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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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聊 更新:2021-02-19 10:15 字数:4920
们女眷先避一下。
王氏(机警地)走吧,婉儿!
(明咳嗽一声。
高克安你把婉儿留在这儿。
王氏那不成。
高克安(无法,对婉儿)你给我倒碗茶来。
(婉儿由偏门下。
高克安(对王氏)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你听我说话,没有错。把婉儿留在这
儿,人家不会吃掉她。
王氏(严重地)不,四老爷,你可别做孽,我的丫头宁可送给一个要饭的,
不能这么毁了她,活活当一辈子的冤鬼!高克明四弟妹,人家冯老太
爷是个有道德,有品格的人,你千万不要——
王氏三哥,您不知道啊!陈姨太刚从冯家过来的时候,不还是疯疯癫癫的
么?她那个时候可说过这位老太爷,(激出来的话)那,那简直不是人
啊!这是他们冯家人传出来的,没错呀。
高克明(固执地)不要听人胡扯!一个人人品大高,一般人就不容易明了。他
子孙满堂,膝下只少女儿,在外面多收几个女弟子,那也是——
王氏不是的呀,人,人家背后骂他是个一
高克明(庄重地)不要说了!
[克定由正中门上。
高克定(仿佛在引客)冯老伯,请进!
(大家很恭谨地望着。从正中门缓缓走进来冯乐山。高老太爷略略在后。陪伴着他。
(冯乐山年约五十六七,中等身材,面容焦黄枯瘦。须眉稀少,目光冷涩,鹰钩鼻子,削
薄的嘴唇里有一口整齐的黄牙齿。他体质强健,却外面看不出来,像他的为人一样,一切
都罩在一种极聪明,极自然的掩饰的浓雾里。至于他掩饰些什么,他自己埋藏在最深的潜
意识的下层中,也绝无勇气来担承。惟有真正接近过他的,揭开那层清痤而端重的面形,
才看见那副说不出来的个人厌恶,令人颤惧、自私、刻毒的神色。他不是“伪善”,他一
点不自觉他“伪”。他十分得意地谈些有关道德的文章。确实相信自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
君子。他敬孔而又佞佛,他一直本着这两位圣人的慈悲心肠,才拯救那些他认为沉溺在苦
海,却需要他来援手的人。他穿着雅致的瓦灰色呢袍,宽宽大大,自觉飘逸脱俗,举止动
作非常缓慢,一切都是自觉地做着他认为的好态度。时常和蔼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一点倨
傲。他缓缓地踱进来,手里拿着一束诗槁。
(高老太爷,年龄较长,约六十一二岁,体格魁梧,如今微微有些伛偻,浓眉大眼,目光四
射。他穿一件团花的丝绒马褂,罩在古铜色的段缎袍上。红光满面,头顶秃秃的,光可鉴
人。他一生辛苦,造成这样大的家业,神色间自然带来一种自信,坚定的气象。他察言观
色,十分敏锐,平素倒也落落拓拓,并不是一个过分拘谨的老人。
[大家肃然。
冯乐山(似乎沉浸在崇高的冥想中,握着诗稿,连连作声,像在自语)嗯,嗯,我就爱它一
片潇洒,一片灵气,一种神清骨寒的气象,不见一点肉,而温柔尽致,
绝代销魂!
高克定(不知为什上连连应声)是,是,是!(忽然忍不住搔首弄耳)您说这是——
冯乐山(目光忽然冷澈如水)你们令尊大人的诗!
高老人爷(望了克定一眼,转对冯)评价太高了,评价太高了!
冯乐山(十分端重而含蓄地)真是“公诗如美色。未嫁已倾城”。
(四面观望)
王氏(近前,略带窘状)爹!(叫完就走)
高老太爷不要回避了,都是自家人。这是冯老伯。
王氏冯老伯!(施礼,冯也略略点头)
高老太爷倒茶来!
高克安是!
(克安由侧门下,王氏连忙随下。
高老太爷哦,明轩呢?叫他快来见见冯老太怕。
高克定(找着一个出屋的机会,立刻)是,爹!
(克定由正中门下。
高老太爷(对冯)这次承冯乐老为舍下长孙作伐,又拜领这么重的厚礼,真是。。
——
冯乐山(十分豁达)你我多年友好,总是应该的,应该的。(微笑)人老了,万
事都看得淡,独有为人忙儿女的心。老而弥切。
高老太爷(笑着)这也是一种积功积德的事。(忽然想起)哦。前些天听说冯乐
老又收下一个女弟子,呃,呃。是么?
