较。对人好恶分明,喜欢一个人她心甘情愿地拿出
  她所有的好心肠来,但是厌恶一个人时,她也尽量拿出她的一半卖老,一半天真的恶作剧。
  不过一个人的好或者恶,在她的眼里有时是没有多大差错而十分准确的。同时她还有一个
  特长,就是和一个人接近时,很短的时间她就能抓到这个人的几个特别的习惯和动作,当
  别人认为她说得对时,她也很高兴,并且觉得很有意思。不懂得太深的人情,所谓世故的
  人情,如同叫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特别关心地对某个人要好,表示好感,她就不会做,不
  是说她固执,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她依然故态复萌设法违背她的本意。
  丈夫早亡家境竞也狠艰难,生活的清苦和儿孙的抚养,确实给她不少的忧愁焦虑,和种种
  折磨。她的一向不善于应付人,应付事,更增加许多多余的苦恼难堪。盼望了多少年的儿
  子娶了媳妇,更使她快慰的又生了孙儿,诚然这正是她该放下肩上的担子安心享受一点晚
  年应有的天伦之乐时。偏偏不幸媳妇又故去。这真给了她一个不小的打击。唯其如此,这
  可怜的老人就对孙儿过分的宠爱,一切一切都得她亲自来管,甚至于连蛰夫的爱护还嫌不
  够,地时常责怪他对承灿太严了,于是要从儿子的手中抢过来,更多多加以爱抚。祖母爱
  孙本是常情,但这位老太太确是超乎了常情。是一个心肠非常软弱,而看起来却很直很硬
  的好好老人。
  [她身材高矮胖瘦合宜,脸型有点像她的儿子蛰夫,只是眼光少一点坚定锐利,而更多一
  点柔慈。下腭有点伸出,人中相当长,一般的说法,是个长命相,牙齿未完全脱落,头发
  却已大半斑白,尤其两鬓白如银丝。皮色白净,脸上皱纹显明,刻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饱尝了多年沧桑的痕迹。她全身整洁,穿着一件深灰湘元纱长衫,袖长未及腕,洗褪色的
  浅色袜子,半旧的黑缎鞋,脑后挽一个差不多全白的小发髻,看出来原来梳得很光,现在
  却有些搓毛了。眉虽未皱,但满脸是心痛怜惜焦急之色。
  沈老太太(呆呆望着大夫,似信不信地听完了他的话,又踱到床前,低唤他的小名,仿佛非如此
  叫,不能表达出地满腔担心的疼爱)二宝,二狗子,听见奶奶叫你没有?
  (李大夫走到沈蛰夫面前,望望病人,对沈递了个眼色。严重地皱皱眉头。
  沈老太太(老泪纵横,忍不住——)二宝,二宝。
  李大夫(回头)老太太不要叫他。
  归容熙(也婉转地)让他安静一会吧,他痛了一晚上。
  沈老太太(连连点头)嚷,嚷。(转对医生尽诉地)李大夫。真的不要紧?(又望望儿
  子)你们不要骗我。
  沈蛰夫妈,当然,(强打起笑脸)您放心,二宝就是胳膊摔坏了,可以好,生
  命没有危险的。
  沈老太太(向李)是没有危险?
  李大夫(一向是沈家的老医生,温和而体贴的口吻)哎呀。老太太,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老太太,我看您回去休息休息吧。快七十的人,累了一晚上。
  沈蛰夫(轻轻劝说)回去吧!
  归容熙(打起高兴,移动身子)我送您回去。
  沈老太太(祈求而慈蔼地)不,不,你还是看着他吧,归小姐,你心真好。可
  怜,你也累了一晚上了。
  沈蛰夫(蹙着眉)回去吧,妈。
  李大夫老太太,该歇歇啦。
  归容熙(同情地望着)您走吧。
  (沈老太太凄凄地望着他们,嘴里“嗯,嗯”,向前挨了两步。
  沈蛰夫(拿起床头靠着的拐杖)妈,您的拐杖。
  沈老太太(颤巍巍地又走过来,低声)二宝,二宝。
  (吴轻轻低声推开门上,焦的地凝望。
  李大夫(忙走来,低声)别叫他,这样不好。
  沈老太太(望着灿一身的伤,又揩揩眼泪)真是疼死人啊!什么钢呀,铁呀,把孩
  子糟踏得这样!
  沈蛰夫(递给拐杖)走吧,妈!
