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闪啊闪 更新:2021-02-19 08:39 字数:4873
第二天,按计划,黑格参观上海工业展览。我在陪同黑格参观时就感到上海外
事的陪同态度冷淡,且交头接耳、心不在焉,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事情。果然,参观
到一半时,上海外事的一位领导找我到一边说《参考资料》登载美国发表声明将卖
给台湾武器,他们要向美方表示抗议。我说这似乎欠妥,黑格是来准备尼克松总统
访华的,这是中央的大局,不可因一些具体细节影响大局。中央没有指示,上海方
面最好不要采取行动。但是,当时的上海市领导十分狂妄,根本听不进去。他们随
即将黑格叫出展厅,向他表示严正抗议。黑格似乎并不明白华盛顿究竟发表了一个
什么样的声明,显得有些茫然。他表示将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后一半的参观气氛自
然更为冷淡,只能草草结束。我们北京陪同人员中的年轻人对上海领导的擅自行为
很气愤,要求带队的领导向中央反映。但是当时上海的权力是为威震四方的一些造
反派掌握,他们中的主要人物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已调到北京中央文革任要职,
带队的部长级领导与我们这些普通年轻干部不同,他们顾虑对自己政治地位的影响,
不敢轻易得罪这些造反派。我们与黑格一行就这样在当天中午带着阴沉的心情离开
上海赴杭州。到达杭州时我记得已近下午二时。1 月份的杭州气候阴冷、潮湿。飞
机降落后,打开机舱门,我陪黑格首先下飞机。杭州方面来了一些领导,在飞机前
站成一排。但他们每个人都表情极为严肃,毫无笑客。他们不像是在欢迎客人,倒
像是在参加葬礼。在所有人下机后,杭州方面说要立即去西湖乘船。黑格的任务是
提前走一遍二月底尼克松总统可能要走的路线,并作出最后的选择,其中就有乘船
游览西湖。
第二十六章
饥寒交迫游西湖
虽然我们一路劳顿,尚未用午餐,但为了尊重当地领导的决定,还是放下行装
就上了船。1 月上旬的西湖上寒风彻骨,船舱内没有暖气装置,所有人都紧裹大衣。
杭州的陪同领导一个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偶尔说一下西湖景点。船舱内的桌子
上只有每人清茶一杯,常见的中国人好客表现的糖果、点心、水果毫无踪影。不用
说黑格和美方人员,就是我们中方陪同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我实在忍耐不住,就跑到船舱口问一位杭州接待处的处长,为什么对客人这样
不客气、这样冷淡。他们明知我们还没有吃午餐,为什么船内连一点水果、点心都
不备。那个处长叹了口气,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原来的安排绝不是这样的。昨
天晚上接到上海方面的电话,说黑格一行对中国极不友好,要求我们对他们的接待
‘降温’。我们不得不连夜撤走船上的东西。”
当天晚上,我们北京来的陪同人员开会至深夜,会上争论十分激烈。我们年轻
的陪同人员都认为上海方面的行为已严重干扰了毛主席、中央的对美工作方针。第
二天中午黑格一行就要经上海机场转乘美方专机回美,如果不设法挽回上海造成的
负面影响,必将不利于我们对尼克松访问的既定方针。我们强烈要求当夜请示周总
理和毛主席。但是北京来的领导仍是顾虑重重。最后,我们几个年轻人决定打电话
回外交部报告这两天的情况。
会议还在继续,凌晨两点多,周恩来总理亲自来电话,他向章文晋部长助理传
达了毛主席的指示,大意是上海领导的态度是完全错误的,必须在黑格离华前挽回
不良影响。毛主席已亲自指示当时在北京的上海主要领导王洪文、张春桥连夜飞到
上海,在虹桥机场黑格转机时欢送黑格。毛主席并指示,听说美国人很喜欢中国糖