冯乐山(似乎在支吾)啊?——哦,是的,不错,有这么一件,(稍停,庄重起来)
还算有慧根的。还好。还好。一个女孩子最难得有灵性。(高老太爷点
头)
冯乐山(非常字斟句酌地)遇见一个有慧根的孩子。我不忍看她堕入污泥。佛说
“慈悲”,孟子曰“不忍”,都是一片爱惜好生的心肠。世上断没有
眼看着人要落水而不肯援之以手的道理。
高老太爷是的。透沏。透彻。
[克安由侧门进,鸣凤随着端茶进来。
高老太爷(指着)这边!(鸣凤走到冯乐山身旁,把盖碗放下)
冯乐山(点点头,见鸣风转身欲出,忽转首,很慈祥地问)这个小丫头,你,你叫什么
呀?(鸣凤感到一阵恐惧,立刻低下头)
高克明鸣凤。
高老太爷(对冯,有些夸傲地)这个小丫头的父亲据说还是个很读过书的人呢!
冯乐山(忍不住赞赏,而又非常淡雅地)这个小孩子倒是生得不俗。
高老太爷(做笑话说)怎么,冯乐老,老当益壮,有此豪,豪兴否?
冯乐山(十分怕人误会)不,不,“老树婆姿,生意尽矣”。我倒是觉得这个孩
子不要糟蹋了。(对鸣凤,目光逼人,像鉴赏一件古玩,冷冷地端详着,微微点头,
又像自言自语)很有点灵气,很有点灵气,可惜太,太小了点。
高老太爷(有意无意地)嗯,嗯。
[远远细乐奏起,克定由正中门上。
高克定爹,外面都预备好了。请爹出去受礼。
高老太爷(颔首)请吧。(二人向正中门走)
冯乐山(回顾)这洞房布置得还精稚,可惜外面少一片竹子。(悠然自喜)“可
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
[冯一边说,一边与高老太爷偕出。后随克定,王氏立刻由侧门进来。
高克安(对克明,故意想讨他的喜欢)他老人家真风雅!(克明方要答话。
王氏哼,看着吧!
(侧门外女人声:(直腔直调地)客还没有走?
'周氏声:(温顺地)大概走了吧!
高克明(对王氏)谁呀,这样恶声恶气?
王氏(淡淡地)钱大姑太太在外边等半天啦!
高克安(伸舌)她呀!
高克明(也立刻)走吧!
'二人匆匆由正中门下。
王氏(走到侧门,对外面,非常和气地)请进来吧,大姐!
'钱太太上,后随周氏,沈氏和陈姨太。
'进来这位陌生的妇人是周氏的堂姊,鬓发斑白,高颧骨,双目炯炯,眼皮凹落,瘦长险,
细高鼻梁,薄削的唇,一双露出青筋的瘦手。全身骨棱棱的。似乎非常跪弱。但和她稍梢来
往,听地儿句不知情面的强硬话,便会感到她精力的坚强。她孀居多年,将近五十岁,性
情乖僻,时冷时热,令人摸不清头脑。亲友们受她的忤犯的很多,司空见惯,也就不和地
计较。只是离她远远的,好少惹像她这样一个不知人情世故的老人。事实上她很拙直,待
人也热诚,只是习惯与人不同,说话不知委婉而已。她穿着青绸裙,深蓝缎袄,式样较周
氏她们穿的还要老旧。她扶着一只男人用的十分精细的拐杖,急躁却又走不得快步。踱进
来。
钱太太(指着,一字一字地)方才出去的是谁?(大家等着看笑话。除了周氏,都在幽默地
互相望着)
王氏冯,冯乐山冯老太爷!
钱太太(厌恶地〕哦,那个老混帐!
沈氏(笑问)怎么?
钱太太(翻翻白眼)干干净净的屋子,不提这种人!(回首四面打量洞房,不理沈氏)
王氏(低声)大嫂,休还不出去,花轿抬进来了。
周氏你,你先去,我就来。(小心地)我还是招呼招呼我这位老姐姐好。
王氏那我就先去看看啦。
'王氏由正中门下。
钱太太(愣了半天)哦,这就是新房!
周氏(陪笑)是啊,老太爷叫拿书房改的。
钱太太(撇撇嘴)我看不大像,哪有新房不严紧,一边尽开窗户的?
周氏(解释)亮点。
钱太太亮有什么好,到了晚上还不是要点灯!
沈氏(多嘴)对呀!
钱太太(又对沈翻翻眼,对陈姨太指窗子外,似乎自言自语)哦,这外面就是那片淹死过
人的湖?(阵不敢置答,钱转对鸣凤)鸣风,是不是?
鸣凤是,钱大姑太太。
钱太太(对周)你看,这有什么好?
陈姨太钱大姑太太,你看你送的花瓶,放在这儿啦。
周氏(连忙)放的地方不大好吧?
钱太太好,好。(细看)怎么不插花啊?这,这不是?
