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
冷如冰 更新:2021-02-19 08:44 字数:4761
承泰听闻,一手壶一手杯,眸中呆呆地看她……
只是这一怔,让初音刚刚的冷硬就融化掉了,暗笑自己想多了的同时,对他更加心疼了起来。
“这事儿,就当没有过吧,反正也不是下了旨,又没交换过文定……”那一对作为长辈都没有些许的难为情,晚辈做什么要背负着这道枷锁呢?
“皇娘您还不明白吗?与梓安相比,皇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若不是军功卓越,阖朝之中又有几次老臣跪请功绩,这亲王爵怕是都不会有……”
蓦然,初音想到了一件事:承泰这个定南王的确是做得名不副实,连封地都没有的亲王爵,还真是有些讽刺!
就是因为承泰是宫婢所出,才会在明知无其他子嗣可立的情况下,皇帝宁可空悬储位,也不肯册封于他。而蒋氏父女更是自诩高贵出身,仗着膝下有个三皇子,一个在前朝明争暗斗地抢百官之首的位置,另一个有持无恐地轻视皇恩加身的曦贵妃,一次又一次地挑衅……
初音冷冷地勾着唇角,舐犊情深原来并不是可以解释所有的天伦,至少咱们“伟大”的皇帝是个例外,不是吗?
说实话,她非常生气,如果看不上一个流有卑贱血脉的子息,他做什么要去宠幸一个本身就是最低品阶的宫女?怕世人戳脊梁或是本身就忘记了赐净身的汤药,而不得不面对一个没有高贵出生的儿子,不珍惜也就罢了,还处处为难百般羞耻,这该是一国之君做的事吗?
简直罔为人父!!!
“皇娘,说这些只是想让您明白,那个位置我是没资格的,若惹了你动怒,儿臣要自责了……”看她因为怒气而泛着红晕的脸,承泰垂着头嚅嚅道。
“抬起你的头,直起你的肩膀!”命令的语气让他一诧,自然而然地望了过去,等到四目相对,初音才一字一滞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上天派下界的星官吗?那么我告诉你:长安殿那个位置……三皇子不行!!!”
承泰不知为什么,就是深信。
第 34 章
一轮残月挂在中天,许是连日来的冷雨,半空中过于湿润,蒙蒙水气将本就暗淡的下弦月给称得愈发苍茫。
初音一改往日宽衣阔袖的宫装,一袭利落的袄裙,外罩了件带帽兜的斗篷,把略显单薄的身子给围了个密密实实。
以一块破损的佩玉扣开了郊外民宅的大门,和着定更鼓响,穿过角门走向后院正房。
有女子托腮静思的侧影儿映在窗纸,跳动的烛火不停地撕扯,将本该很美的意境硬是搅得模糊而斑驳。
初音咬着唇,看过片刻后收回视线,深吸了口气,抬手敲打如意铁页,然后不等里面有人应,就轻推双扇门,举步而入。
李沐妍原本怔怔地发呆,等意识到有人进来时,初音已经站在了身边,这才后知后觉地攀着桌面起身行礼,“民妇李氏参见皇后娘娘……”
初音双手相搀,“林皇后此刻已经安歇在了寝殿,我只是林初音……”
记忆中那精灵剔透的眸,此时净剩下迟钝和跟不上趟的茫然,嘴唇儿光见张翕,就是听不到声儿。
初音感觉太阳穴突突地疼,夫妻的情份谁都替不了,更不要说他们这可以说是经历了浩劫的一对儿了。慰藉的话只是让说的人心安罢了,对听的人来说,除了浅薄什么作用都起不到,索性她也不说了。
紧紧握着沐妍冰凉的手,想捂暖,半晌……不得不放松了力道,同样的冷透了的手,怕是谁都煨不了谁。
“啪”燃烛爆了个灯花,惊散了两个女子满满的愁肠。
初音解下自己身上厚实的披风覆到只着纱衣的人儿,嘴里忍不住地叨念,“虽已暮春,可最近天气反常,怎的也没多添件衣裳?”
回答她的只是浅浅一叹。
仔细系好衣带,初音轻抬起那比初见时更加削尖的下颌,让她与自己对视,“嫂嫂,我出一次宫并不容易,所以我们不要再凄婉与伤怀了,听我好好说几句话吧?”
