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9 09:58      字数:5091
  “贵村还有比你官位更高的人么?”中海问,和气了些。
  “没有了。”
  “刚才那老狗是谁?”
  “那……那是本族的族长。”
  “贵村有一个曾在湖广道州任巡检的程进魁么?”
  花甲老人一怔,接著惨然地说:“有,有,他……他……”
  “叫他出来。”中海大叫。
  老人摇摇头,说:“他已不在人世了……”
  “甚么?”中海厉叫。
  “多年前退职还乡,在瑞金至汀州道上遇贼,全家老小悉数遇难,连尸骨也未能还乡,
  他这一房子孙已经绝了。”
  中海感到脑中“嗡”一声闷响,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完了,这一条线索又断了。这个暗
  中伸出魔掌戕害他的人,手段之残忍毒辣,计算之精,几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竟能在千
  里迢迢之外将被利用的人杀掉灭口,大可怕了。
  送信的驿卒、邮传司的管事、入罪的程巡检,加上藉彭小虎血案嫁祸给他的郭巡检,四
  条线索的关系人全部遭了殃。目下,唯一的线索,只剩下彭小虎遗书上所说的疤眼凶手了。
  天下茫茫,何处去找疤眼真凶?虽说海宇五雄中的疤眼老三有点像,但人家如果一口咬
  定不是他所为,怎办?怎能胡乱指人是凶手?天下间有疤眼的人不是仅疤眼老三一个人,杀
  了疤眼老三岂不便宜了真凶?
  他脸色难看已极,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问:“他的家小婢仆,难道一个也没回来?”
  老人惨然摇头,说:“男妇老幼一十八口,挑夫二十六名,全部横尸当场,行李箱笼被
  劫一空,由官府埋葬在义冢。凶手至今毫无线索,汀州府存有底案,壮士可以前往查问,便
  知老汉所言非假。”
  蹄声如雷,五匹马到了。
  欢叫声大起,人群纷向两侧让路。
  中海像是个梦游者,茫然地转身,茫然地走到树下,两眼发直,木然地拔出匕首,徐徐
  地割断挂在树桩上的人手上的腰带,对外界似乎一无感觉。
  五名骑士飞洒下马,身手矫捷绝伦。
  花甲老人老远便叫:“家谋兄,不可鲁莽,请……”
  可是,五骑土不加理睬,急抢而入。
  “噗!”一名吊著的人掉下了,在树下吃力地挣扎。
  “噗噗!”二三名接著往下掉,这两人很不错,没命似的向外逃,连滚带爬,不知从那
  儿来的神力。
  五骑土半弧形排开,五枝长剑出鞘。有人低叫:“等一等,让他放了人再上。”
  “噗!”第四个人掉下来了,躺在地上喘息。
  中海像一个行尸,不知大祸之将至。
  花甲老人踉跄走近,惶急地低说:“家谋兄,算了,他是有所为而来的,看样子没事
  了,何苦再和他一般见识?其实错在敝村的人。”
  五骑士中,为首的是子午断魂李家谋,他的女儿茜姑,儿子克裘。另两人是李家谋最得
  力的助手--艺业甚高的隐身大盗,是子午断魂的虎伥爪牙。
  “噗!”第五个人掉下来了,叫了一声“妈”!便昏倒在树下。
  四周鸦鹊无声,死一般的诤。
  子午断魂推开花甲老人,低吼道:“不行,让这小子在附近闹事横行,以后你我李程两
  家还用做人?我非擒住他剥皮不可。”
  “家谋兄…”
  “不关你的事,请你走开,你量大,我可受不了。”子午断魂暴躁地低叫。
  十三个老者惶然后退,退得远远地。人群的圈子向外张,悚然后退。
  人声静止,静得可怕,气氛紧张极了,可以嗅到死亡的气息,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
  地,手心淌汗,腿在发抖,恐怖地悄悄向后移。
  以小亭和孤立的桂圆树为中心,已让出包括小径的一块两三亩大的广场。
  “噗!”第六个人掉下来了。这人神力突生,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冲出五七丈外,方长
  吁一口气,爬伏在地昏了过去。
  奔出五六个人,屏息著呼吸,拖起昏倒和吓软了腿的人,没命似的逃出人丛外。
  中海转到树前,目送救人的人去远,方拾起匕首,握著钢叉,以叉尖支地,虎目中发射
  著令人发寒颤的厉光,像无数利簇向外钻射,缓缓地、冷酷地、无惧地从左至右,逐个盯视
  著五丈外排开的五个人。
  不错,正主儿来了,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屹立如同化石,不言不动,只有令人望之心中发抖的目光在对方
  的身躯上转。
  子午断魂做了一辈子隐身巨寇和坐地分赃大盗,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在刀山剑海中打