沈氏这是梅花。
钱太太(半天才露出一丝硬强的笑容)梅花就插不得?
陈姨太对呀,鸣凤插好!(鸣凤插花)
[王氏由正中门忙上。
王氏(匆匆地)快点,快点,大嫂!新人都在拜天天地了,快来吧!婆婆!
周氏大姐,我去啦。
王氏快来吧,大嫂,就等着见婆婆呢!
(王氏与周氏由正中门下。
沈氏(对饯)您不看看去?
钱太太我不去,吾不想看,现在大门开了锁啦吧?我也要走了。
陈姨太好——(钱走了两步)不过出门还要走喜堂过的。
钱太太(停住了脚)那我就再坐会儿。(坐下)
沈氏鸣凤,你跟我去吧。
鸣凤嚷。
'沈氏和鸣凤由正中门下。
'半响。
钱太太陈姨太,你不去看看去,
陈姨太(献殷勤)谁爱看这个!
钱太太怎么?
陈姨太(恶毒地)哼,住这屋子的人好不了的。
钱太太哪个说的?
陈姨太(支吾)嗯,嗯——梅小姐好一点了么?
钱太太好,自然好,我的女儿不会病一辈子的。
陈姨太不是的,钱大姑太太,我说大家,他们大家都没有想到你今天能来来
呀!
钱太太咦,我为什么不来?(要不是梅芬病了,我还要带她一块儿来呢。
陈姨太就是说呀。你说我不来,我偏要来,我偏要来给你们看看。
钱太太(冷冷地)我倒是没想到给人青,不过——(忽然想起)我要走了,我要
走了,我得回家照应梅芬吃药去。(向外走)
'这时外面细乐渐奏渐近。
陈姨太还是吃点点心再走吧!
钱太太不吃,不吃!
陈姨太那么等着新娘子行过拜见礼再走吧?
钱太太不等了,不等了,不等了!(一面戴上在那时还算时髦的黑绒帽子)陈姨太,
请你叫他们预备轿子。(一面向正中门走)
陈姨太好,你先慢走,让我嚷他们。(向门外)袁成,抬轿子,钱大姑太太的
轿了!
'阵与钱走到门口。一群亲友们庄严而欢喜地簇拥着一对新人进门,里面有周氏、王氏和其
他的长辈们。喜气盈盈的细乐徐徐传来。一个俊俏的喜娘搀扶着新娘子慢步走进。新人一身
都是大红,头上蒙着红绸子盖头,身上穿着红缎礼服,红裙,脚上,是大红缎鞋。新郎穿
着品蓝缎袍于,青缎马褂,戴着一朵红绢花,黑缎鞋。
高克定(一眼望见饯姨妈,大声)钱大姑大太,原来你躲在新房里!
[觉新蓦然抬头望见,惊痛万状,钱太太也愣住,说不出话来。
'幕开始徐落。
[一对新人被众人簇拥着走向床前,人声嘈杂。似与外面唢呐声相应和。
——幕闭
第二景
午夜后,依然主那间洞房里。许多贺喜的亲友已经意兴阑珊,大半归去。
但是高家的老少,尤其是四号五房的人们,兴犹未尽,像是都醉了酒似地利
用这一对从未谋面的男女?尽量打趣平心。又正“闹房无大小”,多年被压
抑的各种秽恶的情感都在今夜对一个处女的调笑中、代替地发泄出来。满屋
是不自然的笑声,男人厚着险皮,胡说八道,女的掩着嘴笑,皱着眉听,又
想走,又舍不下丢开那些撩弄人的谑语和举动。此时丝毫看不见高家素来夸
豪的教养,在这了无忌惮的闹房的夜晚,这些子女们才显露出平日用种种虚
文浮礼所掩饰的丑恶。丫头老妈子们站在门口笑,主子们更兴高采烈地卖弄
自己打情骂俏的本领。
为着满足平日不得不压制的某种情感,对新人几乎不知羞耻地胡调起
来。
宾客们都倦了,告辞了,而右面正对湖山的那排长窗外还站了有一些看
热闹的仆役,偷偷从窗慢的隙缝向里探望,不住吱吱喳喳他说笑,新房的摆
饰已经有些凌乱,盖碗,酒杯,果盒里的糖食散放四处,随地都是花生瓜子
的壳皮。八仙桌上龙凤蜡烛已经燃剩一半,有些暗淡了。
那对锡灯盏里灯草上结了个大汀花,只有房中悬的一盏电灯,辉芒四
射,照着满屋通亮,绢制的橙黄色灯罩,垂着穗子。伴新人的喜娘忙了一天,
早夜闹房的人们逗弄得筋疲力尽,现在还强打精神笑着讲着。站在新人旁边
替她维护着,费尽唇舌,为了使这个茫然若处在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