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19 08:44      字数:4760
  将眸光一收再收,只放到鼻尖,刻意不去理会那双明亮的眼珠,亦不去回应她的问题。
  要怎么说?能怎么说?
  绾簪,签文,秀剑……甚至是一条命,哪一样不是她给的?
  光想着她跪在佛前的剪影,杨及就空空地疼,至于是哪却说不上来。
  与其去指望那一张黄表,这平安符……不要也罢。
  腰间的烫在灼着皮肤,那道上上签被仔细收着,紧紧贴在带钩,一日都不曾离身。不知是从何时起,他竟享受起这些丝丝潺潺来,至少绵绵的疼,能填补了心头的空,至少隐隐的痛,好过麻木地无知。
  这复杂的心境,要如何说得出?怕是怎么都不能吧……
  所以这个问题,他亦是无解。
  才问完初音就后悔了,光看他那张冷脸,就知道不可能会得到答案。
  本来还想趁着这难得的交流时光,打听下他掌心的朱痣……看来是不行了。
  寥寥地将崭新的书册合实,准备回寝殿,初音却发现杨及变了脸色,心下一禀,忙问:“怎么了?”
  回答她问题的是一颗带着虹彩的汗珠碎在了桌面,然后就是杨及带着微颤地摇晃。
  初音本能地想伸手去扶,却被他推开了。
  被大力挥得往后退,直到身子磕在了椅背上,才算是稳了下来,初音已经顾不得侧腰的疼了,“哪里不舒服吗?”初音是真急了,语中竟含了少有的尖锐。
  “出去……快走……”四个字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杨及不停地粗喘,想平息体内的奔腾,却发现这把火愈燃愈旺。
  “碧桃,碧桃……”
  几乎同时,碧桃忙不迭地跑了进来,见她安然才放下了心,嘴上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传太医,快……拿了令牌去。”
  “别……”嘶哑的声线让三个人同时一愣,杨及狠吞咽了几下,才算是略缓了身体的躁动,“你们都走,我……没事。”
  “不,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不然我不会走的。”初音慌乱了,上一刻还头头是道教自己道理的人,下一刻就虚脱成了这个样子,怎么想都不明白,所以必须要弄个明白。
  还有……他不能有事!!!
  梓安能免于命断,在一定程度上让初音很是慌恐,她怕这笔帐会算在别人的身上,尤其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惊乱不已,总是要看到无恙才会安心。
  初音那糊涂着呢,可聪慧的碧桃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回头看正在冉冉升腾的清烟,几步走过去,用茶水淋灭,之后又大敞了窗,这才回到主子的身边,低语:“小姐,公子怕是中了什么暗算了,您还是先回寝殿吧,这有奴婢呢。”
  暗算?难道问题出在了那香上?不可能吧……那是承泰从南边带回来的香料,珍贵非常,而且……自己与他同处一室,为什么单单只是他有不适……
  碧桃抿着唇,那边的公子已经摊软了身子,脸颊潮红虚汗不止,看得出是靠着意志力强忍,而主子懵懂的非要一解,不能再拖了,碧桃只好咬着牙,在她的耳边轻语,“公子似是中了媚毒,您还是先避避吧,若是谁人的心计,怕是不久会有人来闯宫,到时您在场……不好。”
  媚毒……两个字几乎将初音搡个跟头,若不是有碧桃的搀扶,一准就跌倒了。
  可是她却毫不在意,目光空空……难道真的是强求了?难道从佛法中走出来是错的?难道继续避世才会让身边的他与他们安然?
  咣啷啷,风催窗扇惊乱悲情,冰冷冷的夜风,彻骨寒心。
  泪一串串地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可他的狼狈依然那么清晰。
  “小姐,您快走吧,奴婢保证公子不会有事的……”
  初音呆呆地看她,那目光中分明含着不信。
  碧桃通红着一张俏脸,喃喃道:“奴婢为了您,是可以去死的,这身皮囊更不在话下了……”
  初音这才明白了她的坚信是源于什么,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划开,刻骨的疼四处弥漫。
  这就是所谓的借力打力吗?
