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1-02-19 10:09      字数:4991
  虽是心有疑问,想起曾有的那一面之缘,柳随雅也不是全然猜不到些什么,相反,他隐约已是感觉到了这其中的意味。
  待他换了庄重严谨的服饰时,练臣秀已端坐在大厅里。
  柳随雅礼貌的拱手行礼,练臣秀赶忙一拦,直说不用多礼。
  忽而间,柳随雅倒是想起了与君非寒一起的情形,就算练臣秀手握多少重兵,但要说官阶,丞相怎都比将军大吧,但与君非寒一起时,似乎除了当初在朝中初见时的几次外,其余时候皆是既不行礼也不故作恭敬。
  对于一向严谨谦礼的柳随雅来说,这倒是少见。
  是因为其总调侃逗弄,无形间少了些位高者的气势,还是柳随雅自个儿的心境有了变化。
  想到倒也不是不可能,原本以为自己的性子已经是清淡平和的很,只要不扯上国事民事,不牵连其心中的底线,自己怎都不会变了脸色使个性子。但被君非寒几番逗弄下来,竟也是染了恼意,顾不得对方身份,也是还嘴侃去。
  连那离言暗地里也说,要说能把他柳随雅气的直跺脚的,恐怕这天下间也只是那君非寒。
  练臣秀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笑,只那神色间,似是泛着几分别样的意味,目光,也有些复杂。
  虽只是细微的变化,柳随雅却是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他自是清楚的很。
  “在下见过练将军,劳烦将军亲自跑一趟。”
  微微一笑,他礼节性的拱手行礼,无形间,却已是表明了彼此身份的差别。
  练臣秀倒不觉尴尬,似是心绪正处在别的地方,目光牢牢的锁着柳随雅,神色已从之前的探究化做清明。
  “粮草关乎全军存亡,在下自是得重视。”
  柳随雅轻扬唇角。
  此话倒是不错,若非此等大事,也不会劳得大将军亲自前来。
  练臣秀见柳随雅并不接话,心中一纠,以为他是在为此事自责,忍不住道,
  “烧粮一事本就是意外,更何况若非君相一再留连拖延,兴许也不会有这事儿,柳大人切莫自责。”
  说话间,练臣秀的手无意中稍碰触了柳随雅的胳膊,柳随雅身子一闪,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在练臣秀看来,却是不由心下一沉。
  柳随雅看在眼里,神色却仍是若定,但站在一边也发现了的慕容锦却是掩不住心中的波澜,手间捏紧,神色似是隐忍。
  端坐在座位上,一来一回无非是些礼节性的话,但练臣秀眉宇眼角,声色所言中,隐约透露出的关切温柔之意,敏锐如柳随雅哪会发现不了。
  无论是容貌才华,柳随雅都不是让会让人留心之人。
  练臣秀之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无非是初见那次,柳随雅对他相助提点。
  他既是对君非寒无好感,显然,如今这征集粮草一事,他下意识也已把功劳算在他柳随雅头上。
  柳随雅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君非寒的弄臣形象,倒已是根生地固。
  来往间,柳随雅并不多言,仍只温和而笑,明是并非柔美,更算不上俊秀,只是其清雅间,倒是让人更觉如沐春风。
  初见那一眼,只觉得平凡无华。言谈间,却已隐约感觉到对方隐藏在平庸容貌下的赤心和睿智,那清风温和的笑容,也让人越看越觉留恋。
  再见时,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粮草失火一事,耽搁之下,生怕误了前方的战事,喜的是刚到云州,就已获得征集妥当的消息,想来这其中劳力之人,除了那如玉温清的柳随雅外,还能有谁。
  对面而坐,看似是谈笑风声,哪知心中,却是各有心思。
  书房案台上,两封刚送来不久的书信陈放在上头。
  一封来自自家府里,禀的自是内务之事,而另一封却是当今圣上的亲笔书函。
  不用拆开来看,君非寒就已猜到其中写的是什么,粗略读来,既在他意料之中,却又有些过。
  “切莫强行与恭亲王对立,万事以保全自己优先。”
  君非寒见到这句,更是不由的嬉笑起来。
  这哪还象是以朝廷国家为重的君王所说的话。
  记得当年他是怎说呢?