  沈老太太(怕人嫌她颂絮,擦擦眼,强自露出笑容)李大夫,我又要问啦,他能不能
  搬回家去养?
  李大夫(口里支吾,却故意镇静而有把握的样子)好,好,我们看看。
  沈老太太(接下拐杖)有什么事就随时告诉我,李大夫。(嘴角上的肌肉一抽一抽,
  无助的目光望着大夫。几乎是哀恳)孩子交给你啦,你要用心治啊!用心治啊!
  (李大夫点头微笑,她转过头)归小姐,你,(非常感激地目光望着她,微微颤抖的
  手轻拍着容的肩头,爱怜地向下拍抚,想不出话来表示,才——)一会儿回来吃午饭
  哪。我等着你啊!
  归容熙嚷。
  沈蛰夫(蓦地)您等等,我叫人来送。
  吴天长(走前)我来送老太太。
  沈蛰夫也好,劳神吴先生啦。
  沈老太太(点头)又麻烦吴先生啦。
  吴天长不,不。
  [沈老太太又要回去再看承灿。
  沈蛰夫(扬扬手缓缓止住她)好,您先去歇歇吧。
  (沈蛰夫扶着老太太出去,吴随在后面,李大夫又走到矮桌前,拿起体温记录看,同时颜
  起走到床边看灿。灿很重地在喘,李大夫望望他,就拿矮桌上的打针器具,到办公桌,点
  着酒精灯,重煮针具,又在自己带来的药包里,翻找什么。
  颜起(焦灼地)怎么样,沈先生?
  归容熙发这佯高的烧总像不大好。
  颜起(非常关心)归小姐,您一会儿就要走么?
  归容熙(为难地)我,我要走的。来了电话,飞机改下午开。
  颜起哦,可是——
  (田启贤由通外门上。
  田启贤(内疚的目光)颐起,下面吹钢又该准备了。(见颜起来到面前,自己走去)颜
  起,你还怪我么?
  颜起张领班也告诉了我,还是刚来的领班没有经验,在坑里倒了水、不
  过我们——嗐,走吧。
  (田回头不住地望着灿。意似不舍,被颜拉出。刚出门,沈又开门进来。
  沈蛰夫(急迫)李大夫,怎么样,究竟怎么样?
  李大夫(放下器具,转过来〕蛰夫先生,不要太着急,不过情形是不能不说严重
  的。
  (容正想过去听,灿又哼了一声,容走回床头低头探视。
  李大夫与沈蛰夫也转过来身来。
  [余处长推开纱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报告。
  余涤凡总经理,利生煤矿刘副经理从城里订合回来了。
  沈蛰夫嗯,请他们先等一等。由易协理先同他们谈吧。
  余涤凡这是公司化验室送来的焦炭分析报告,试样是沈副厂长昨天派人送
  去的。
  沈蛰夫(接下来看)嗯,嗯。
  余涤凡(关怀,低声)副厂长好些没有?
  沈蛰夫还好,谢谢。
  [此时容又走来,挨近沈、李。
  余涤凡(客气地,转身)归小姐,一会儿有便车进城,急的话,您搭利生煤矿
  的车也可以。
  归容熙好,谢谢。
  [余处长由通外门下。
  归容熙(走近李大夫面前)李大夫?
  李大夫(郑重地)那么,我们仔细研究一下好不好?(沈也凑拢来)烧伤不算重,
  有热度是烧伤以后可能的现象。
  归容熙但他烧得这样高?
  李大夫(摇头)不,不,你放心,这不是血中毒的缘故。离受伤还不到十二
  小时,变化没有这样快。
  沈蛰夫不过我怕。(又忙忙觑了灿一眼)他的内部!
  李大夫也不是,他的内部也没有摔伤。输了足够的血。生理盐水也打了五
  百。。 C。C。现在看,是没有什么意外的问题。不过——
  沈蛰夫他的胳膊?
  李大夫(沉重地)断了,肌肉骨头完全粉碎,这是顶重的。。 pound Fracture,
  出血太多,(缓重)大血管断了。并且里面尽是泥土,很容易引起其他
  更坏的变化,现在必需要一个紧急的手术,不然——
  沈蛰夫怎么?
