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
一半儿 更新:2021-02-19 07:56 字数:4893
“大姐,你不用担心许多,三年伴狱,你吃的苦够多了。你放心吧,你走后,四小姐她马上就会从香港来陪伴我,我这里一切都不须你牵挂,你只要一心一意治好你的病。再说,我们的三个孩子现在还在国外,他们也需要你的照料啊!”
提到孩子,于凤至的心又是一动,是啊,孩子们也需要她这个母亲啊!难以割舍的两难抉择,使她禁不住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张学良也忍不住热泪滚滚,妻子心中难以言喻的苦衷,他完全可以体会得到。
在张学良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于凤至忍痛离开了囚禁丈夫的龙岗山,赴美就医去了。然而,她和张学良谁都没有料到,此次阳明一别,竟成永诀!
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5、治愈顽疾(1)
1940年4月25日,纽约国际机场。
于凤至漫无目标地向机场外走去,随行的女佣蒋妈小心地提着简单的行李,怯生生地紧随在于凤至的身后。一主一仆在纽约机场上徘徊不定,举目抬眼皆是金发高鼻的外国人,耳边充斥的是嘈杂难为听的英语,一种隔世之感恍然而生。
“张夫人,久违了!”正当于凤至在空荡荡的机场茫然四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眼睛豁然一亮,扭头一看,一男一女两个十分熟稔的身影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候机大楼前,兴冲冲的走在前面的,正是詹森•;肯尼迪!
詹森是1930年于凤至随张学良去北平任职时,最先结识的外国友人之一。那时他在北平担任美国驻北平使馆的公使衔参赞,他的夫人莉娜女士也曾经是张学良家里的座上客。那时,于凤至与詹森夫妇时常出现在六国饭店的宴会上,杯觥交错中,她与这对夫妇有过无数次的交谈,有时她甚至还应邀和詹森、莉娜夫妇一起,驱车前往京郊的八达岭和居庸关去打猎度周末,频繁的交往使他们成了好朋友,虽然只有两年的短暂时光,但却在于凤至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次于凤至在上海候机赴美时,曾打越洋电话给詹森夫妇,当时她仅仅是希望詹森夫妇能够在纽约附近设法为她寻找到一家美国教会医院,来根治她越来越严重的乳癌。看惯了人世间世态炎凉的于凤至,自知今不如昔,她对詹森夫妇并没有抱更大的奢望,没想到,他们竟然从华盛顿专程赶到纽约来了。
仿佛根本不曾知晓发生在中国政治舞台上的那场巨变一样,詹森和莉娜还像当年那样热情,莉娜最先跑上前来与于凤至相拥相吻,“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莉娜在中国多年,对中华古老的文化情有独钟,她亲昵地拉住于凤至的手,与詹森及蒋妈相拥着走向停车场。于凤至未及开口,早已感动得泪眼婆娑。
小轿车拐过喧闹的长街,沙沙地滑向一幢摩天大厦。于凤至抬起头来一看,居然又是几年前她初次来纽约时曾经下榻过的帝国大厦!她的心海里再次涌起了感动的潮水。
五天后,于凤至在詹森、莉娜夫妇的安排下,驱车来到位于纽约城郊哥伦比亚长老会医学研究中心的哈克尼斯教会医院。这是一幢傍山而筑,座落在绿树丛中的古老建筑,背靠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四周环绕着一层层长得郁郁葱葱的雪杉树和红桧林。医院地处幽静的山前腹地,主楼前面是偌大一片绿茵茵的草坪。
在一间洒满阳光的宽敞诊室里,于凤至见到了满头棕黄色头发、身材颀长瘦削的著名肿瘤科专家温斯顿•;比尔。比尔教授平时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医师,然而张学良这个传奇人物却使他肃然起敬,当他得知眼前的这位端庄娴雅的女士就是张学良将军的结发夫人时,不苟言笑的比尔教授一扫初见于凤至时的冷漠,激动地朝于凤至竖起一只大拇指,连连叫道:“张学良,英雄啊!了不起!他可以当之无愧称得上你们东方最杰出的英雄!我为结识他的夫人而感到荣幸!”
