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19 08:44      字数:4754
  杨及……难道妹妹真不知道吗?
  第 31 章
  又是一年料峭时。
  早应到了春暖大地,万物萌生的时节,可这异了常的天气,自从出了“九”,反倒愈发地寒冽了起来。
  初音心事重重地坐在窗边,手百无聊赖地抚着棂格之上的霜雾,不知为什么,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朗。
  透过半敞的窗,有阵阵冷风涌入,激得她下意识地往狐裘披风里钻。
  天寒地冻,这本应是好事!
  现在朝中上下流传着一句话:天佑东兆,四海一统……
  原本反对出兵的臣子们,也都开始称颂起“我主英明”,只因持续的低温,让两国间的那道润江结起了寒冰,这几乎是从未出现过的事儿,成了东兆称霸天下的一个信号,天意如此!
  报马的蓝旗传令军将这让整个东兆为之一振的消息带回来时,初音就在隐隐地惶惶了,至于为什么,却说不清。
  润江江深水宽,本是易守难攻,绵绵长长将西康大地围在其中,宛若天然的屏障,水流湍急不说,还暗礁密布,若不是得了这早春的冰封,怕是东兆纵使有武圣转世,也难在一时强渡而过。
  想来……现在应该在老将军的指挥下,十五万大军已经全数渡江了吧,之后一马平川的广阔也定阻不住东兆勇兵的步伐,那期盼中的降书顺表也就不远了,能预见的战果,诚如最初蒋太师所描绘的一样圆满,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随着杯盘咬合的声响,正冒着热气儿的茶被碧桃放到了桌案上,“小姐,天寒,您可要仔细身子。”
  初音收回手,捧上茶,早已冻透的掌间延迟地传来尖锐的灼烫,她愣愣地低头看去,双眸被氤氲熏燎得又酸又胀。
  碧桃乘机将窗关合,挡了寒潮的侵袭。
  “小姐,您放心吧,肯定是前几天的一场冰雪,才会耽搁了行程……”主子的心不在焉已经有几日了,聪明的碧桃当然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可任何安慰的话都比上不从前线传回来的一字一句来得有效,但……就是不见人影……这让碧桃连一贯底气都弱了不少。
  真的是没事吗?
  从京城到江南林家千里有余,言字军快马加鞭有十日都能走个来回了,西边境虽有近两千里,可是官驿密集,又因为战事,信道史无前例地畅通,为什么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是雁杳鱼沉?这太不正常了……
  言字军啊,号称无所不能的言字军,真的会被场普通的风雪拦住脚程吗?
  三哥出发没有几天,嫂嫂进宫来请安的时候,羞怯中带着女儿情怀,双手捧上一只猩红的锦袋,说是请天承寺的高僧念过经的平安符,本来没想要扰了皇后的清静,只因回了趟娘家,李太保那边说暂时不会派人去前线,没有办法,只能求到凤驾前,知道定南王现在主理前线事务,而皇后与王爷向来亲近,所以也就厚着脸皮来求了。
  从那一刻起,初音就开始了忐忑,三哥可以说是李益生牵制蒋家的一枚棋子,他不可能会安心地高枕无忧,却什么都不做,他此时的置之事外实在有违常理……
  三哥出征的时,除了一个言字军外,其余的护军全是李太保亲自挑选的,那时初音还以为是怕女婿有个万一,才格外精心,可现在那边的态度……又解释不通了。
  狐疑归狐疑,初音还是面上平和地应下了这个差事,并郑重承诺了会马上派人去。
  想想嫂嫂也不容易,与三哥大婚还没有三月个的时间,丈夫就要为国尽忠,不得不夫妻暂别,只身一人在天承山下的宅子里过生活,虽然也是奴仆簇拥,用度上也没比待字闺中时差了什么,可是缺少了那个知冷知热,暖入心田的人,还是略显得有些浅凉。
  能慰了嫂嫂的婉转柔肠,初音也乐得去做这个传信的鸿雁。
  东西是立时送出的,却不是经由承泰传送机密文书时的代送,而是专门调了言诸与言倾两个亲往,一来是她太奇怪三哥此时的立场了,虽说军中是一块没被党争污淖相对纯净的地界,可毕竟三哥的身份特殊,既是林王爷的爱子,又是当朝一品太保的东床,还身负着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职务,所以还是要闹清楚了的好。再有……也要防着谁人的加害,这场明为两国的交战,实则是太保与太师夺权的较量,三哥这个出头的鸟儿,别成了谁的目标才是。
