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1-02-19 07:58      字数:5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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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华 (谢相系列)
  作者: 宋颖
  第一章
  重煦十四年 正月
  我姓谢名旭,是中略云阳府人氏。
  云阳谢家在中略很有地位,身为中略首屈一指的大士族,很少有事能让谢家人吃惊。但这几天,云阳谢家却笼罩在一阵奇异的气氛之中……
  而事情缘起,来自一封信。
  一封来自京城中都的,写给父亲的信。
  我的父亲姓谢名岷,字“君则”。身为云阳谢家的族长,有人写信给他并不奇怪,奇怪是父亲看完这封信的反应。
  父亲一向沉稳,俗谚“即便惊涛拍岸起,君则安坐如山”中所指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很少失态,而那天父亲看信时,连手都在抖。父亲脸上的神色,似哭又似笑。
  我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会让我的父亲失神至此。但我知道写这封信的人很有名,那个人叫做裴元度,官任殿中侍御史,而他还兼任中书令谢默的掌书记。
  殿中侍御史虽然职低,却是清贵官,而裴元度又为士族子,其长姑姑乃是当今皇上叔父“雅王”正妃,家世显赫。世人想不到他会兼任一个人的掌书记,做着一个小小辅佐官,而且心甘情愿。但想到他服务的人是中书令谢默,似乎又是顺理成章。
  中书令谢默君阳名气太大,身为宰相,为朝中重臣,又兼领侍中一职,为职掌军国之政令,佐天子而执大政的人。他是第一流的大名士,据说有着与魏晋士族最为相近的气度与风华。据他的官位与他的姓,有人私下唤他“谢紫薇”,也有人称他为“谢芝兰”。
  但是,人们最爱用晋时称呼世家贵公子的说法——
  唤他作“谢郎”。
  传说中的谢郎爱着晋朝的衣裳,爱踏谢公屐,爱玩山水爱写字,传说之中,他是最近魏晋时的人物。而魏晋的士族风度,一向为时人所欣赏。
  这样的人,裴元度愿意屈尊为他任掌书记,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外边关于谢郎的传闻很多,只是我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人的名字在家中是个禁忌,父亲不愿也不许有人提起他。虽然有时,我总想,谢郎姓谢,又有人唤他作“谢芝兰”,而且他还是云阳人,他会不会,与我们云阳谢家有什么联系。
  “芝兰”二字,在中略,云阳谢家的人大多用此称呼,因为云阳谢家血脉,出自陈留谢氏。而这句话的典故,出自谢家的远祖,陈留谢氏的谢玄。
  可每当一想起父亲的态度,我就觉得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
  裴元度信中的内容与他有关,我没看到那信,可几天之后家中宾客盈门,皆向父亲道贺,而他们向父亲道贺的缘由,竟是中书令谢默成亲的事。
  据说谢默的新婚妻子大有来头,乃是“山东五姓”之一的高门,赵郡李氏的大小姐,据说谢郎成亲那天哭倒了不少京城的女子,据说谢郎成亲那天陛下忽患急病未上朝。
  谢默成亲也许对世人来说是件大事,但谢郎成亲,关父亲何事,关我家何事,江左大族,为何纷纷派人向父亲道贺?
  又为什么,大家的神情与言语,竟是这么的兴奋,还带了一点点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不懂。
  父亲这几日也不再象平时,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模样。我时常见他叹气,一个人怔怔望向天宇,连晚上,父亲也不出房间与大家一起吃饭。虽然在外人看来,父亲与平素没有什么不同,但我却觉察得出,隐藏在父亲内心深处的慌乱。
  就在父亲的失意中,今年的云阳下了雪。
  ***
  见雪,于我是第一次。
  江南气候四季宜人,云阳又是水乡,此地环境甚好,风光优美如画。而谢府所在之地嘉善坊的山上,有一座白梅林。
  冬天到,白梅开,人在林中行,如在画中走。
  只是云阳有盛名传世的白梅,却无雪。温润的气候影响下,云阳冬天少落雪。自我出生至今,已有十二年。而这十二年中,只有我两岁那年,云阳下过雪。那时的我,委实太小,于是,我对雪没有任何的记忆。
  有记忆的是后山上的白梅林,冬天满坑满谷的白梅盛放,那样的景色难以言表的美丽。听月阁聂夫子讲课,提到雪的时候,我总用这素白如雪的白梅想象雪的样子。
  今夜的云阳下起了雪,还是鹅毛大雪。
  世间的万物,都染上了一层白衣。手伸着,便能接到那片片的雪,看着它静静地落,看着它静静地融。
  最后手上,只留下了水。
  无论试多少次都是如此,别的孩子都玩倦了,而我还乐在其中。
  雪下了一天,屋外看去大地银装素裹,远远的只见灰墙上露出的一点点黑瓦。入眼,是一片素净的世界。
  这几日后山上的白梅盛开,而现在夜也已经深了,大而圆的月亮高高悬在空中,柔和的月色倾泻了一地。
  突然很想见见月色映照下的雪地梅林,想象中那一定是很美的景色。于是我趁着下人不注意溜出了家门。
  我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风未歇。走近,淡淡而清幽的梅花香气便扑面而来,空中飘着随风而落的梅花,地上厚厚的积雪在月色映照之下散着浅灰色的光芒,一切都笼罩在这光芒之中……