比尔的话一下子拉近了他与于凤至之间的距离。于凤至听了比尔的溢美之词,心情变得欣慰。当得知张学良现在身陷囹圄时,比尔愤愤地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安慰于凤至说:“我非常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但请夫人不必介意,我认为张学良将军的困境是暂时的。我们美国人有句谚语:‘鹰有时比鸡飞得还低,可是鸡永远也飞不到鹰的高度’。我相信张学良将军就是一只东方的鹰,迟早有一天这只雄鹰是会重新展翅高飞的。”
于凤至无限感激地说:“谢谢您,温斯顿教授。我代表汉卿本人谢谢您对他的祝福。”
接着,比尔教授真诚地拍着胸脯说:“尊贵的夫人,请您放心。我会尽职尽责地将您的病诊治好的。哈克尼斯医院有目前第一流的医疗设施。当然,也有医治乳癌的一流技术。您是张学良的夫人,我们能为您承担医治的任务而深感荣幸!”
“谢谢您!”于凤至感动得说。
接下来,从1940年初春到深秋的半年多时间里,在哈克尼斯医院第六病区,著名胸外科专家温斯顿•;比尔教授接连为于凤至施行了三次高难度的肿物摘除手术,顺利地将初查时所发现的左乳内三枚卵石大小的肿物一一摘除了。
半年来的住院生活是孤寂的。詹森夫妇将于凤至安顿下来后,就依依不舍地飞返了华盛顿,伴随于凤至身边的只有从国内跟随而至的蒋妈,陪着她接受频繁的医疗检查与大大小小的手术。对于这些,于凤至倒都能忍受,她担心和忧虑的是远在贵州群山中的张学良。
自从于凤至住进这所教会医院后,关于张学良的消息就完全来自从国内来的友人。早年在南京和北平时有过交往的蒋鼎文夫人,曾到医院来看过她,可惜这位将军夫人只是捎过来一些道听途说的马路消息,什么张学良在贵州息烽生了一场重病,赵四小姐早就从香港去了贵州等等,至于张学良得了什么病,以及他到息烽后的确切幽禁地,赵四小姐的儿子是否随母同去贵州等情况,蒋夫人均一无所知。
这有限的一点消息反倒勾起了于凤至的焦虑和不安,她归心似箭。本来于凤至以为经过三次手术,危及自己性命的肿物已经切除,就可以安心进入恢复期了,不用多久,她就可以回国重新回到丈夫身边了。然而,事情往往难遂人意,节外生枝。
就在于凤至左乳上的三处伤痕渐渐痊愈之时,一天,比尔教授心急火燎地闯进她的病房,说他从于凤至的病理切片中发现了新的癌细胞组织,于凤至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比尔教授的话对于于凤至来说,不亚于又是一次死亡的判决。一年前,当她在湖南湘西那座残破透风的山间破庙里,第一次听到湖南省立医院确诊她的左乳中那三块既坚硬又触之剧痛的肿物为世间无法治愈的癌症时,于凤至曾对未来的生活突然产生了绝望。而今,在纽约的哥伦比亚教会医院里再次听到比尔报来的可怕诊断时,她蓦地眼前一黑。“癌细胞转移”!对于一个远离故土,无依无靠的女性来说,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第六章 凤命千金的原配夫人5、治愈顽疾(2)
然而,没等于凤至回过神来,又是一纪重拳袭来,比尔教授一如往日的自信和冷静,毫不留情地对于凤至说:“为了保住夫人的生命,您的整个左乳都需要切除才行!”
“什么?您说什么?需要摘除我的整个乳房?!”犹如一把重锤敲在无力的心脏上,于凤至有一瞬间几乎不能呼吸,她怎么能接受得了这种毁掉自己窈窕体形的残酷决定呢?在她看来,任何女子都视仪表如同生命,特别是像她这样具有特殊身份的上流社会的女性,割除一侧乳房意味着什么,她清清楚楚。一个没有左侧乳房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走进那镁光闪闪、众目睽睽的社交场合呢?