  李大夫真正受了其他的传染,或者成了破伤风,这是很,很讨厌的。而且
  现在大血管断了以后,整个右膀没有血供给,自然会坏死,胳膊已经
  没有用了——。
  归容熙(惊痛地互相望了一眼)哦!(沈盯望着医生的严重的脸。沈蛰夫容回头睨视承灿,耳中
  仿佛又听见李大夫接着说话,才慢慢转过头来)
  孪大夫那么,为着,以后的安全,我看——
  归容熙(压着心头的恐惧)必需要施行手术?
  李大夫嗯,并且最好要在八小时以内!
  沈蛰夫(低声)是,是怎么样一种手术?
  李大夫(自己做比指着)要从此地锯。
  沈蛰夫锯?
  归容熙这整个的右膀?
  李大夫(爱莫能助的摇摇头)没有法子。要快,不然——
  沈蛰夫(望着他)嗯?
  李大夫总之愈快愈好。
  归容熙(哀怜地)没有别的办法?
  李大夫(坚决地)没有。(踌躇)那么谁去告诉他?是我,是沈老先生?
  (容踱到望台前默立。
  沈蛰夫(半晌)我来说吧。
  李大夫我方才给他打的镇痛麻醉剂,大概还可以支持半点钟,搬到医院以
  前,我再给他一针强心剂,沿路是没有问题的。
  (承灿哼了一声,逐渐由昏昏地沉睡中醒来,他们都凑过去)
  沈承灿(痛苦地)我渴得很。
  [容过去倒水给他喝。
  李大夫(走近)怎么样,觉得?
  沈承灿痛,(强笑着)不过现在忍得住了。
  李大夫还怎么样?
  沈承灿有点点想吐。
  李大夫想吐,还——
  沈承灿有点点晕。(望着沈)爸爸,奶奶走了?
  沈蛰夫嗯,不着急,孩子!不着急!
  沈承灿告诉奶奶不要紧的,我,我,不要紧的。
  沈蛰夫李大夫,刚才你说——?(沈拉李走到办公桌边低声商谈)
  沈承灿(想把手抬起)容,你累了。
  归容熙(赶紧过来)不,不。(把他的手又放回去)
  沈承灿(关切)一夜你都在这儿,一直没睡。
  归容熙(强笑着)放心,你一定很快地好的。
  沈承灿(仰望着她)你是明天一见早的飞机么?
  归容熙(想要告诉他更要提早的消息)我,我——(却又忍住,半晌)嗯。
  沈承灿(伸出手,吃力地)容熙,你可不可以再——
  沈蛰夫(仿佛已经商谈完毕,对李)嗯,嗯,就这样办吧。(走近归,低声)我想跟承
  灿说几句活。
  (客点点头,立起缓缓向外走,忍不住拿出了手帕,掩着鼻子,由通外门走出。
  (李在屏风后轻轻徘徊。
  沈蛰夫(挨近床边,慢慢坐上藤椅的边缘)孩子!(像什么塞住了喉咙,半晌)觉得好些吗?
  沈承灿(痛苦地微笑)好,好。
  沈蛰夫(想想又停止)孩子。
  沈承灿(着急)爸,怎么,是怎么回事?
  沈蛰夫(紧抓着床沿)孩子,我的孩子!
  沈承灿(挣扎,注视)医生说——?
  沈蛰夫(抚慰)危,危险是没有的。
  沈承灿嗯。
  沈蛰夫(目光涩涩)可是摔伤的地方很严重,大血管已经断了。
  沈承灿(猜着一大半)那么是不是要——?
  沈蛰夫(点点头)是要动手术。
  沈承灿(睁大了眼)可是,从哪里?——
  沈蛰夫(指着自己)从这儿起,(握紧灿的腿)孩子,不要怕,不要紧的。
  沈承灿(黄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下来)李大夫。
  (李大夫过来。
  沈承灿真的,大夫?
  李大夫(点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为着以后的安全。
  沈蛰夫为着你的将来。
  沈承灿(无力地)将来?
  沈蛰夫孩子!
  沈承灿爸爸,(振起一丝微笑)别着急,这,这也没有什么。(闭上眼)只是冤枉!
  李大夫(低声,轻轻地)那么救护车一来,我们就搬到医院去。
  沈承灿(闭紧眼,点点头)好!
  李大夫我到下面安排一下。
  沈蛰夫(咬着嘴唇)嗯。
  [余处长由纱门上,李大夫点点头下。
  余涤凡总经理,通中银行的陈先生来了。
  沈蛰夫(诧异)哦?
  余涤凡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