  “非寒,只要是你想要的,纵然是再珍贵再重要的东西,我也为你弄来。”
  当初听的时候以为不过是玩笑话,也并不当真,这些年看来,倒还真是字字句句并无虚假。
  君非寒轻哼一声,冷笑着把那信函放进燃着的熏炉,不着一会儿,已化做一团烟灰。
  站在一旁待命的离言哪见过君非寒如此嘲讽冷笑的神情,略感不安,小心问道,
  “主子不用给皇上回信吗?”
  君非寒清风一笑,倒是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你修书一封,命罗应亭准备好一张人皮面具,临行前吩咐他办的事儿,也该是时候了。”
  君非寒屈指一算,心下已有定夺。
  离言闻言抱拳领命,君非寒的目光瞟象那早已没了痕迹的熏炉,风流一笑道,
  “至于这皇上的信么,就不用回了。”
  离言虽觉不妥,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见君非寒起身往外头走去,他也紧随其后。
  “主子这是去哪儿?”
  君非寒满是深意的一笑,叫离言怎都摸不着头脑。
  “听说练将军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怎都该出去迎接才对。”
  大堂里,练臣秀正向柳随雅说着大漠风光,虽是没什么兴趣,柳随雅仍是礼貌的聆听,时不时的点头附和微微一笑,练臣秀见了更是兴致更高。
  “练将军来了这么久,也不叫人来通知我一下,有失远迎,可是在下的不是。”
  七分调笑三分嘲讽,倒真是无半分的真意,但见那人神色更是笑的满是风流调侃,着实是有趣,连柳随雅也不由一笑。
  练臣秀却是怎都笑不出来,这君非寒向来臭名远扬,自己虽鲜少在朝中走动,但也听闻不少,本就已有了芥蒂,之前一事就更让他心下不悦,对此人全无半点好感。
  “之前就听闻君大人为了在这云州游览,一连几个月未回都城,想来如今能有机会重游故地,在下怎敢打扰。”
  君非寒挑眉一笑,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柳随雅,又轻笑道,
  “哦?所以练将军就来寻随雅一聚,你们倒是感情甚好。”
  这一声随雅着实听得另外两人一惊,只不过练臣秀惊的是君非寒怎会对柳随雅如此亲昵的称呼,而柳随雅惊得则是君非寒这话的深意。
  虽是带着别样的意味,但柳随雅也不至于自做多情到以为君非寒对自己有意,如此而来,倒是对他心中所想更是好奇。
  见练臣秀不说话,君非寒又一轻笑,然后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哪有时间去故地重游,这些日子筹集粮草的事儿可是忙的不可开交。”
  柳随雅微微一笑,心知这确实是实话。
  连练臣秀怎会相信,只是以为他是顾做样子罢了。
  “原听说君大人不爱揽下政事,今次怎会如此卖力?”
  这话里头的讽刺之意,想来是谁都听的出来。
  君非寒却丝毫不在意,又是一笑,满是风流俊雅,
  “既然为官,就自是得替皇上办好事儿。别说皇上的恩宠,我可是还享受不够,这美人的垂青,我也是时时刻刻的惦念着。”
  这话中又话的语调,料是练臣秀也是听得明白,柳随雅自然更是清楚,对上君非寒凝着他时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清风一笑,并不作何反应。
  练臣秀刚要问些什么,手下将士却是径直来报,前方战局已经开火,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连日回营。
  吩咐了几句,下了命令,练臣秀终是不得不赶着离开,临走时,他神色似是迷离,幽幽的望了柳随雅一眼,似是饱含深意。
  柳随雅纵然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也仍是不动声色,清风而笑,佯做似懂非懂。
  总算是送走了练臣秀,君非寒心中却是觉得好笑,怎说自己也是朝中丞相,这练臣秀连告辞的时候,也只随意的拱手行礼,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看来自个儿在朝中的名声,还真是低落的可以。
  待到练臣秀走后,离言也去办君非寒吩咐的事儿了,大厅之中,倒是只有君非寒和柳随雅这两人。
  彼此都没有说话,一片寂静,倒更显得空荡荡。
  凝神对望间,多少深意,多少探究,一切皆是如风如叶,化落无痕。
  柳随雅清风一笑,终是先开了口。
  “说实在的,君非寒,我确实是好奇,你今次的决定,倒是出于什么原因。”
  君非寒本就无心跟他绕圈子,见他如此直率的问道,神色也是带上了几分认真。
  “刚才这问题,我不是已回答过了吗?难道随雅恍了神,没听见?”