  这样的想法她只是暗自生出的,并没有向谁诉说过。有时初音也在怪自己过于阴暗,总把人往坏里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反倒笃定起了这其中并不简单。
  只因断断续续串不起整个脉络,也不好将来烦到别人,所以她只能默默焦躁。
  “小姐,您瞧瞧这礼单,可有不妥之处……”碧桃为了分散主子的注意力,将摆在一旁的贴子递了过去。
  初音没有接,盯着眼前的大红,没一会就被晃得浸出了水雾。
  三天前曦贵妃诞下一女,当下皇帝就搬旨加封为长公主,更是连啜两天早朝没出过鸳鸯殿,听着保圣夫人咬牙切齿地讲述,初音总算是弄懂了一件事:原来她那个高贵的天子夫君,在向示人展示着什么叫“爱屋及乌”,就算是冷桐生了个蛋出来,依皇上的这个架势,也肯定会认为是龙蛋一枚……
  圣意所向……可是让一众后宫女眷嗅到了,于是纷纷携着礼物前去道贺,只是其中滋味,就酸甜自知了。
  本来初音也没想过要凑这个热闹,谁知碧桃却跟那讲了半天的道理,什么要有中宫的风范,不能让人说出什么来,最后初音听得实其不耐烦了,才挥着手让她自己看着办,于是就有了这张礼单。
  眯着眼,眨掉了其中的润泽,放下手中的杯,又瞄了眼大红的贴子,无所谓地牵动着唇角,“在后宫……宣安殿就是章法!”
  说完站起身,任狐裘抖落堆集,柔柔附在身上,然后款动莲足,抬步往前殿走去。
  碧桃怔怔地望着那道背影,连手中笔挺的硬纸滑下了指尖都犹自不知……脑中闪过一道惊雷……小姐,这是……犯了妒???
  缓缓走着,三五米外跟着几个采女,初音边欣赏着残雪妆点的宫景儿,边深深吸着清新的空气,倒也涤空了些身体的浊然。还没走到游廓转角,远远就见着了匆匆而来的樱桃,正低着头急行,初音停下步子没再动,等着她到身前来。
  樱桃额头上布了层薄薄的汗,周身都似是在散发着热气儿,都没看到前面有人,直直地撞了上去。
  好在初音见她没个止步的意思,早早往边上移了,才免去了这场尴尬,见樱桃跟一采女跌坐在了地上,心说这丫头才好了几天,怎么又现了原形?想着面上也流露出了几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樱桃见差点就冲撞了皇后,吓得够呛,手按采女的肩站立了起来,把才直了身子的采女又压了个P墩,她也没空理惨叫声,只是行了礼,近了主子的身前,低声说道:“紫槿姐姐在前殿里等您……”
  紫槿……这个时间出现,就代表了一个意思……
  手冰冷冷,下意识地将腰间的佩玉握住,贴在心口,坚硬的质地硌骨的棱角,此时在她的指下……胸前,竟生出了熨蚀的烫……
  如驾疾风般地赶到前殿,没等紫槿有所反应,就开口问了,“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儿……”钝疼像是谁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喉咙,喘息都成了奢侈,眼睛绞着三品宫装衣角那展翅欲飞的蝶儿,心里不住地念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面前这个赢赢的人儿逆着光,明媚在她的周围晕开圈圈虹彩,本该是一幅安然祥和的画卷。可……虽看不到表情,但从起伏的声线中,紫槿还是读到了乱,不忍面对这样一个无助的皇后娘娘,默默敛着眼睑,“三爷……不知所踪……”
  “当”……那代表着林家身份的玉佩掉到了地上,边角四落,无声地诉说着支离的破碎。
  “什么意思……”初音强撑着要一个答案,好生生的人,怎么会“不知所踪”?
  “据回京的战报:三爷所在的营帐遭贼人偷袭,得到消息前来的救兵又被截住,无法只得退进了山谷……事后将军派人遍寻,不获……”
  初音身子一晃,紫槿见状忙去扶,却没想到这股力非但没被化解,反倒让两人又歪向了一侧,同时跌倒……
  冷硬的青砖磕得膝盖手肘很疼,可是疼过了……就没了感觉。
  初音背靠着紫槿软软的身子,“嘭嘭”的脉动一下一下传来,一唱一和的,无形中沉重了心境,望着殿门外的青天白日,幽幽地喃语:“消息是压不下了吧……”
  战报……怕是谁都没有这个能耐扣下的,那……嫂嫂……那爹爹……
  是她做错了吗?不该把沦为布衣的哥哥又拖回到朝堂……做错了吗?
