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
闪啊闪 更新:2021-02-19 08:39 字数:4922
也同样意识到此行不仅有鲜花和掌声,更有艰险的困难。当时台湾虽已撤出联合国,
但是他们同美国尚有外交关系,台湾的“大使馆”在华盛顿,“领事馆”在纽约。
他们不会甘心失败。此外,美国对中国也仍视为敌对国,对于他们阻挠中国进入联
合国企图的失败也是耿耿于怀。
落井下石是“战友”
从那时到现在,整整三十年过去了。岁月悠悠,当年的一代风流人物已所剩无
几,即使还在世,也已是耄耋老矣!我自己虽尚未到垂暮之年,但也早已青春不再。
回想起那燃烧激情的岁月,无限感慨!但每当我想到昔日的英雄乔冠华最后的凄凉
结局时,我不禁想,当年乔冠华的无限风光也许恰恰埋下了他后来遭遇的祸根。记
得冠华曾对我说,他深知党内论资排辈的根深蒂固,所以他常常感到自己越是出头
露面,越是如履薄冰。他曾在反右运动、反右倾运动中先后被批判、处分,如果不
是周总理惜才,保护了他,就不会有70年代为国增光的乔冠华,他恐怕早已被发配
到哪个边远的省份去了。70年代中国外交的形势在毛泽东、周恩来的指挥下造就了
外交英雄乔冠华。历史证明,他是靠自己的才华、忠诚和渊博的知识赢得世界的赞
誉的。然而,却有一些比他资历深的外交界的老同志忿忿不平,所以在后来乔冠华
落难时,那些他曾在“文化大革命”中共过患难的“战友”落井下石,必欲置他于
死地而后快。这是乔冠华晚年最大的悲哀!
乔冠华一行于11月10日到达巴黎,休整一夜后于翌日乘法航赴纽约。当时黄镇
同志任驻法大使。他和冠华终生为友。在冠华最后遭到极不公平迫害时,黄镇是坚
持公道的少数老干部之一。在冠华逝世后,他和朱森夫妇、宋之光大使夫妇以及宫
达非、柯华都是外交部老同志中给予我同情与关怀的人,我永远感激他们!那时,
黄镇大使在驻法使馆给予冠华及其一行十分热情的接待。他和代表团主要成员一起
最后一次在行前研究到联合国后的工作方针。我记得使馆的会议室是一间全部都是
暗红色装饰的舒适的房间。冠华与黄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促膝长谈至深夜。
第六十三章
初到美国
第二天,我们搭乘法国航空公司班机赴纽约。大使和部长们以及主要翻译购买
了头等舱机票。法国航空公司对于中国代表团乘坐他们的班机赴纽约十分高兴。
我们从机舱望出去,那天纽约天气十分阴沉,寒风凛冽,来迎接的人并不很多,
大概是以新闻媒体为主。其余就是联合国总部的礼宾司官员以及阿尔巴尼亚等二十
多个友好国家的使节。乔冠华在机场发表了准备好的书面讲话,随即前往先遣队准
备的下榻饭店———罗斯福饭店。先遣队预先已包租了十四楼的半个层面。
对于代表团的所有人,除了乔冠华都是第一次到美国。一切都那样陌生,也那
样新奇。从四通八达的高速路到街上行人的“奇装异服”以及那五光十色的店铺橱
窗,这都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中国难以想象的。我们在旅馆稍事安顿,大家最渴
望的是喝一杯解乏的清茶。但是屋内没有暖瓶,于是大家找到我问我如何弄点开水。
我查遍房中的“服务指南”,认为一定是打电话给那个叫“HouseKeeping”(管家)
的部门。于是电话打到管家部,我说我们是十四楼的中国客人,我们要泡茶,需要
热水。接电话的说:“你打开热水龙头就有热水。”我说我们是要可以泡茶的很热
的开水。他说那你就多放一会儿,水就热了。我说我们不习惯用洗脸池龙头里的水
泡茶。那个人说那你只有打电话到房内送餐部了(RoomService ),我打到送餐部,
我说我们每个房间都要泡茶的开水。他说没问题,马上送来。十分钟后,有人敲门,
开门见一位服务员手捧一个精致的银色盘子,上面放一个同样精致的玻璃杯,其中
盛着热水!而其实,这也就是温开水了!其他同志都抱怨说这美国饭店怎么不给暖
壶,我说今天就凑合吧!这几杯温开水价格不菲,是当作客房送餐计算的,外加小
费!大家说这鬼地方真是资本主义,喝杯开水还算钱!第二天,代表团后勤组的头
