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猫王 更新:2021-02-19 09:32 字数:4757
马车速度虽然不快,但却是一刻不停地到了宫门外。陆静姝坐在马车内,脸上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章延站在宫门外看着迎亲的队伍离他越来越近,载着陆静姝的马车最后停到了他的面前。车夫下了马车,章延坐到车夫原本的位置上,他亲自驾着马车在宫门外绕了三圈,然后才从马车上下来了。
原本这一项应该是要在陆府门口完成的,可是章延没有可能亲自到陆府去接陆静姝,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宫门外。
马车重新由原本的车夫驾着,章延则是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即便她看不见,陆静姝也知道这是真的要进宫了。
等到马车再次停下来之时,马车已经到了行正婚礼的大殿外。章延首先下了马车,然后走到后面那辆马车外,吕良无声撩开了马车的帘子。
帘子被撩开的时候,陆静姝就看到了章延的脸,她垂下眼睑,又看见了伸到了她面前的大掌。
这手掌,曾经有多少次紧紧握过她的手,如今她要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到底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不过瞬间的迟疑,没有让章延察觉到不对也没有让他不耐,陆静姝抬手将自己的右手放到了章延的掌心,继而被他一把握住。
陆静姝心底颤了颤,垂着头被章延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而后才重新抬起头,又恢复了原本平静的样子。
章延带着陆静姝进了殿内,守着的百官跪下行礼,齐声喊道,“拜见陛下,陛下大安!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安!”
在洪亮的声音里,章延已经带着陆静姝到了百官的最前面。章延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才免了他们的礼,然后陆静姝学着章延的样子也说一句“免礼”。百官又是整齐的一片谢恩。
这之后,便是正婚礼了。
章延与陆静姝一起在宫人的服侍下洁手洁面。陆静姝脸上的妆虽然不厚,但到底沾不得水,因而洁面不过是做做样子。这是正婚礼的第一项“沃盥”。
洁手洁面过了之后,新婚夫妇交拜礼毕,陆静姝和章延则相对着坐到了先前布置好的席位上。
此时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方不大的木质矮几,上面摆放了不少的东西,他们的面前还各自放着酒杯。
同牢合卺,象征着他们从此合二为一,永结同好,并且同甘共苦。
当章延将他手中的酒杯递过来的时候,陆静姝也把自己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不经意的肌肤触碰让章延抬眼飞快的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陆静姝。
陆静姝仿佛没有看到章延的目光,只是喝完了杯中的酒。苦酒入口,舌尖都被那苦意麻了麻,陆静姝只是垂着眼将酒杯放回木制矮几上。
“对席”也完成了之后,陆静姝就被送到了他们的婚房里面。章延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应付,一时半会是不会来寻她了。
陆静姝坐在床榻上,轻吁了一口气,可马上又心情沉重了起来。前面的这些虽然都十分顺利的过来了,但下面的才是……
想到要和章延同房,陆静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无论她怎么想,要在后宫立足,这事情都避不开也不可能避开。
刚刚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便有一个宫女进来了屋内,与她行礼后,说,“陛下说怕娘娘饿着,特地吩咐奴婢送了点心过来,让娘娘先垫垫肚子。”
陆静姝点点头,示意那宫女将东西放下,便要她退下了。
阿苗和阿禾很快就被宫人带了过来,她们是被允准陆静姝带进宫来的、她原本在陆府的丫鬟。
看到她们,陆静姝心里又安定了几分,然后才吩咐宫人去准备热水好沐浴梳妆。
·
夜色悄然之间就落下来了,婚房内早就点起了多盏红烛。
宫人进来传报着陛下马上就到了的消息,陆静姝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而后在床榻上坐好。
阿苗递过来一柄画着盛开牡丹的纨扇,陆静姝接过,以扇遮面,只将眼睛露在了外边。
章延跨入房间,转个弯走了几步,掀开水晶珠帘,一眼就看到了安静的坐在床榻上的陆静姝。她没有被纨扇遮住的那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他一下子就想起那一日的一幕场景。
那一日他落了水,从昏迷中醒过来,尚躺在床榻上时,吕良告诉他,是陆丞相的嫡长女将他救起来的。
他偏头,便看到了裹着斗篷还瑟瑟发抖、显然没有换下身上的湿衣裳的她。明明看起来那么狼狈的陆静姝,那一双眸子,却好似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那么的亮……?