  滚,在鲜血和尸体中壮大,一生中从无忌惧。但今天却似乎心虚了,看了中海冷厉的神色,
  和凌厉可怖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冷战,一阵恐怖的寒颤通过全身。
  “好怨毒的眼神,他为谁而来?”他惶然向自己的内心发问,找不出答案。
  中海的内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宣的感觉,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手心在徜汗,神经
  在痉孪,疯狂的孽火从内心深处向全身各处燃烧。
  这一生中,他从未梦想过要杀人。他是个正常的人,感情内蕴,有年青人的热情,也有
  年青人的正义感。他哭,他笑,他爱世人,他也有恨,但却从未想到自己要杀人。
  八年前,他被诬流役边塞,他向命运低头,从不怨尤。
  八年前,流配途中,在西安府起解,一百十七名囚徒,到达肃州卫死得剩下四十九名,
  押运的官兵也死了八个。他也认命,顾不了自己,尽全力拯救被虐待、被累死的同伴,毫不
  反抗。
  八年,近三千个日子,他像牛马般劳动、受苦、受凌辱,艰苦备□,但他从未想到向虐
  待者报复,也从未想到向命运反抗,更从未向冥冥中的命运之神提出抗议。
  但今天,八年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怨恨,终于化成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要杀人,这疯狂的念头令他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
  他怀著血侮深仇天涯海角找凶手,误闯李府情有可愿,他巳一再向对方道歉,捱了致命
  一钉,他认为理该受报,咎由自取。
  但子午断魂做得太绝,为何那天要如此折磨他?为何非要他的命不可?假使没有姓叶的
  黑袍老人援手,他岂不早已含恨九泉?身死他不足惜,血海深仇未报,他委实不甘心。
  杀人的疯狂念头如山洪骤发,一发便不可遏止。激动已到了危险的境地,到达了最高
  峰。
  子午断魂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压迫,突然沉喝:“□下他,要活的。”
  最右首的狠贼一声大吼,挺剑疾冲而上。
  这一声大吼,激动的中海突然浑身一震,一声怒啸,声震云霄,手中钢叉突然脱手飞
  掷,人亦随叉疯狂地扑出。
  狠贼冲势太急,也未料到中海也突然前扑,双方来势太急,钢叉的来势更凶。电虹一
  闪,钢叉已势如雷霆迎胸飞到。他吃了一惊,想躲闪已来不及了,百忙中全力一剑挥出,闪
  身避叉。
  “铮!”剑叉相交,其声震耳。
  叉沉力猛,狠贼在百忙中用剑去挡,怎吃得消?剑脱手飞抛,叉已贯胸而入。
  “糟!”子午断魂惊叫。
  “啊……”狠贼发出一声濒死的狂号,令人闻之惊心动魄,毛骨悚然。
  狠贼的尸体被叉带得向后倒飞。
  子午断魂和另一名悍贼在同一瞬间飞步抢出。
  同一瞬间,中海到了,抓住叉柄一声怒吼,顺手将叉上的尸体扫出,人化狂风,叉似怒
  龙,跟著尸体疯狂地冲入两道剑芒中,人影乍合,罡风大作,龙吟震耳。
  “铮铮铮铮!”暴响似连珠炮爆炸,剑芒倏敛,狂风徐止,火星飞溅,人影乍分。
  “噗!”先前从叉上飞出的尸体重重地抛跌在小茜的脚前,浑身是血,飞酒著的血花溅
  了小茜一头一脸,水红色的劲装出现了不少血桃花,惊得她尖叫出声。
  子午断魂连连向侧急退五六步,脸色大变,剑上出现了两处豆大缺口,左胁下衣裂血
  出,持剑的手不住颤抖,仍可厅到隐隐剑吟。血不住往下流,向下流,人亦摇摇欲倒。
  另一名悍贼踉舱退出五六步,胸衣尽裂,三道大血缝触口惊心,已可看到断胸骨,成了
  个血人,显然是叉尖从上至下在胸前扫过。
  他“呃”了一声,“当”一声长剑坠地,接著仰面便倒,滚了半匝,方在地面上抽搐,
  呼吸渐绝了。
  中海也退了两三步,左外臂和右胯外侧,血往外涌,捱了两剑。
  爸叉断了一枝外尖,他双手横叉,脸色冷峻,盯住悍贼的尸体,颊肉不住抽搐,双手在
  发抖,眼睛瞪得大大地,如见鬼魅。
  “哎呀……”人群中爆出惊怖的叫声,胆小的人纷纷逃走。
  李厝步行赶来的近四十名精壮大汉,挟刀枪恰好赶到,惊骇地在外围布阵,不敢冲上。
  人群大乱,呐喊声、惊叫声乱成一团。
  中海似乎神智一清,不住猛摇脑袋,像要将眼前的惨象摇落,也像是要将昏眩感抖走。
  小茜狂怒地冲出,克裘也挺剑从右欺上。
  中海钢叉一抖,虎目怒睁。两人吃了一惊,勇气全消,站住了,脸现惧容。
  踏进两步的子午断魂,也打一冷战止步。
  中海冷厉地盯住子午断魂,用冷漠而阴森的声音一字一吐地说:“子午断魂,刚才你就
  该使用你的子午断魂钉,看今天你能不能打我一钉?”