等大事是上街买电壶及暖瓶,并且腾出一间小房专供大家烧开水之用。
回到了联合国的席位
我一生中所经历的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我想就是1971年11月15日乔冠华在联合
国中国席位上就座的时刻,以及他在联大代表中国作第一次发言后长龙般排队向他
祝贺的场面。那一天,当乔冠华到达联合国大会时,大门外已云集了许多记者。冠
华由联合国礼宾司长迎接前往大会会场。记者蜂拥而至,在他的座位前抢占最佳位
置。那一时刻,乔冠华成为整个联合国大厅的中心。所有人都驻足观看,“红色中
国”像一股巨大的旋风,席卷着这个经历了二十年风霜的最大国际组织。中国终于
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这个大厅,打破了美国对她的封锁,参与到世界大事的重大决策
中来,成为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的一员,和美国一样,拥有否决权。
我常常奇怪,冠华的性格极易激动,但是此时此刻,当我们很多随行人员激动
得要流泪时,他却十分从容,似乎是去开一个平常的会议。他保持了十分冷静、镇
定的神态,坐进了礼宾司长亲自为他拉开的那张椅子。此时,有记者问他:“乔先
生,你现在坐在这张椅子里有何感想?”冠华的回答造就了那张著名的后来获新闻
摄影普利策奖的仰头大笑的照片。他笑得那样自然,那样淋漓尽致,一时间感染了
所有周围的人。他仅有的回答是:“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
那是胜利的笑,是自豪的笑,这联合国大厅内响起的乔冠华的笑声呼应着毛泽东1949
年10月l 日在天安门城楼上的声明:“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后来,《纽约时报》
曾发表一篇关于乔冠华的评论,题目就是“乔的笑”。乔冠华就是用这豪迈的笑声
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回到了联合国!
第六十四章
联大会议形势复杂
然而,接下来的联大会议却充满艰巨的斗争。印巴战争在大会期间爆发了!年
轻的中国代表团突然之间面临一个十分复杂的局面。我们身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没
有自己的驻地,没有自己的保密通讯设备。中央离我们那么遥远,很难随时得到周
总理指示,而战争又在快速进展。巴基斯坦军队节节败退,安理会天天开会至深夜、
凌晨。
此时,美国方面提出先停火,停下来后再谈判撤军,但由于通讯的不便,乔冠
华没有得到国内指示可以暂不要求撤军。安理会紧张地僵持着,前方战场上形势十
分危急。这天深夜,周总理从北京打普通长途电话到代表团,批评乔冠华还在坚持
撤军要求。周总理说现在一切都要看前方的战局。只要保住达卡,一切还有谈判余
地。一旦达卡失守,东巴就被分离出去了,不可能再挽回。因此现在美国人提出先
停火是正确的策略。
第二天,中国代表团放弃立即撤军要求,但必须立即停火。苏联代表仍在拖延。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终于传来了印军攻克达卡,巴基斯坦守军投降的坏消息。
一场分裂巴基斯坦的战争以东巴分离出来为结局而告终。此时马立克在安理会发言
说莫斯科指示已到,同意立即停火。当然这已毫无意义。美、中、巴以及支持巴基
斯坦的伊斯兰国家都很失望。巴方代表夏希愤起把决议撕碎,并率领全体巴代表团
退出安理会。当时的气氛十分悲壮。
虽然这场斗争以失败告终,但是中国代表团匆促上阵,在极为不利的条件下充
分发挥了一个安理会大国应起的作用。
12月18日,乔冠华率部分代表团成员离开纽约回国。在从纽约到巴黎的飞机上,
冠华回顾一个月在联大的斗争,心潮起伏,写下以下题为《心事》的诗句:
离却喧闹地,/天高夜寂寥。/倦极不能寐,/心事如波涛。/万人争握手,
/一语动群僚。/帮腔虽有人,/主犯终难逃。/黄发小儿何足道,/徒识挥拳其
