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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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儿 更新:2021-02-19 07:56 字数:4855
最后,孩子被美国朋友强行抱走了,赵一荻呜咽着,一步三回头地忍痛回到了香港,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湖南沅陵凤凰山张学良的囚所,那儿是漫长的与世隔绝的幽禁生活。
从此,赵一荻洗尽铅华,忧患与共,始终陪伴着张学良,相濡以沫,永生相随,过起悠长而单调的日子,忍受了数不尽的凄风苦雨,经历了说不完的颠沛流离,用她那柔弱的双肩,分担起张学良幽禁中的巨大悲恨与苦痛,使张学良的精神面貌和生活内容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与世隔绝的漫长岁月里,种种非人的待遇和精神的折磨,雪上加霜般地不期而至,张学良和赵一荻的困苦是可想而知的。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张学良把一切希望和快乐都寄托在这位柔弱文静的四小姐身上,赵一荻则尽自己所能,千方百计地给张学良以安慰和照料。她深知张学良精力充沛,兴趣广泛,好动不喜静,所以,凡是张学良愿意做的事,赵一荻就陪着做,跟着学,尽可能地让张学良满足。
张学良在囚禁中经常看英文报刊,不时用英语会话,赵一荻就学习英语,随时与之对答;张学良要下围棋解闷,赵一荻当仁不让,奉陪到底;张学良要出去打猎、钓鱼,赵一荻毫不迟疑地提起枪或背起鱼竿,高高兴兴地一同前往;张学良要打网球、排球时,赵一荻又兴致盎然地奔前跑后,陪他对打;当张学良对明史开始感兴趣,着手进行研究时,又是赵一荻为他查找资料,整理卡片,帮助完成一些文字工作;由于过分用功,张学良的视力锐减,读书看报颇费力气,赵一荻就读给他听;到了张学良厌倦读书,喜欢文物古玩的时候,赵一荻又学会了对文物的收藏与鉴定,帮助张学良采买、鉴别和收藏,依然是张学良的得力助手。
至于生活上的照顾就更不消说了。在幽禁中,许多生活琐事赵一荻都亲自动手,她尽量什么都学会干,而且一切都做得很好。她仿照新的式样为张学良缝制衣服,烹调可口的菜肴不时给张学良换换口味;张学良使用假牙,保养假牙要用一种细线绳,她就一根一根地用手捻成,然后打上蜡料备用;在贵阳,为了打发漫长难捱的岁月,她还和张学良一起在房前开辟了一块菜地,每天和张学良在菜地里劳动,自己种菜自己吃,对从小娇生惯养的赵一荻来说,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喂鸡、养兔、放鸭,过起了完完全全的农家生活。为了爱情,赵一荻这个出身名门大家的千金小姐,竟丝毫没有官宦小姐的骄矜之态,有的只是一颗对张学良至诚至真的爱慕之心。
赵一荻的所作所为,众人看在眼里,羡慕在心头,不禁感慨不已:“这个赵四小姐,真是不简单啊!这是副座的福啊!”连戴笠也情不自禁地赞叹:“红粉知己!张汉卿之福啊!”
在寂寞的幽禁生活中,苦中作乐的生活虽然也算是自得其乐,但赵一荻因多年的操劳,已变得消瘦苍老,憔悴不堪。1946年11月在重庆,李觉、何玫夫妇来看望张学良,张学良指着何玫对赵一荻说:“你穿的衣服同李大嫂比起来,真是个乡巴佬了。”赵一荻只是笑笑而已。1947年张治中之女张素娥随父到井上温泉探望他们时,吃惊地发现原来雍容华贵的赵四小姐“瘦得可怜”,“身体不太好”,“穿着一件藏青呢的旗袍,一双自己做的鞋子”,张素娥感叹道:“她是个爱漂亮的人,这10年来居然能过这样俭朴的日子,真是难得。”
到了台湾解禁以后,张学良一度曾迷上了书法,赵一荻一如既往地夫唱妇随,也跟着学会写得了一手好字;张学良爱兰花,赵一荻不但陪同张学良外出参观品赏,还帮助收集佳品,长此以往,竟也成了养兰专家;张学良晚年笃信基督教,赵一荻也同样受洗,陪同去教堂做礼拜;其他诸如衣食住行等生活琐事,赵一荻更是时时关心,事必躬亲,从不假手他人,张学良精神上的安慰,生活上的照顾,全仗赵一荻一人。
