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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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儿 更新:2021-02-19 07:56 字数:4874
迫杨虎城出国,情况远非他所能想象得到。陈布雷左右为难,他既不想欺骗张学良,又无法告诉他实情,只好听而不闻,避而不答,环顾左右而言他:“剡溪之地,山清水秀,果然名不虚传啊,溪多鱼多,好地方啊!”说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竿多节的意大利进口鱼竿,交给张学良说:“张将军,委员长要我告诉你,剡溪之地有的是鱼,他希望你钓钓鱼。”张学良心事重重地说:“我哪有什么心情钓鱼啊。”“委员长这次派我来,就是劝你吃好,睡好,玩好,学好。”张学良顿时明白了蒋介石的意图,心灰意冷地说:“委员长要我在雪窦山钓一辈子鱼呀!”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陈布雷见状赶忙解释说:“委员长这也是为你好啊。你放心,委员长他不会忘记你们的私交,没有你张学良,关内关外就不能统一,委员长也不会做一国之君。这一切他都是牢记在心的。”张学良沉默不语,情绪低落,陈布雷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坐了没一会,就托辞还有事要办,先行告辞了。
从此,钓鱼对张学良来说,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说是钓鱼,其实不过是消磨时间而已,往往一个上午就可以钓到十几条,初时,看到自己每有所获,张学良也会乐得合不拢嘴,叫大师傅煎炒烹炸一番,大快朵颐。但是,张学良毕竟是叱咤风云、征战沙场的虎将,垂钓之乐又怎么能满足他那抗日救国的鸿鹄之志呢?
时间久了,钓鱼成了一种习惯。有时,张学良长久不动,即使看见鱼儿咬钩也不去搭理,更多的时候,张学良都是钓起来,又重新放回湖里。上钩的鱼儿尚有重获自由之时,身陷囹圄的少帅却熬不尽漫漫的囚期,钓鱼,竟成了一种心的煎熬。
不光如此,钓鱼有时还是一场政治游戏。1943年,军统头子戴笠奉蒋介石之命要张学良给汪伪南京政府的军事委员、军政部部长鲍文越写信,劝他反正,为军统效劳。鲍文越原是东北军的少壮派,曾任张学良的参谋长、东北军驻南京代表。“西安事变”后,被迫离开东北军,郁郁不得志,经周佛海牵线,投靠汪精卫。张学良从国家民族利益出发,按戴笠的意思,写信给鲍文越,叫他不要认贼作父,不要“做历史罪人,好自为之”。鲍文越接到张学良的劝告信后,未加理睬。此时,张学良考虑到自己已被囚禁7年之久,失去政治权力,便借此机会向蒋介石索取一根钓鱼竿。
戴笠向蒋介石报告说:“张学良太小气,连一根钓鱼竿也舍不得花钱买。”蒋介石回答:“你懂得什么,这是他暗示我,要他钓鱼必须释放他,要给他根政治权力的钓鱼竿。”蒋介石命戴笠送给张学良一根从美国进口的高级钓鱼竿,它能长能短,能伸能缩,张学良接到后知其用意,对赵四小姐说:“老蒋要我能屈能伸!”他说罢把鱼竿折断扔掉。
1945年春,东北元老莫德惠奉蒋介石之命,到桐梓看望张学良,故人相见,自有千言万语,莫德惠给张学良带来了许多旧好和部属写的信,并转交了蒋介石送给他的一块金质怀表,张学良接过表,感慨地说:“时间已经过去10年,现在蒋先生才挂念起让我掌握时间。我看这表很好,再走10年、20年也不会停的。”想到自己被软禁10年,自由仍遥遥无期,张学良不禁心情焦虑,闷闷不乐起来,莫德惠也摸不清蒋介石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只好安慰他说:“自有佳期,君莫问。”张学良托莫德惠回赠给蒋介石一块怀表,寓意是:委员长起初说的“严加管束”十年的囚期已经到了,该是解除管束的时候了。没想到,蒋介石给他的回答是一只鸟笼,其意非常清楚,再次明示:继续做笼中之鸟吧。
半年后,1945年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付出八年时间和几千万生命的抗日战争,终于胜利了。消息传到小西湖,张学良和赵四小姐欣喜若狂,他们又蹦又跳,孩子般地手舞足蹈,热泪禁不住盈眶,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为争取停止内战,团结抗日,他张学良已被蒋介石软禁了10年,如今抗战胜利了,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应该获得自由了。那些天,张学良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自由问题,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希望,一丝他期待了多年的希望。但他没有提醒任何人,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蒋介石自然会考虑的,他只是每天翘首以待,等待那个令他兴奋不已的消息早早地传到这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蒋介石并没有作出任何特别的表示。
赵四小姐忍不住了,她对张学良说:“汉卿,你是不是给委员长写封信,提醒他一下,现在该是放你的时候了。”张学良有些为难地说:“这种事,最好是由别人提出来,效果会好些。”赵四小姐说:“这么多年,我们远离世事,故人零落,到哪里去找别人啊!”想了一想,又说:“要不我们给委员长送件礼物去,他一定会明白你的用意的。”张学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送什么好呢?