果,已指示上海方面连夜赶制礼品盒,所有美方代表团成员每人送十斤糖果以示友
好。
主席过问,阴云扫净
我们大家欣喜万分,两天来的沉重心情此时总算松弛下来。早餐时,杭州方面
的领导突然全部来到宾馆,一改昨日的严肃,竟是一片阳光灿烂,欢声笑语。最为
戏剧性的是在上海虹桥机场。当我们走进专用候机厅时,见到里面一片节日气氛,
灯火通明,天花板上挂满彩带。本来只是准备稍事休息,用一点简单午餐就转飞机
的,而此时厅内已摆满了筵席,准备了一顿极为丰盛的酒宴为黑格送行。王洪文等
人频频举杯与黑格干杯,祝他完成任务,一路顺风。
我想黑格此时实在对中国人的这种变化莫测无法理解,十分困惑。他终于忍不
住问我这个一直陪同他的主要翻译能不能告诉他这些变化的原因是什么。我犹豫了
一刻,但还是决定告诉他。我说,“其实是一桩小事情。你在上海的欢迎宴会上没
有回敬祝酒,上海的领导认为你傲慢,对他们不礼貌。他们也告诉了杭州方面。后
来周恩来总理、毛泽东主席知道了,批评了他们,叫他们的主要领导从北京赶来欢
送你,希望你忘记前两天的不愉快。我们还是要一起把尼克松总统来访的准备工作
做好。”
这顿午宴在欢快热烈的气氛中结束。在美方登机之前,上海方面按照毛主席的
指示向他们每个人赠礼。连夜赶制的糖果盒是一个用粉红色的锦缎裱糊在硬纸上的
八角形盒。盒中分为八格,中间再有一圆格,共放九种不同糖果。当时的工艺很简
单,均是人工制作,因为是连夜赶制的,所以送给美方时,浆糊未干,每个盒子摸
上去都是潮潮的。黑格一行表示十分感谢,但因为他们的行李已全部送上飞机,而
且这个装十斤糖果的土制锦盒硕大无比,当时又没有现在那些精致的包装可以携带,
所以他们只能用双手捧着这些大盒子上飞机。我站在巨大的玻璃隔墙后望着这一长
队的美国人手捧毛泽东主席亲自关照赠送的粉红色大糖果盒登上他们的空军专机,
当时十分感慨。一个伟人可以扭转乾坤,而一些蠢人又可以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
事而使历史倒退!
第二十七章
美国人喜欢中国糖果
至于毛泽东说美国人喜欢中国糖果那也有一段趣事。在基辛格第一次公开访华
时,他们一行住在钓鱼台五号楼。接待组在每个房间里摆了糖果。当时的国宾馆服
务员因为严格要求政治条件,多数是来自外地工农兵出身的青年。他们从未见过美
国人,对这个任务觉得很光荣,也很紧张,因此事事都来汇报。一日,服务员很困
惑地汇报说美国人特爱吃糖,他们连糖纸一起吃掉,因为房内做清洁时未发现糖纸,
可是盆中的糖全吃完了。我们大笑,告诉他们美国人一定是把糖带回美国了。这个
笑话在我们见到毛主席时告诉了他,他很高兴,说只要盆中的糖没有了就马上放满。
美国人爱吃中国糖的印象就留在了毛泽东脑子里。
送走黑格之后,我们也准备回京。此时接到北京传来的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全
体接待组人员返回北京后,一律不准解散回家,全体到外交部集中、待命。我们立
即意识到周总理要亲自过问上海发生的事情。
到北京后,我们带着行李全部集中到外交部三楼的会议室。年轻的干部没有思
想负担,依然说说笑笑。但于桑、章文晋深感责任重大,心情十分沉重。晚上,周
总理将全体接待组召集到西华厅开会,严肃地批评了陪同团的领导没有及时报告、
处理,语重心长地又讲了一遍毛主席打开中美关系的战略意义。接下来是为尼克松
总统的访华作紧张的准备。访问的接待工作做得十分周到,应当是万无一失的,最
难之处仍然是访问最后要发表的公报。而这部分最艰巨的任务是交给乔冠华与基辛
格去完成的。当时有三个同时进行的会谈。尼克松与周总理本人的会谈都是在大的
战略问题上求同存异。此外,需要安排尼克松很多公众场合的参观访问。第二处会
谈是当时的外交部长姬鹏飞与罗杰斯国务卿就双边关系、民间来往进行的讨论。当
时尼克松的对华方针全部交由白宫安全顾问基辛格处理,主管外交的国务院实际上
是坐冷板凳。周总理深知美方的意图,所以安排了罗杰斯对口中国外长姬鹏飞的会