☆、洞房
跟在章延身后进来的还有一拨宫人,见他脚下微顿,都大着胆子去看正坐在床沿边的陆静姝,再马上垂下头去,嘴角偷偷弯了弯。
纁色的礼服将陆静姝胸前一片裸|露的肌肤衬得更加惹眼,玄色的宫绦妥帖的系在盈盈不堪一握的腰间,襦裙上的玄色的繁复花纹更显出几分精致。
纨扇遮住了脸庞让人不能一窥究竟,但那执着纨扇的玉手却是指如削葱根,好看得紧。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眼睑一垂便遮去光彩,额首微垂,偏又让人看出了几分娇羞。
光洁的额头散着些碎发,青丝将肌肤的白皙彰显得更加彻底,此时的陆静姝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难言的美感。甚至,这种欲语还休、半遮半掩的美丽,要比完全展现在面前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章延嘴角翘了翘,一边走近陆静姝一边念起了却扇诗。他朝着陆静姝走过去,仿若闲庭信步,嘴角的笑意昭示着他心情不错。
陆静姝的视线落在衣摆上,听着章延念着——
“青春今夜正方新,红叶开时一朵花。分明宝树从人看,何劳玉扇更来遮?”
“千重罗扇不须遮,百美娇多见不奢。侍娘不用相要勒,终归不免属他家。”
“阖里红颜如舜华,朝来醒雨降人家。自有云衣五色映,不须罗扇百重遮。”①
章延的声音低沉却又浑厚,更带着几分迷离之感,听起来就好似是难言的动人心魄的诱惑。
心底涌上两分苦涩和更多的执念,陆静姝头又更深的垂了下去,手中的纨扇没有往下落,却隐有往上去的趋势。瞧着这一幕的宫人们,包括章延都只当作她是害羞了。
瞧着陆静姝这般,章延的更加起了兴致,唇角笑意愈深,依旧冷静淡定的望着陆静姝执着的一遍又一遍念着却扇诗。
在章延的不懈努力之下,陆静姝终于缓缓落下了手中的纨扇。章延静静看着陆静姝的脸一寸一寸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眸光微闪,笑意直达眼底。
陆静姝卸去妆容的脸乍看之下稍显素净,可唇上点了口脂,只让人觉得那不施粉黛的脸真真是白得恰到好处,简单的点缀就让五官精致的小巧脸庞焕发出无限魅力。
她抬眸去看章延,一身玄色礼服让他竟似看起来比往常更加俊朗。如果不是知道,章延对自己没有任何情谊,她大约是要被他此时的神情骗了。总归,她已经被骗过一次。
宫人上前接过了陆静姝手中的纨扇,而章延则怡怡然走到陆静姝的身旁。章延并没有在床沿边坐下而是就这么侧着身子对着陆静姝,站在她的旁边。
反应机敏的宫娥说着吉利的话,有宫人与他们递上了金剪子。
章延和陆静姝分别接了过来,两人再各自剪了一簇头发。金剪子被宫人接过去的同时,章延将他手中的一簇头发递给了陆静姝。
压下莫名躁动起来的情绪,陆静姝接过了那簇头发,轻启唇齿,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飞快的将手中的两簇头发打了个结,低着头装进了先前准备好的锦囊里边。
章延看着陆静姝颊边浮现两朵云霞,心情大好又莫名有种踏实了的感觉。
他向将锦囊刚刚递给阿苗的陆静姝伸出了手,陆静姝看了看章延,一愣之下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将手放到了他手中。
陆静姝被章延带着站了起来,宫娥又道,“时辰已经不早了,陛下和娘娘早些安置吧。”
·
由着宫人替他们褪去外裳,梳洗之后,宫人纷纷退下,烛盏也被退得只剩下了一盏,房间内顿时变得昏暗许多。
相对无言的陆静姝和章延并排沉默着坐在床榻边,屋内的气氛因此而生出一丝尴尬的意味。
无论是身为太子,抑或成为了帝王的章延身边从未缺少过女人,对房中之事自然丝毫都不生疏。因而他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个时候合该是他主动一些。于是,章延侧过脸看向陆静姝。
陆静姝依旧垂着眉眼不知在看哪里,她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不时扑闪着的模样就好似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想要说出口的话一时梗在喉间,章延微愣,抿唇,继而才重新张了张口说道,“时辰不早了,休息吧,明天一早还得去永福宫和母后请安。”
“嗯。”几不可闻的一声应答里,陆静姝扭头看章延,见他看着自己,好似受了惊吓一般迅速扭过头去。
章延始终看着陆静姝,因她方才的动作而轻压了嘴角,复略略沉吟思索,迟疑着问,“你……就有那么怕朕吗?”