咆哮!/苏修胡言固可耻,/美帝软弱亦可笑。/独有堂堂中国敢讲话,/一百多
个国家同声讨。/君不见:四海翻腾云水怒,/犁庭扫穴看明朝。“
冠华后来加注:“1971年12月18日,从纽约到巴黎飞机上。12月29日下午在北
京作报告,夜不能寐,起又改一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乔冠华不负众望,载誉归来。他以自己独特的魅力征服了联合国,也让国际社
会了解了新中国。他在国内民众中的威信也因此而高涨。然而,在这踌躇满志的顶
峰,也同时孕育着他日后的灾难。第二年1972年的夏天,外交部酝酿第27届联大代
表团时,向中央打报告建议由当时的外交部长任团长。冠华是想到激流勇退的。正
如毛主席曾引用的诗经中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树大招风啊!但是报告被毛
主席驳回,批示说联合国的事还是要乔老爷去。1973年中美决定互建联络处,冠华
已深感国内政治形势复杂,他无法应对,想出去工作一段,因此正式向周总理、毛
主席请命出任驻美联络处主任。这次又被毛主席否决,他亲自任命黄镇为首任驻美
联络处主任。为此事他召见了有关领导,当场对黄大使说:“联络处的事由你去,
你是大使。乔老爷,联合国的事由你管,每年由你去!”我和冠华从主席那里出来,
心里有点沉重。主席的这个决定一定有人不高兴,不知往后的日子是否凶多吉少!
最终的结局是乔冠华1971年第一次出席26届联大后名扬天下,却在五年后的1976
年趁他出席31届联大时被国内种种势力结合起来推向黑暗的深渊。如今,整整30年
过去了!当年中国进入联合国的激动人心的时刻仍然在激励着人们,乔冠华为此做
出的贡献也仍然铭刻在人们的记忆里。
第六十五章
徘徊残梦二十年
文章从冬日写到春至。眼前的庭院又是一片葱绿,可是文章却仍未收尾。不完
全是忙,也不是懒,而是我真的不愿面对那个残梦!前些日子,一个结识不久、却
谈起来很投机、性格上很独特的朋友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你活得太累,太不值得!
你不为自己活着,你永远生活在乔冠华的影子里!”
我泪流满面。为什么一个新朋友一下子就看到了我心的深处?可惜一切都太迟
了,我在这残梦中已徘徊了二十年,生命留给我的选择余地已经太少太少了!我知
道我其实十分脆弱,不堪一击。我何尝不曾试图挣脱那个30年前的梦,重新开始?
但是,茫茫人海,我又到何处去寻找我的归宿?冠华如果善始善终,在他事业的光
辉中告别人世,我会安心得多。但是,他受的冤屈实在太多、太多了。在他身后,
除了我,又能指望谁来为他说话呢?我为自己背上这沉重的十字架,二十年来难以
卸脱。而那梦只是短短的五年。
我在外交部的轻松日子其实只是短短的一年多。到了1973年春天,我就意识到
一场政治灾难就要来临。在一连串“批周”、“批林批孔”运动之后,外交部已失
去了昔日的稳定,处于人人自危的心态下,党组也变成了惟“联络员”之命是从,
不能做出任何独立决定的软弱班子。后来,邓小平同志的接任短暂地找回了一段平
衡,可惜小平同志也不能从根本上扭转这种毛主席通过“联络员”传达指示的党内
不正常状况。而且一年半之后,“批邓”运动又最终把外交部拖进四分五裂的深渊。
往事不堪回首
这一段最后的悲剧不堪回首。外交部是最早传达“批邓”的单位。1975年11月,
全国尚未行动时,外交部党组已开始“批右”,矛头直指乔冠华、黄镇、何英等人。
1973年12月,毛主席会见美国总统福特后亲自对我们及“联络员”说:“老干部还
是有点用的,我就是最老的。你们要手下留情。”部内老同志深受鼓舞,但同时我
们也不解为何情况并无好转。
1976年1 月8 日总理逝世。就是之后短短的3 月至5 月间江青的过问成了乔冠
华和我最终的悲剧。没有人出来说这是毛主席的指示,也没有人出来说当时乔冠华
的孤注一掷保全了外交部的老干部在“批邓”运动中未受冲击。也没有人指出从6
月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