  子午断魂大惊,凶焰尽消,恐惧地问:“你……你是谁?”
  中海愤怒地撕开胸襟,露出里面疤未全落十分刺目难看的伤痕,切齿道:“睁开你的狗
  眼看看,你那可恶的女儿烧的伤疤仍在,你忘了?”
  子午断魂心胆俱裂,感到两膝发软。
  小茜“哎呀”一声尖叫,以手蒙脸。那天她敢用火烧烙中海,今天看了斑剥的伤疤却受
  不了啦!
  “你……你就是……是……”子午断魂脸无人色地叫。
  “我,大地之龙。一报还一报,你上吧!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让你的女儿一起
  上。”中海厉吼,转向小茜叱道:“泼妇,你今天报应临头,上!太爷要看清你的心肝是甚
  么颜色。”
  小茜娇横成性,气得忘了利害,一声娇叱,急冲而上,招出“射星逸虹”,走中宫抢先
  出手。
  “退!”子午断魂惊叫,急冲而上。
  叫晚了,双方接触如电光石火,“铮铮”两声暴响,小茜的剑向上急荡。
  中海收叉头现叉尾,“噗”一声击在小茜的左胁下,应手便倒,连叫也未叫出,便被中
  海一脚踏住小肮踩在脚下,挣扎不了啦!
  中海叉尖一抖,对正了冲来的子午断魂,发出一声令子午断魂做梦也会惊跳而起的冷
  笑。
  子午断魂打一冷战,站在丈外进退两难。
  克裘自知差劲,站在两丈外发抖。
  “上!”中海大吼。
  子午断魂浑身一震,剑几乎失手坠地,脸色死灰,发著抖说:“老弟台,我……我向你
  道……道歉,饶……饶了小……小女……”
  “你呢?”中海冷笑著问。
  一阵寒颤通过子午断魂的全身,大汗从他的额上如雨般沿眼角向下流,战抖著说:“老
  弟台,我我……我愿让……让你打……打一枚暗器。”
  中海仰天狂笑,说:“你打的如意算盘真够精,可是,你可曾想到我大地之龙的暗器也
  是淬了奇毒的?你见过见血封喉的暗器么?”
  子午断魂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绝望地说:“阁下之……之意……”
  “你们都得死!”中海厉叫。
  人丛的西面,不知何时来了三名男女。两个男的年约四十开外,雄壮结实,背了包里,
  腰下悬剑,挂著百宝囊,穿一袭青紧身,威风凛凛。
  中间的女娃儿好美,美得叫人屏息,瓜子脸,粉颊红馥馥,有两个隐约可见的笑涡儿。
  远山眉,钻石般的大眼睛,睫毛如扇,又黑又长。琼鼻,樱唇小口一点红。穿一袭黑缎
  劲装,外罩同色轻绸大氅、迎风招展,氅袂飘飘。小蛮腰细得要命,胸前却又发育得那么匀
  称。
  女人穿黑衣好看的不多,她是其中最好看的一个。
  三个人站那儿看热闹,带了兵刃自然是武林人,但他们没右丝毫插手的意思,冷眼旁
  观,坐山观虎斗。
  子午断魂硬著头皮向四周一指,说:“老弟台,你能逃得过两村的人围攻?”
  “你要见识见识么?”中海冷笑著问,又道:“你看过羊群困得住猛虎么?我可没见
  过。”
  子午断魂完全崩溃了,丢剑说:“好吧!我死,但子女无罪,你动手吧!”
  中海冷笑道:“你这种话真教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