陆静姝身子颤了颤,正欲回答,却有一股突然的力道握住她的肩,逼着她不得不看向了章延。
恍然间四目相对,陆静姝的身子又颤了颤。这一次,章延是真实的感觉到了。那轻颤从他的掌心、指尖一直传到他的意识,让他几乎肯定了下来,陆静姝真的是怕他。
章延想起过去与陆静姝偶然或非偶然的见面,她与今天一样,几乎不敢正眼看他。
他不明白。
这是在做戏给他看?可刚刚,她明显是真的怕他。若是做戏,未免太过真实……
章延有些糊涂。
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曾懂过,那一次落水,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如果她不出现,即使她不出现,她也一样会是皇后……这个位置,早在他们第二次意外见面之后,他就决定了要留给她。
陆静姝看到章延的突然之间变得阴晴不定的一张脸,心中疑问,却继续垂下眼继而试图垂下头。
章延当然不会知道,不看他,是为了保证一定不会在他面前泄露端倪。何况,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章延根本不会起疑心。
她身体会轻颤不是因为他看她,而是因为在她心底深藏的刻骨恨意和不甘只要一被想起,就让她控制不住的颤抖。
想要复仇,想要让他也经历一遍她上辈子曾历过的那些痛苦,明白自己的想法的时候,陆静姝自己都觉得自己对章延的感情已经扭曲得不像话。
“看着朕。”带着愠怒的声音响了起来,章延竟是捧起她的脸,让她避无可避。
陆静姝也不明白了,他何必觉得恼。
“陛下……”
带着颤抖的声音,让章延眼里的情绪更加晦涩不明。他步步紧逼,又道,“说给朕听听,为什么这么怕朕。”
陆静姝一动不动地看着章延,却紧抿着嘴巴,什么都不肯说。章延感觉到心底涌起的燥意,又觉得这事甚是无趣,自己也是无趣得很,何苦去逼她。
这般的想法冒出来,章延便收回了捧着陆静姝的手,别过脸,视线却不知该落到何处。
“陛下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陆静姝有些畏缩的音调,偏是让章延心里的燥意去了大半,他别了陆静姝一眼,等着她下面的话。
意外的,陆静姝笑了起来,如同沾满了朝露的盛开芙蓉,清雅非常。章延意外的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生出新的想法,便又听到陆静姝继续说下去。
“臣妾记得,第一次见着陛下,是十三岁那一年。陛下策马从长安街头过,臣妾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就撞上了陛下的马匹。”
说到这里,原本清丽的笑容中似夹杂了苦涩。陆静姝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不是陛下及时勒停了马,臣妾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了。臣妾大约一辈子都会记得陛下坐在马背上,前倾着身子,歉疚笑着看着臣妾,说……”
陆静姝还没有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章延自己已回想起了当初他曾说过的话。他根本没有忘记,他一直都记得。
“‘害得小娘子受惊,真是对不起,延鲁莽了。’”
章延看着正沉浸在回忆里的陆静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有想到,陆静姝真的还清楚的记得,虽然……她说错了一个字。
陆静姝望着章延面露犹疑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好似鼓起了更多的勇气般,却习惯性不再看着章延。
“臣妾在那之后便没有机会再见陛下了,直到臣妾马上便十五岁的那一年年节。上元节时,因往后却不知有无机会再出去见识上元节帝都内的热闹街市,臣妾被允许出去玩。”
“臣妾好猜灯谜,那一次亦没有错过机会。有一个灯谜,很难,围着的众人都猜不出来。臣妾废了好大的劲才想出来一个不太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