10年幽禁生活,辗转数地,身边已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仅有一只手枪和一块手表。送手枪,怕引起误会,只有送金表了。这块金表是张学良1934年旅欧时订购的瑞士欧米茄表厂百年纪念手表,把这个手表送给蒋介石,正好可以象征时间已到,是个好主意!
于是张学良托人把金表给蒋介石送去。蒋介石收到后,知道张学良又在提醒他时间已到,要求释放。他微微一笑,并不做正面回答,继续和张学良打哑谜,他让戴笠给张学良送去回礼。张学良很高兴,打开礼盒一看,是一本1936年的年历和一双绣花鞋,再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信函。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蒋介石对西安事变刻骨铭心,这笔帐远还没有算完,要张学良继续做足不出户的闺中将军,安心在家读书、修身、思过吧。张学良恢复自由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第五章 剪不断,理还乱——与蒋氏夫妇的半世缘5、幽居生活中的几次交锋(2)
1946年9月,莫德惠再次奉蒋介石之命,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桐梓。他满面春风,见到张学良的第一句话就是:“汉卿,你要自由了!”
“哦,此话当真?!”张学良的两只眼睛立刻嗖地放出神采,“你说说,怎么回事。”
莫德惠喝着赵四小姐泡的茶,慢条斯理地说:“由于各界人士一致呼吁还你自由,你的旧部也一再声言,希望你重返军中,蒋委员长迫于形势,表示愿意解除对你的管束。但是,委员长让我转告你,必须接受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张学良没等莫德惠把话说完,迫不及待地插问道。
“一是你要承认西安事变是上了共产党的当;二是交还九一八事变时他在南京给你发的那封电报;三是自由后要出国居住。”
“这分明是不给我自由嘛!”张学良忍不住叫起来。
莫德惠劝张学良说:“汉卿,你要明白,你不接受这三个条件,你就不能自由。。。。。。”
“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呢?!”张学良猛然站起来,激动地说,“西安兵谏,事前我没有同共产党作过任何商量,我的部下也没有人事先向他们通风报信。捉了委员长以后,形势变了,南京大兵压境,内部众说纷纭,有的部队纪律又不好,我彷徨束手,问策无人,这才电请共产党的周先生到了西安。这怎么能说是我上了共产党的当呢?”
张学良缓了一口气,接着说:“至于第二条,我就更要对历史负责了!其实,他要索回的电报何止一封?再说,电报现在也不在我手里。第三条嘛,我更不能接受了!”张学良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我张学良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哪有因为爱国反而被逐出国门的道理?如果为了自由,接受三个条件,我还是张学良吗?”
虎虽囚,患犹在,老谋深算的蒋介石,一刻也没有掉以轻心,放虎归山,那不是拿自己的权力、地位开玩笑吗?张学良早就看出蒋介石的忧虑所在,他说:
“委员长大概是担心我出来后会重掌兵权,召集旧部,干扰他的军政吧?其实大可不必。我早就表示过,出去后,我可以不带兵,不问政,做个纯粹的闲人,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甚至到大学里做个教书先生也行。如果连这点也见容不下,非要我出洋不可,那还我自由又有什么意义!”