赵一荻身入囚笼陪伴张学良以后,内心自然时时挂念寄养在外的爱子。后来,当他们的“监护”情况有所松动后,一荻每隔两三年去美国一次,看望儿子、媳妇和孙子,但她每次都只在美国停留三天,不使张学良独处太久而心绪紊乱、情绪低落,单从这一点,也可看出她对张学良的一往情深。
可以会见外人以后,张学良极为健谈,滔滔不绝,赵四小姐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看到先生蓝外套袖口掉着一粒饭,她轻轻地把它掸掉,一点儿也不惊动在谈话中的夫君,情深意切,尽在不言中。吃饭时,张学良的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菜,都是由赵四小姐告知转到眼前的菜是什么,再照他的意思添到盘里。
1990年张学良的九十华诞寿宴上,人们纷纷拥上前来,争先恐后地向张学良敬酒,看着张学良不停地坐下又站起,赵一荻担心他会因此受累,便笑着对大家说:“能不能不起来,张先生脚都酸了!”张学良笑望了夫人一眼,索性一直站着接酒,微笑着同人们寒暄致意。赵一荻也陪着丈夫站起,不时问他“累不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看到他们这种关爱体贴之状,人们纷纷羡赞老夫老妻的相濡以沫,张学良也十分动情地说:“要不是这些年幽居岁月让我们相互依靠,我早不知到了何种地步了!”言罢,朝赵一荻举起杯,“砰”的一声,两人的酒杯发出脆响。
1991年,张学良赵一荻首次携手赴美探亲,在台北桃园机场采访的记者看到赵一荻在候机时给丈夫倒上一杯茶,张学良竖起拇指得意地对记者说:“我这些年全靠了她!”还告诉大家:“我内人的菜烧得最好。”在接受美国之音记者访问的时候,张学良深情地说:“我的后半生都是她在陪伴我。当年她年轻时也是个很好玩的小姐,陪我这些年也实在是不容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赵一荻对张学良的真情挚爱,老而弥坚,张学良在百岁寿诞前夕,再一次对媒体表达了感激之情,“我这一生亏欠她甚多”,“我太太很好,最关心我的是她”。
第八章 生死相随的小妹赵一荻6、冰霜爱情终成正果
1964年7月4日,赵一荻终生难忘的日子!——时年53岁的她终于得与相伴卅载的张学良一同步入结婚礼堂,结为伉俪。
悠悠往事,不堪回首。三十多年了,虽然赵一荻和张学良朝夕相伴,肌肤相亲,早已是事实上的恩爱夫妻,但在名份上,一荻却一直只能顶着“私人秘书”、“侍从小姐”这些不明不白的暧昧称呼。当然一荻从未计较过,也丝毫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从来没有半句埋怨之辞,但作为女人,一个为爱人甘心奉献了一切的女人,她心底的遗憾却总会若隐若现。。。。。。
早在50年代末,他们的好友张大千第一次来台湾的时候,就曾当面劝说张学良应为赵一荻明确身份,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一荻的一片衷情。张学良十分感谢张大千的关怀,表示对这事一定会慎重考虑。然而,此事毕竟不是说的那么简单,虽然张学良与于凤至分离已经二十几年了,但她终究是张学良明媒正娶的夫人,有大功于张家,与她离婚,张学良没有理由,更于心不忍。此事一拖就是好几年。
此时,张学良已潜心研读《圣经》多年,收获见识大异从前,人世间的功名利禄,于他如过眼浮云。人生在世,恍若梦境,来去匆匆,转瞬即逝,人类真正的老家在天国。张学良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他诚心地请求牧师为他举行受洗礼仪式,谁知宋美龄却说他受洗是不够格的,“你想想看,你和于凤至还有正式婚姻关系,是夫妻,但是你又一直和四小姐同居了几十年,等于同时有两位太太,按照教义,这是不允许的。如果你要成为虔诚的基督教徒,必须和于凤至解除婚姻关系,然后才能接受受洗礼。”
张学良一下子噎住了,面对这个两难抉择,他思虑再三,最后终于痛下决心,去信美国请求于凤至答应离婚。赵一荻觉得这样做太伤于凤至的心了,她劝张学良说:“汉卿,你真的那样做,对凤至大姐的打击太大了!说心里话,我之所以能这么长久地陪伴你,都是大姐的苦心,对此,我已经很满足了!”尽管赵一荻一再如此表示,但,张学良还是把信交到了美国,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为心爱的小妹“正名”了!