谈。当时周总理曾对尼克松讲,“让两位外长去谈双边关系,我们的外长也有他的
局限性。”
被尼克松点名当翻译
当时最艰苦的会谈是就公报的内容,尤其是涉及台湾问题的会谈。这个谈判在
乔冠华与基辛格之间进行。他们二人整日躲在钓鱼台国宾馆进行针锋相对、寸土必
争的斗争。我在晚宴上以及晚上的汇报会上见到乔冠华,总见他神情凝重,无心桌
上的美味佳肴,却不断抽烟。
本来,在接待尼克松一行的访问中,我的任务只是陪同尼克松夫妇参观访问。
那是最为轻松的工作。我陪他们去长城,陪尼克松夫人参观北京饭店厨房。但我刚
刚轻松了两三天,在尼克松答谢宴会的前一天晚上我陪同尼克松夫妇乘车时,尼克
松总统突然对我说他已向周总理提了个请求,要求在他答谢宴会致辞时由我给他翻
译,而不是欢迎宴会时为他翻译的冀朝铸。他的理由是周总理在宴会上讲话时的翻
译是位女士(唐闻生),而他的翻译却是一位与他一样高大的男士,他的搭配形象
不如周总理,因此要求用他夫人的翻译来换冀朝铸。当时,我说冀的英语比我强,
还是他更合适。当晚,我对小冀说我无论如何不能上去给尼克松翻译。不仅宴会厅
的主宾有上千人,而且美国的新闻媒体来了近四百人,这是当时与外界十分闭塞的
中国从未见到过的场面。我说我经验不足,一定怯场。小冀一再鼓励我,我还是不
敢。最后同小冀达成协议,北京的答谢宴会仍由他上,离开北京后,在杭州、上海
由我上。当我在杭州第一次站在那么多美国媒体面前为美国的总统翻译时,不知怎
么,突然一点都不感到胆怯了,只觉得十分兴奋,而且特别有信心能够翻好。这常
常是我性格中不肯认输的一面。
第二十八章
尼克松访华圆满成功
1972年的2 月27日下午四时中国总理周恩来和美国总统尼克松在这个礼堂里签
署了后来被尼克松称为“改变世界的七日”的“上海公报”。当时的激动今日仍历
历在目,只是当时主宰了改变世界的一代风流人物却大多数已被一黄土掩埋。公
报签署当晚,周恩来在锦江宾馆举行了盛大告别宴会。这是尼克松访问一周中最轻
松、最欢快的一次宴会。上海公报签署之后,中美双方就举行了新闻吹风会。此时,
当周恩来与尼克松相互祝酒时,世界已经得知了公报签署的消息。一周来双方的针
锋相对、唇枪舌箭暂时告一段落,尼克松的访问得到了圆满的成功,从此世界打破
了过去的冷战时代格局,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在这次的宴会上,周总理询问尼克松的翻译理查德·弗里曼是哪里学的汉语。
在有一次会谈中,尼克松讲到中美关系时用了“parallel”这个词,说双方的利益
是“parallel”的。我们的翻译当时译为“平行”的,这自然没有错。但弗里曼却
提出了异议,说平行的意思是永远不会相遇,例如双杠(parallelbar )始终往同
一方向延伸而不相遇,他认为他们总统的意思不是这样的。周总理于是问他以为如
何译才是他们总统的原意。弗里曼说:我认为应当译为“殊途同归”。虽然从我们
翻译一般遵守的“忠、信、严”来讲,这种译法有些属于意译,但周总理对他仍留
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说他汉语的底子很好。
父亲著作送外宾
在告别宴会上,周总理又想起此事,弗里曼回答说是在台湾学的汉语。周总理
感叹说:“台湾对古典汉语比我们重视。”此时,周总理转过头指着我对尼克松说
:“我们这位翻译,她的父亲是中国的大学问家,八十多岁高龄还完成了一部百万
字的巨作。可惜她没有学到她父亲的学问!”尼克松礼貌地表示很钦佩,弗里曼很
有兴趣想知道我父亲完成的巨作是什么。周总理说父亲的著作是《柳文指要》,是
研究唐代柳宗元的思想和风格的。接着,周总理对我说要我找一套《柳文指要》送
给弗里曼。
宴会后,除了礼宾司的人马还有次日的繁重送行安排,其他人总算可以睡个安
稳觉了。但是,我却为那套周总理许诺的《柳文指要》犯愁。尼克松一行第二天上
午即启程回美,,我到哪里去找这套书?我请当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