  要先让自己尝尽了惋心割肉的痛楚……这等于同归于尽的法子,真是太……“消魂”了。
  趴伏在地上的杨及,全身的重力压在某一点上,再靠着衣料与皮肤的磨擦,多少解了些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麻痒,可是这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也撑不了多久。
  抵抗着原始本能的同时,见那一主一仆还在磨叽,不禁赤红了双眸,吼:“都滚出去……”
  初音含着泪,看他如爬虫一样不住地蠕动,回眸……紧紧地抓着碧桃的手,四目相对,有感激有义无反顾……
  殿门在眼前关闭的一瞬,看着那个纤弱的背景步步坚定地走向那个已经凌乱的人。
  初音死咬着唇,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这辱,谁都不会白受……
  第 26 章
  彻夜梦寐愁漠漠,又遇冷雨助凄凉。
  好容易到了破晓时分,才略歇倦体,不想这不做美的天,竟飘落下秋雨来。
  初音转动着酸涩的眼珠,聆听洒到窗棂的声响,直敲得她心欲碎悲从生。
  一盏残灯映不透满室寒凉!
  华衾锦帐都捂不暖刻骨的冰冷,泪珠儿才出了眼角,就碎在了枕边。被冲刷了无数次的脸,这会紧崩崩地发胀,拭泪的手抚上去,连点感觉都没有。
  侧头床尾,樱桃正手托着腮不住地打盹,前殿的事儿她并不知晓,只是听从了碧桃的吩咐,才会寸步不离地守着皇后娘娘。
  初音长叹一声,也许没心少肝一些,人才会活得快乐吧。
  不知为什么,丫头那贪睡的模样,和嘴角的点点晶莹,让初音备感安慰,心头的反转柔肠,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就听得殿外有人吵杂,初音难免地嘀咕:莫不是真有人来闯宫?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就见一人踢开了殿门,满面狰狞……
  巨大的声响惊得樱桃头“咚”一下磕在了床柱,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来人血灌了瞳仁,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地挡到了主子身前,不想,来人只用力一挥,就被拨了几个趔趄。
  初音心下一禀,缓缓起了身,眼前的金星儿还未散退,就被人大力地抓住了襟口,前后摇晃,其中还夹带着咬牙切齿地咆哮:“这里是哪?怎么容得下你的任性?若不是碧桃……你……”
  未干的泪痕重又润湿起来,初音默默掉着眼泪。任性……也许吧!
  “言众到底在哪,为什么一直都没见……”林季言见了妹妹哭,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可是一想到昨夜的凶险,又硬起了心肠,决定不再纵容,惹她哭,总比事情落得无法挽回的好。
  “说……”见她不语,林季言愈发火往上撞。
  被迫与之对视,愣了半晌,初音才后知后觉的一惊,忙问:“公子……公子怎么样了……”
  林季言抻着纱袄的手猛地一紧,看到妹妹眉头轻颦,这才意识到可能会伤着柔柔的妹子,遂放开了手,语调中依旧是满满的恨铁不成刚,“你到底明不明白,若没有碧桃的挺~身而出,今天的你会落成什么样的下场?”
  能有什么下场?莫说是东兆了,怕是普天之下都没有斩皇后的刀吧……顶多是冷宫渡余生,于她来说,华庭也好,冷寒也罢,根本没有区别,只是会图增了至亲的嗟叹……
  “你……”看她非但没有认错的意思,唇边反而勾着抹冷笑,林季言才稍稍平下的火起又升腾而起,连带着手举到半空想打醒被堵了心窍的人儿。
  “林太医,娘娘一夜都没睡,您……”樱桃带着哭腔的话,在林季言扫过来的厉眼下消了声儿,不过还是守着本分地阻在他与皇后娘娘之间。
  这份忠心在林季言眼里,极为可笑,随手一推,就将人搡了个跟头。然后不再理抱着自己腿求的笨丫头,直直地盯着妹子。
  初音毫不躲避地仰着脸,竟在暗暗期盼着这一巴掌,也许身体上的疼,能解了心头的百转千回。
  “老四,住手……”林家长子伯言随后赶到,才一进殿就见着了兄弟在施暴,忙出声喝止。
  其实不用大哥说,林季言的手是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的,妹妹眸中的晶亮澄明,让他的愤愤瞬间被撕碎,没能为年幼的妹子撑起一片无染的天,这是他们这些堂堂男儿的悲哀,放任单纯善良的小妹沁在深宫里,置在龌龊中,没能为她探明险阻,这都是他们这些兄长的错,怪不得她。
  颓然地垂下了手,怒意退去后,寂寥铺满了面。
  林伯言停在稍远的地方,冲着牙床方向躬身搭礼,“臣等冒昧,请娘娘千岁恕罪……”
  自律且无懈可击的话语,流入耳廓,初音心酸中也有庆幸,好在大哥没有行大礼,不然……情何以堪!!!