于凤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要再说,比尔教授,这样的手术。。。。。。我不能做。”面对比尔教授喋喋不休的劝说,于凤至固执得让人难以置信,显而易见,于凤至对保住自己的乳房比保住生命看得还要重。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在比尔教授和莉娜共同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于凤至终于在手术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又一个秋天的黎明来到哈莱姆河上的时候,于凤至再次被几位金发碧眼的女护士们推进了五楼的手术室里,接受大胡子教授的乳房摘除手术。
手术相当成功,然而,于凤至的左胸从此瘪了下去。
于凤至不敢面对术后的自己。一个正处青春韵华的女人,却突然痛失一乳,这该是多么大的不幸和悲哀啊!当她偶尔不慎望见落地镜中的自己时,望见雪白睡袍下挺起的右乳和突然干瘪的左乳时,她的心碎了,她真想伏床大哭一场!
可是就在这时,比尔这位既是天使亦像魔鬼的美国大胡子医师,再一次阴着脸走进了于凤至的病房,沮丧地对心有余悸的于凤至说:“夫人,更大的不幸找上门来了。恕我以医生的忠诚坦言相告,您的癌细胞又有向体内其他脏腑转移的迹象!”
“您。。。。。。您说什么?”于凤至呆怔在床上,木然地一动不动,她显然已经被这接连不断的打击击昏了头,她脆弱的心理防线哪里经得起病魔接二连三的困扰。现在她忽然听到比尔说要做化疗,她的意识一下子被唤醒了,她几乎是喊着说:“不,绝不,我说什么也不能接受那种可怕的化疗!”
于凤至虽然没有做过化疗,可是她早就从别的病友口中得知了化疗的可怕后果:久做化疗不但损耗机体,而且会导致头发脱落。这是她最为恐惧的地方!一个女人,如果失去了一侧乳房,再脱光了头发,那么纵然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本能的恐惧使得于凤至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比尔教授的治疗新方案。
温斯顿•;比尔教授是个相当有责任心的医生,虽然经过一年多的医治,于凤至左乳的癌细胞基本上得到了控制,但精益求精的比尔医生仍认为于凤至的病情没有转危为安,他不肯放于凤至出院,也不肯为她出具病体痊愈的诊断,他还在为说服于凤至接受化疗而多方游说,坚持不懈,在詹森、莉娜夫妇的帮助下,比尔教授又一次使于凤至改变了她的初衷,同意接受化疗。
怀着巨大的恐惧,于凤至进行了第一次化疗,初次接受时倒没有感觉到过分的痛楚,可是,在一个短短的疗程之后,她浓黑的长发开始不断一绺一绺地脱落,特别是前额处,头发稀稀疏疏,所剩无几。于凤至甚至开始后悔不该走进化疗这一禁区,那段时间,她不敢梳头,甚至不敢用手碰一下头发。
一个艰难的疗程结束了!在继续进行的第二个疗程的时候,那些令人痛楚的化疗后遗症竟然渐渐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体内滋生的抵抗力。在严寒的冬天里,于凤至一连接受了四期化疗,在比尔教授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化疗取得了理想的疗效,她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大批的死亡,所剩无几。而且就在一个较为稳定的恢复期开始后不久,于凤至那些掉了的头发,居然又神奇地长出来了!
又是一度春暖花开,于凤至原本枯黄的面颊变得丰润白皙起来,她的心情也随着明朗起来,置身于哈克尼斯医院病房大楼后的一片青葱树丛中,嗅着不知名的野花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于凤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虽然她知道再过一个月自己还要进行第二阶段的化疗,还要经受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电疗炙痛,也许满头新生的乌发又要再次脱落,但于凤至毕竟不再像去年秋冬那样,对化疗心存恐惧了。
时光飞逝,一眨眼,于凤至在哈克尼斯教会医院已经住了一年多了。1941年,当又一个浓重的秋色染红医院后山上那层层枫树的叶片时,于凤至的病开始渐渐脱离了危险期。虽然严厉的比尔医生仍旧坚持让于凤至每周进行一次化疗,于凤至处于另一种被化疗折磨的痛苦中,可是她已经从自己那逐渐得到恢复的体态上和精神上看到了希望。
化疗在继续,希望在延伸。。。。。。光阴荏苒,转眼1951年的春天来临了。于凤至的乳癌在比尔教授的全力努力之下,居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在四五十年代,乳癌在医学界还是个尚未完全攻克的领域,即便是医疗水平较高的哈克尼斯医院,也不敢保证能治愈乳癌,所以,于凤至的康复对所有人都是个意想不到的奇迹。
然而,为这个奇迹,于凤至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虽然从死神的魔爪中几次逃脱,但于凤至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