红肿的眼皮下,遍布了赤红的眸子,借着如豆的灯火,有一抹晶晶亮蕴在其中。李沐妍喉间滚了几滚,试了试终是没能说出点什么,可是她明白贵为皇后的她深夜造访,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强收了悲怆,点头。
重又拉起她的手,合实掌心,初音微挑起眉头,说道:“三哥不会有事……至少光听闻‘不知所踪’之时,我们不能就先慌乱上了,不然,等三哥回来时,定会取笑我们的……”
李沐妍不住地点头附和,可是泪还是止不下地流淌,蔓下脸颊混入衣衫。
以指腹抚去那闪着刺眼光彩的泪,却不想……擦了还有,擦了还有。直勾着初音也心口发胀,眼圈发酸,不消片刻,自个儿的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意识到这样不行,初音用袖子在脸上狠狠一抹,借由那衣料纹路在面庞划过的疼,才是稍稍平静,“嫂嫂,哥哥身边有三名言字军,而你就只有自己。先不说三哥正在哪里坚定着生念,单说现在怀有身孕的你,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孩子,也请你千万保重,我将定南王府的女官紫槿派过来照料你,一来如果前线传来什么消息,可以最快地知道,二来有个可心的人在身边,至少能让你不再像此刻这样的冰冷……”
“言字军,你是说天下名扬的言字军吗?”这三个字似是激活了李沐妍,一把攥上初音的腕子,连玉镯磕得筋骨闷闷地响都顾不得了,执执地追问。
缺少血肉之处,被冷玉生生地撞,这疼……直钻心缝。可初音不动声色地咬牙强忍,还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是,你上次交给我的平安符,是由我身边的言字军亲自送去,所以……有了言字军,又有了你和孩子的期盼,三哥,不敢不平安的……”
到此刻,李沐妍的脸上才第一次展现了游丝般的释然,虽然是混在泪涕之中的,可在初音看来,也是美的。
两人又闲聊了会,见夜已深,初音亲自看着李沐妍躺到牙床,这才起身离了三哥的家宅。
杨及守在门房,见她回转,从暗影里闪出身形,提在手上的小小绢灯,只在不出两尺的范围内晕出淡淡地橘黄,再多也映不出什么。
就是这一抹暖光,让她心生了安定,有一盏为自己而留的灯火,这感觉真好!
怕惊动到谁,双人小轿停在村口,有不到一里的路要步行,于是杨及在前面引路,初音跟在后面。
宫外的夜与宫中截然不同,少了华灯高照。放眼回望,除了摆荡在门楣的挂灯外,黑漆一片,半空中月漠漠星稀稀,风拂枝头细碎婆娑。
足踏着二更月影,吹着午夜寒凉,不曾入梦却甘愿安眠。此情此景,让彻骨冰冷从脚底孕育,只须臾就涌遍了全身。
初音哆嗦着身子,一句佛语映入脑海:念起群魔舞,念消智慧生,念止佛心定!
就是有了这数不清的执念,人才会喜怒哀惧爱恶欲,才会痛苦流泪,可若……抛却一切只做个佛门弟子,会不会又少了些柔肠百转的缠绵而显得苍白无为?
“什么?”杨及侧身问道。
初音一愣,心说莫不是刚刚随口出了声儿?旋即莞尔浅言,“只在感叹执念罢了……”
他忽地停了下来,“你已经消了她的执念吗?”
执念若那么容易消除,就不会被佛家称为七苦之一了。进一步暴风骤雨,退一步天高云淡,这个道理想来稍读过书的人都懂,可谁又能准确地知道要站在哪,才可能有这一进一退之说?怕是世间只有那寥寥几位高僧能参得透吧,红尘之人穷其一生,也只能在这苦海中挣扎了。
见她目光远远并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杨及盯着鼻尖想了想,才又问:“言众是不是去了前线?”
初音点头,言诸的杳无音信着实不寻常,算着日子应该是与三哥接上头了,可自从领了命那两人就如同石沉了大海,再没有传回什么消息,她无法淡定地在京城干等了,于是遣了言众去暗查,却没想到被杨及看出了端倪。
杨及紧紧手中的挑杆,突出的竹节硌在掌心,磨着薄茧,分明感觉不到疼,可是又有什么一下一下戳进了肉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几乎反问就脱口而出了,却在对上他定定的眸光后,就囤在了嘴里,到底也没弄明白,也只能半眯着眼睛看他。
暗色中看不清他的面色,只有一对精芒在闪闪发亮,初音又重理了遍他们的谈话,然后产生了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问为什么是言众去前线而不是他???