  慢慢走进柳随雅,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是很近。
  柳随雅心头一颤,深处染了几分不明的意味,也说不清是些什么样的感情。
  “哦?皇上恩宠,美人垂青?”
  君非寒也不答话,神情间是似笑非笑,屋外清风吹面而来,他轻手撩起柳随雅被扰散的发丝,小心垂放在胸前。
  “可不是么,这美人垂青,可比皇上的恩宠更来得重要。”
  柳随雅微微一笑,似是毫不为彼此间暧昧的气氛所动,神情自若道,
  “这儿可没有什么美人。”
  君非寒轻叹口气,神色间是叫人看不清的意味,凝神一笑,竟是少了平日的调侃逗弄,平白的多了几分认真来。
  “俗话说美人如玉,随雅不正是如玉般清雅温润,那又为何不能是玉如美人呢?”
  决无调笑的成分,柳随雅身子一颤,随即又不着声色的掩饰了过去。
  想来这二十多年,被称做美人倒是头一遭。
  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倒觉得是讽刺,而此情此景,由君非寒说来,却是渗入了心底。
  倒非是为了美人二字,而是他那别有深意的神色不得不叫柳随雅心头为之颤动,若说是泛起涟漪,也确实是不为过。
  只是,君非寒终究是君非寒,柳随雅也终究是柳随雅。
  纵然,柳随雅敏锐剔透到能感觉他人真意,对眼前这人,却是仍无把握。
  是何意味,是何真心,隐约间似是能感觉得到些什么,却有恰是把握不够。
  “君大人实在是抬举在下了,随雅不才,恐是大人眼拙了。”
  柳随雅微微一笑,终是选择了转了话题。
  君非寒轻叹了口气,又是一笑,却是恢复了平日的风流俊雅。
  “随雅好生谦虚,得了,咱们不说这些,反正已无了其他事儿,不如多待几天,这云州风景可是独树一帜,幽雅恬静,比之都城,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丞相在上,小小一个侍言又能如何。
  柳随雅拱手行礼,点头附和。
  君非寒满意一笑,神色间,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
  屋外已是春风渐缓,阴雨绵绵间,这气候已是带了几分暖意。
  柳随雅心中无奈暗笑,这监军行程,倒是比想象之中,要来得长多了。
  12
  这君非寒确实是懂得玩乐;正如他所说;云州不但景色优美恬静;人文朴实;游览一番来;更是觉得其颇有底蕴。
  昨日四方塔,今儿个从云桥,东去一地西游一处的,不觉间又是拖了七八天。
  虽说惦念着回朝复命,但这云州风采,也着实是吸引这柳随雅,终究不过是一凡人,世间美好之事,仍诱着人心。
  况且既然君非寒都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身为副手的柳随雅,又能如何呢。
  这日倒是稀奇,一大清早的,君非寒非但没来拖着自己出去,竟然还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柳随雅安然的坐在屋子里,用着早膳,望着屋外风景。
  近日的天色有些阴雨绵绵,屈指算来,已是春末,这样的气候,也该是还有些日子才算是到头。
  这边塞战事倒象这天气,恼人的很,也是不乐观。
  昨日刚来了消息,夏军将军独孤玉已被庆国所祸,莫说是受了重伤,恐怕这之后性命是否得保,也还是个未知之数。
  这一年到头,三个国家间战事连连,有胜有败,早就是自然的事。说白了,若非确实国之所迫,各军间也总留有余地。但今次夏国将领被获,可算是件大事,既是打破了最后的底线,也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柳随雅无奈一笑,心中自然知道自个儿在这儿苦思也是无济于事,文弱书生,哪有能干得了军事的机会。
  微微的风吹进屋子,许是因为起的有些早了,和煦间也染了几分凉意。
  柳随雅感到身子有些冷,披上了外衣,顿时暖和了不少。
  临行前,李括特意让人准备几件暖和些的衣服给他带去,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想来,倒着实是细心。
  与衣服一同准备的,还有一块上好碧玉,大臣公子腰间戴上块暖玉佩饰已是早有的习俗,一半是为了美观优雅,另一半当然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柳随雅不爱这些粉饰之物,所以,也就谢其好意,回绝送还了。
  记得君非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