  一眼看去,映入眼帘的竟然不是梅与雪,而是两个我从未见过的人。
  夜深人未静。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竟会出现两个陌生的人,我不禁吓了一跳。虽然云阳为中略的“南都”,与别的城池不同,夜不闭户,不禁夜行。但云阳的繁华,未曾与这座小山有关。
  梅,喜静,乃是清高孤傲的花朵。
  人迹罕至之处,梅花才开得分外美丽,不染尘俗。
  一般人不知道这座山上竟有这么美的白梅林,因这山,是谢府的后山,一般人到不了。而我所见的那两个人,却不象是误闯此地的人。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有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瞳。如家中曾祖母所有的,我曾以为是独一无二湛蓝的眼。
  我的曾祖母,有一双蓝眼,而她并非中原的女子。虽然她的生活习惯,已如同中原的女子一样,而唯一不同的,是她依然豪爽如初的个性。
  曾祖母的爱情,在家中,其实也是个传说。据说,身为突厥贵族的她,追着斯文俊秀的曾祖父,从大漠一路追到了中原。而曾祖父原先想娶的,听说是象娘那样的女子,中原的士族女子,有着温婉的性子。但最后曾祖父还是娶了曾祖母,其中的缘由,身为子孙的我并不知晓。
  只是有时,提到已经过世的曾祖父,已经衰老的曾祖母脸上,会泛起淡淡的光彩,让人感觉到淡淡的幸福。而这样的光彩,让曾祖母的容颜,也变得温存而美丽。纵然,她已经老了,再无年轻时,人们争相传唱的绝美。
  有人说那是因为爱情,所以曾祖母的眼睛才能蓝得那样美丽,真是如此吗?
  小时候问过曾祖母,曾祖母不语,唇边却有一抹神秘而淡然的微笑。而祖母那美丽的眼睛,于我依然如迷。
  曾祖母的眼睛是亮眼的蓝,看去如湛蓝的晴空,但家中的子孙无人继承那双美丽的眼睛。而今我所见到的白衣年轻男子,那双眼,象极了我的曾祖母。他是谁?
  他也是突厥的贵族吗?
  那样一双微微的带了点野性的眼,有着与西域异族相似的气息。可他身上高华的气宇,却温文尔雅的叫人心折。
  那双与我的曾祖母同样美丽的蓝眼,有着粲然的光彩流动。那,可也是为了爱情而美丽的眸子?
  如果如人所说,那这样的男子,又是为谁而欢喜?
  而这人又是谁呢?
  一时之间浮想联翩,只是无人能够回答我的问题。我的面前,只有他,而他,没有发现我。
  月色下的白衣人眉目如画,那双极漂亮的眼,泛着微蓝色的光晕。只是他此刻的表情,却是恼火的很。
  “别劝我,我绝对不回去。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声调略略扬高,瞪着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的玄衣人,白衣男子秀丽的面容上未带笑意,满是醉人的晕红。
  “不回去,他都追来了,你还能逃到哪?”
  瞧着淡月下的白梅,玄衣人瞧着停下脚步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
  “别和我提他,提他我就有气。没见过这样的人,竟然连这样不入流的手段都使出来。难道我成亲他就这么不舒服,定要闹个翻江倒海才来得高兴!!当初这桩婚事,可是他亲自允的呀!”
  白衣男子象是忍不住恼,愤愤不平地立时拔高语调。
  这人和我平常所见的人,似乎不一样。没见过这么恼怒也是风度翩翩的人。我看到他那不是滋味的表情,不知怎的,就很想笑。于是我静静地,小心地又往树后躲了躲,竖起耳朵往下听。果然玄衣人又说话了。
  “这个你也不能怪他啊,他怎么知道李家姑娘和你先前就认得了。陷入爱河的男人会昏头也并不奇怪。某个人可是很担心你会爱上那个姑娘呢?再说,你不也成功得溜出他的手掌心了。既然未曾吃亏,就让让他吧!我倒觉得,他已经很委屈了。”
  “你偷笑个什么劲,委屈的是我。搞清楚,是我不是他。”白衣男子伸手敲了玄衣人一下,冷言。“要不是他出的搜点子,我也不着这么伤神。既然许了这亲事,怎么事到临头他还想反悔不成。这么大一个人,装病不上朝也就算了,竟然还闹绝食,一并打算用这个威胁我,气死我了。”
  “更何况,这绝食竟还是假的,不过是他的手段。这人吃不好睡不好,但精神挺好,绝食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只是,他想骗你在新婚之夜入宫陪他而已。我说谢相,你到底是气自己对他莫名的关心,还是气他假绝食骗得心软的你团团转?小侄不解,叔父大人可否释疑给小侄听?”
  听着我一怔,这二人是叔侄吗?不象,就我看来一点也不象。那个被称为是“叔父”的男子,看上去比他侄子还要小上许多。糊涂了,就不想了,我静静的看着他们。
  “在我解释以前,谢奇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在看好戏呢?还是在幸灾乐祸?”
  白衣男子横了那玄衣人一眼,又道。
  “这可不能怪我,实在太好笑。陛下的手法,是有点过分。不过你也不错啊,这次竟然没有上当?谢大迷糊向来很容易上当,这次倒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不许叫我谢大迷糊?”白衣人恨恨。“要不是元度买通太医,我才识破他的伎俩。要是晚了一步,我就已经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