自由诚可贵,名节价更高。张学良不肯以违背真理和良心为代价来换取自由,断然拒绝了蒋介石的条件。莫德惠对张学良的一口回绝表示遗憾,因为这意味着他将永远失去获得“自由”的机会,然而,莫德惠又对张学良的回答钦佩万分,幽居10年,张学良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
1957年9月,这种机会似乎又一次来到了,这一年,蒋介石要贺70大寿,按照中国的传统习惯,逢五、逢十给长者拜寿是非常重大的活动,又何况是“皇室”呢。一入九月,座落在阳明山下士林镇的总统府官邸就不断收到台湾各阶层各式各样的贺礼,日日人来人往,天天高朋满座。
也居住在阳明山,相距士林官邸不远的今日邻居,昔日曾以“父子”相称的张学良,也在思忖着自己该送什么贺礼。为了不失时机再次表达自己渴望自由的心愿,经过一番思考,张学良再一次决定,送一块怀表给蒋介石作为贺寿的贺礼。
礼物选定后,张学良又犯了愁:由谁送交这份贺礼才合适呢?自己是幽居之人,不应亲自前往;贺礼包含寓意,也不该被太多的人转手,最好能由委托之人亲自交到蒋介石手中。所以委托人至关重要,首先被委托者必须是张学良亲近信任的人,同时他又得有相当的身份,能够将礼物亲自送到蒋介石手中,引起蒋介石的重视,在交办中起到强调的作用。思来想去,张学良最后选定了张群。
张群果然不负众望,将礼物转送给了蒋介石,了却了张学良的心愿。接到贺礼,蒋介石心领神会,从西安事变至今,这是张学良送的第三块手表了,他心里十分清楚,知道张学良又在提醒他:“管束”22年了,应该恢复自由了。
不久,一根制作精美的手杖被送到了张学良手中,这是蒋介石回赠的礼物。睹物思人,对蒋介石非常了解的张学良,手握这根手杖,立刻领悟了蒋介石托物示意的暗语:我们都老了,应该以身体为重,往事少想,你可以出去多走走,多看看,释心开怀。。
这次蒋介石回赠的礼物与前几次大大不同,似乎隐隐预示着彻底解禁张学良的时间不会太久了。阳明山景色依旧,寒暑易节,花开花落,两年来,在开满野花的山间小径上,在碧波荡漾的阳明湖畔,在造型别致的快雪亭下,处处都留下了这根手杖伴随张学良的足迹。张学良的心境渐渐地宽舒起来。
经历了两个寒暑,1959年春日,张群带着春意,踏着野花,兴冲冲地再度登上阳明山,带来了张学良期盼多年的喜讯:中常委刚刚通过了总统的提议,从此解除军管会对他的“管束”。
朝思暮盼了二十二年的自由突然就降临了,张学良恍被惊雷击中,此时此刻,他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不知该如何迎接这迟到太久的自由。多少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这一刻的到来,幻想着自由之后那舒畅快活的生活,可是,当自由陡然复归,真的来到时,张学良竟异乎寻常的平静,异乎寻常的安详。
回首逝去的二十二年,张学良无怨无悔。尽管这场为了国家民族命运的兵谏,使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韶华时光都耗在了无穷无尽的幽居之中,然而,他耿耿此心,天地可鉴,他不惜把这牢底坐穿!岂料,就在他对自由已不抱幻想之时,“管束”居然解除了,尽管在解除“管束”后,蒋介石还留下了“为了对张学良负责,仍需派‘警员’保护”的叮嘱,但自由,毕竟翩然而至!
不管怎样,这段无以复加的千古奇冤,终于划上了句号,也早该划上句号!
第五章 剪不断,理还乱——与蒋氏夫妇的半世缘6、一笑泯恩仇
1975年4月6日凌晨2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张学良从睡梦中惊醒。电话是时任总统府资政的张群打来的,他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蒋总统已于几个小时之前平静离世了。张学良听罢一愣,睡意全无,在电话中“啊”了一声,便再无言语。
放下电话,他披衣站在窗前,望着屋外沉沉的黑夜,听着檐前唰唰的雨声,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