头一次,让她生出了一股打人的冲动,怎么就不能痛痛快快地说话?非得弄得跟暗语似的,半猜半蒙才能显得高深吗?
用眼尾咧了他一眼,决定不答理这个不好好好沟通的人,直直地越过了他,犹自向前走。
错身的一瞬,杨及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拦着,可手伸了一半,查觉出似是不妥,就那么生生一顿住了,她的袖口轻轻地滑过指尖,若有似无。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跟在后面,不死心地又问。
初音不为所动,步伐如常,轻轻且稳稳。心中却是有着另一番打算,想要板一板这人的古怪脾性。
“难道我还不足以担当重任吗?”
听着他气败的语调,初音猛一回头,对上他滞住的表情,略一垂首,唇边掬起一抹笑意。
僵在脸上的急切被强行收走,显得有些生硬,可是看着眼前那一片发顶,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杨及知道,自己的乱取悦了她,没由来的也跟着弯了嘴角。这一刻,她不再是谪仙一样的虚无缥缈,而是真实的。
“平安符……由我来做。”话就这样说出了口,很轻很淡,几乎捕捉不到。
???
“那道阻你去求的符咒,我会还给你。”他又说,有着承诺时的郑重。
初音意识到,玩笑好像开得有点过火,可她又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还好……他比她更羞涩,话一落就转身背对,直喃:“走吧,王爷怕是要等急了。”
的确,承泰不会放心回府,多半是守在宫门。
直到纱灯的光越离越远,初音才发现还有事没说,只得快追两步,又重置身到了暖光里,与他并肩,“你想办法,与卫文上搭上关系。”
“那个酷吏?”他紧绷的侧脸在从下而上的光线中,显得有些狰狞。
初音没有多看,只回道:“是……”
“他的名声并不好……”那意思就是少答理。
“你没通读过《国策》吧?朝堂之上没有绝对的正与邪,只要有足够的忠心,那谁都可以为我所用……”
“要我怎么做?”
“承泰会告诉你,能许给他的底线在哪,在那之中你要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把他捏在手里……”
“好……”
“公子……”
“恩。”
“我没让你去前线,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
“恩。”平静的回答,似是毫不在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的意义是什么。
远远的见着了有人候着,杨及回首深深地凝眸这条铺着自己承诺的路,虽然不长可因为他们的一番交流而显得很生动。
不由,淡淡一笑……
第 35 章
不能明着趟前堂的混沌,那就找个人去试试水深,于是在百官之中人缘并不怎么好的前大理寺正卿卫文上,进入到了初音的视线。
这人虽声名狼藉,却也是寒窗苦读数十载,两榜进士的底子,又在府郡里打磨多年,学识有忠心有,就是想法有些偏激。前些年户部舞弊案中,成功地揪出了几只硕鼠,得到了皇上的赏识,于是更加让他有了严刑出供词的主张,酷吏一说由此得来。
只因当时审细作的案子,一味地认为不单纯,再三地加大了刑讯的力度,最终导致了屈打成招,而害曦贵妃的父亲下狱,自从贵妃上位后,这个曾经皇帝眼中的红人自然没得着什么好,检举揭发的人一波波的来,据说弹劾的折子都是用箱子抬,到后来一贬再贬,给发配到了山旮旯。
一恍一年多,流放的苦难也应该尝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时候检验屈辱的经历,到底是磨炼了意志,还是就此柴废了去……
这并不是她头脑一热的想法,而是仔细盘算了很久才做的决定。
自然,此举遭到了承泰与林季言的共同反对。
“皇娘,这人用不得。”承泰就奇了怪了,一个殃国的酷吏,怎么就得了皇娘的赏识,非得为已所用呢?难道她不知道,只要被那个人盯上了,不论是谁都必死无疑,甚至还要连累一大片的人,用这样的人辅佐,怕是早晚会被天下人戳断了脊梁。
“我也认为不妥。”难得林季言也没有支持自己的妹妹,她的心思他也多少知道些,定南王虽比不得前太子的胸怀宽广锐意明新,但文韬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