大度宽容的于凤至决定成人之美,她回信表示同意离婚。然而对于一个已年过花甲,而且又是具有如此特殊身份的人来说,再续鸳盟自然不是一件小事。为郑重起见,张学良特意悄悄地征询了几位老友的意见,大家一致赞同赵四小姐正式成为张夫人。
心直口快的张群用手指着张学良,说:“我说汉卿哪汉卿,这件事你早就该办了。人家四小姐从十六岁开始跟你,三十几年了,百般体贴,冷暖相知,陪你这么多年不容易啊!娶她做夫人,你张汉卿的福气不浅啊!”
王新衡也说:“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四小姐跟着你三十多年,风风雨雨,百难不悔,这样的红颜知己,到哪里去找啊!”
有了于凤至的理解,有了老友们的支持,张学良心中释去了忧虑,变得快慰起来,赵四小姐也从张学良的变化中猜出了事情的端倪,她一阵狂喜,又一阵心酸,还有说不出的万般感受,三十多年了,她的冰霜爱情终于开花结果了,她终于可以仰首挺胸以张学良夫人的名义面世了!
接下来的日子,赵一荻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像每一个初入结婚圣殿的新娘一样,她挑剔地近乎苛刻,事事力求完美。先是翻历书选择吉日,最后选定七月四日作为喜期;然后是婚礼的举办地,张学良和赵一荻都不想弄得满城风雨,商议结果,决定在台北杭州南路的美籍友人吉米•;爱尔窦的家中举行。
最费赵一荻脑筋的是结婚礼服的选择。她反复思量,反复选试,最后为自己选了一身湖蓝色的旗袍,配上一串晶莹闪亮的水晶项链,清新淡雅中又透出几分华贵。张学良本想穿一套整洁的西服就行了,但赵一荻却不依,坚持为他选了一套浅灰色的新西服。
万事俱备,惟待吉日到来。7月4日,虽值盛夏,那天却是少有的清爽,在美籍友人吉米•;爱尔窦的台北寓所,张学良和赵一荻举行了简朴而隆重的宗教婚礼仪式,由国民党前联勤总司令黄仁霖主婚,他们的证婚人是百岁高寿的牧师陈维屏,前来参加婚礼的有蒋夫人宋美龄、总统府秘书长张群、国策顾问何世礼、立法委员王新衡等12人。
婚礼开始了,黄仁霖太太文华弹钢琴伴奏,黄仁霖挽着赵一荻的手臂,伴送她登上改造过的礼坛,与张学良并肩而立。牧师唱完圣歌后,便神色肃穆地开始了基督教的婚礼仪式,此时此刻,赵一荻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之中。
当牧师用缓慢、严肃的语调问:“你愿意让这个男人做你的丈夫吗?”伴随着簌簌的热泪,赵一荻的双唇颤动着说出了三个字“我愿意”,清晰、坚定、深沉!
话音刚落,圣歌又起,新郎、新娘交换饰物,在众人的掌声祝福里,张学良和赵一荻深情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仪式结束后,众人簇拥着这对幸福的新人,前往台北最好的酒楼庆贺。可是,漫长的与世隔绝的幽禁生活,使张学良和赵一荻似乎已经习惯了寂寞冷清,面对台北市喧哗繁杂的环境,婚宴上的热闹气氛,他们反而感到有些不适应,然而,今天毕竟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在多年的老友面前,他们翩翩起舞,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代的大华饭店,多年未舞的张学良和赵一荻竟然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朋友们的阵阵掌声,声声喝彩,将酒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下午,张学良和赵一荻接受了老友们的再次祝福后,在“随从人员”的“保护”下,返回了复兴岗住地,返程的车上,赵一荻一直握着张学良的手,紧紧的,紧紧的。
夜幕低垂,月光皎洁,为良辰增辉。张学良和赵一荻夫妇在沉沉的夜色下,赏月观花,说着诉不完的绵绵情意。庭院南端椭圆形的水池边,盆盆张学良和赵一荻精心培育的名贵兰花,也像在祝福他们的婚礼一样,开得格外娇艳,望着那盆冰清玉洁、傲然挺立的白兰花,张学良一阵激动,他握住赵一荻的手,深情地说:“小妹,你我患难与共三十余载,今日终成正式夫妻,此刻,我没有贵物相赠,只有这朵白兰花送给你。”
7月21日,即婚礼后的第17天,台北各大报纸均刊出了一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