  林伯言恪守礼数地没有正眼瞧过小妹一眼,就拉着还在发懵的四弟去前殿候驾了,再怎么是兄妹,君臣,男女之礼还是要守的,再说前面还有要细查的端倪,若要想小妹无恙,怕是得揪出那个设圈套的人才是。
  少时,碧桃也进了来,除了面上略有悴色外,也没见什么别的愁苦,这让初音稍安了心。
  樱桃捧来皇后冕服到主子近前,“娘娘,这是昨儿姑奶奶亲自送来的宫装,你上身试试吧……”
  妆台边,初音回眸看着那玄色织锦,其上密布着五色的十二章纹,精致华美,可却让人感觉冷冰冰,摇头推开。
  换上一件祥云纹上袄,下称一条杜鹃初绽的二十四幅百褶裙,高挽凤髻斜插一支贴片步摇,对镜自览,宛若邻家。
  只是……侧脸,星眸深凝,下颌处有一道红痕,指轻轻抚上……怕是四哥见了,又会自责吧。
  携着两个女官,行至前殿,本来林家两兄弟正在低谈什么,见她来了,停了下来,同时躬身行礼。
  吩咐了上茶赐坐,初音环视四下,没见着杨及,心中疑问渐起。
  林季言待采女鱼贯而出,刚想开口却被林伯言压了拳头,心知有大哥在场也没自己说话的份,就埋头喝起茶来。
  初音微侧了脸,将脸颊上的印记藏在暗影里,由于跟大哥接触不多,略显生疏,一时也不知要怎样开口。
  “娘娘,言众被您派到了哪里?”
  初音一怔,愣愣地看他,权衡着要怎样接这话茬。
  林伯言以为她不想说,“言字军有自己的规矩,若是我以主子的名义召他回来,怕是免不了伤筋动骨的责罚……还请娘娘直言。”
  初音不免在心里叹了声高明,一直都知道大哥有勇有谋,今天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连恫吓都与众不同。
  也知有两位哥哥的追问,定是躲不过了,遂给碧桃递了个眼色,女官立时领着还在状况外的樱桃退了出去。
  下阶与兄长对坐在八仙桌案,开口道:“三皇子出生后,钦天监正告病还乡……太医院也无故少了位太医,事有蹊跷,我遣了言众去查。”
  “我问了多次,你为什么不说?”林季言重重地将杯放下,眼睛里全是不被信任后的受伤。
  初音苦笑地一抿唇角,“事关重大,没有真凭实据,怎好胡乱猜测,若传了出去……”
  有什么后果,没明说林伯言也了然于心,对着还在忿忿的弟弟说道:“娘娘说得对,这事是你鲁莽了。”
  被大哥点名批评了,林季言虽还有不满,却也得生生咽下,林家有两个说一不二的人,一个是父王另一个就是冷面冷心的嘉勇王世子,惹了父王顶多是被罚跪祠堂,而大哥,怕是不会轻易罢手,此时还卧床不起的三哥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初音见大哥的一句话,就让刚刚幽怨满腹的人安静了下了,更认定了大哥的严厉。
  他们兄妹二人带着怯意的偷偷打量,林伯言只当没见,清了下嗓,说道:“言众既然被派出去了,那就将言诸与言倾调回宫吧,他们两个自前线回来日子也不短了,二皇子那也有了自己的亲兵,用不着咱们王府的人来护了,还是要照料好自个儿的事,免得让父王担心才是正经。”
  初音只能点头应了,将两个言字军让周兼带去前线保着承泰,这事是她擅自做的主,听四哥说,大哥知道的时候,一拳敲碎了一面八仙桌,这事本来就是初音亏着心呢,所以也不好再推脱了,左右承泰那也稳定了下来,不用她再操什么心了。
  “大哥……”才开了口,在对上那张黑灿灿,没有表情的脸,初音只想扭头,真心地不愿面对,太赅人了……不过,几天都没有三哥的消息,又担心得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三哥可有好些了?”
  听说那日请罪时,大哥身着短褐,手持荆条,不容皇上有所怪罪,当殿鞭苔了林家的三子,力道之大出手之狠,可是把在场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最后还是皇上开的口,才让这位世子停下了手,也顾不得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