  “主子……没有寻到……就是没事儿,您……”紫槿准备了一路的慰藉,在看到了她的泪眼婆娑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力地拥着那不住在颤的身子,紧紧,紧紧……
  第 32 章
  那相拥低泣的一幕,让赶来的杨及攥紧了佩剑。
  站在殿柱边,盯着那个被拥在暗紫斗篷中的人:短短雪白的狐毛称着一张窄窄的脸,面颊上的珠泪时不时映出点点晶莹,眉梢眼角全是辛愁,眸底更是汹涌着诸多的自责与嗔怨,让人都不禁捏起一把冷汗,如此强烈的情绪,会不会冲碎了这个柔柔的女子……
  身体里不知被什么力量扭着,很疼,不是哪一处,而是到处都疼。
  眼前与记忆有几许重合,他似是看到了多少年前的自己。唯一的区别……是她的身边还有紫槿和他。
  等尖锐退去,杨及沉沉气息,抬步迈过了门槛,对已经不知所措的女官说道:“你去三爷府上看看,这里有我……”
  紫槿下意识地摇头,“不,我要守着娘娘。”
  眸光一凛,闪过丝丝忿然,低喝:“你守在这有什么用……”
  被吼得怔怔的紫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已经空空的双臂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将主子抱起,然后渐行渐远。
  紫槿狼狈地从地上站起,都理会不得衣着不整了,深深地又看了眼那个坚毅的背影,和那一片倾注下来的裙角,知道这会解了主子的后顾之忧才是正经,这样想,果真静了下来,于是反方向踱往殿门。
  听着环佩声远,杨及紧了紧臂弯,纵使相贴无间,都无法有一丝真实。
  软软的只是披风料子,再多……就没有了。
  明明双手托着轻得宛若翩鸿的她,可感觉为什么那么沉重,似是有什么灌入了骨头,每移一步都坚难非常。
  低头,她安静地贴在心口,一张脸白皙如常,却不见了往日的红润,一味地白……长长地黑睫掩住了一双透彻的眸子,在眼下形成了暗影,称着凝脂般的皮肤,却让杨及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
  幽幽的香阵阵传来,闯入鼻息,润泽心田……很舒服。可,小腹的钻心同样来得猛烈。
  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是守着她了,自己能不能安好都说不准了,于是忙收回了视线,努力平静。
  被带到林家别院时,面对林家长男黑灿灿的冷脸,他没有怕,面对林叔言目光中的指责他也没有所谓,只是……那番话却让他心惊胆颤。
  问情之毒无解,却是无念无碍,只要动了心念,除非交合……否则,只会越来越烈。
  这下杨及是真怕了,交合……交合,这个字眼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
  头一次在与他人的对视中低下了头,不为别的,就为动了这妄想,自责。
  不知从何时起,喜欢偷偷看她的背影,侧脸……每当她看过来时,总是若无其事地调转视线,面上无波而心潮澎湃,表里不一的落差却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感,犹自享受。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本以为这只是对守护星官的濡慕,没想到一个巧合,将他的罪诏示……虽然杨及明确知道,林家兄弟不可能会传出去,可是……这问情读出的结果,让他已经没有信心再无杂念了。
  后来的几天里,林叔言遍翻古籍,才找出了个明知不治本,在赌能不能知标的法子:以金针封住丹田,阻止精气转换循环……
  于是他没有了丹田气,于是只要再有心旌摇曳,下腹就会惋心地疼……不过,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谁让他……
  学武之人若是不能利用运气法打通大小周天,拳腿功夫再精湛那也是一副花架子,再别提没了。
  可他,甘愿!
  杨及几乎把这当成了赎罪,一种对她亵渎的苦行!
  林世子曾提及,如果他想,可以投到林家,然后再从长计议为杨家翻案的事情,却被杨及拒绝了。
  他已经进宫三次,这次若再离开,怕是没有重回的机会了,虽然望着解不了心底的渴,可若不见……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