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1-02-19 07:53      字数:4839
  玉笑琴大喜,可当他看清信的内容之后,却如从高山之巅,摔入万丈深渊……
  信上大致为初任教主诚惶诚恐,望兄弟门派多多协助。重要的是信末那一句:敬请逍遥城主木难、飞龙堡堡主关庭风至凤无崖一聚,三家永世修好。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坠落的感觉,仿佛跌入寒潭冰窖,刺骨的寒意侵入五脏六腑,冻得发抖。
  逍遥城主木难……
  这个他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来头,他不是木子清婉的少东主吗,怎么会变成逍遥城的城主呢?
  一直想要报仇的逍遥城最大首领,竟然是身边最亲最近的人,而且还使得自己对他信服地五体投地,他的城府未免太深了吧。
  回想到认识他之初,再到因他而认识萧禾知,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陷阱,只等他这只不识途的小马自己走进阵中?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那至今还剩下什么呢?输的恐怕只是一地破碎不堪的心,和付诸东流的感情。
  只要想到他每一个温柔的微笑,温和的话语都是陷阱中的一部分,内心深处就生出一股战栗。
  可怕,没由的一阵恶寒,一直觉得他是他最后的退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那张温柔的笑脸。可是这样脸,现在欺骗了他……
  可笑,为什么要当自己知道已经爱上他之后,才发现这个事实呢?为什么不能早点醒悟?
  可是,纵然他温情似水,却从来没有说过爱,从来没有许过什么未来,从来没有任何约定……
  没有眼泪,玉笑琴此时此刻只想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痴,笑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为什么会有欺骗?难道只是因为他叫玉笑琴吗?
  远处传来了一些声响,大概是木难回来了吧?
  玉笑琴把信和木匣归回原样,收拾好情绪,冷静的面容下只剩超然的冷漠。
  四十一
  月明星稀,两人一前一后在月下急速行走。
  “少东主,这次我真的是……”赫连燕看着一声不响的木难,内心生出畏惧。
  “算了,不要再说了!”木难狠狠皱起眉,丝毫没有减慢行走速度。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那个东西会在木子清婉里……”
  当木难和赫连燕赶到木子清婉,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凶神恶煞地堵在店面口,手里操着家伙,口里骂着粗俗的语言,一些街坊邻居躲在巷角,好奇地看着他们。
  原来他们是坤仙流的人,口口声声说象征门派的混元球被木子清婉的人偷走了,现在要来讨回帮派信物,要求让他们搜一搜。
  所谓的混元球不过是个长得比较漂亮的金质圆球,木子清婉财大气粗怎么可能会有兴趣呢?
  于是掌柜一口咬定他们是来聚众闹事的,把他们拦在外面,于是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起先木难也反对他们进来,会对木子清婉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最后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只好允许他们选了三个人进来搜。
  出乎意料,他们竟真的找到了混元球,连木难当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少东主,三天前你去坤仙流拜访的时候,是和笑琴他一起去的吧?”赫连燕突然说道。
  木难的身形凝滞了一下。
  “……昨天他也跟着少东主来过木子清婉呢……”赫连燕小心地看着木难,用试探的口吻说道。
  “你想告诉我什么?”木难冷然。
  赫连燕低头不再说多,像木难这般聪明的人,话外之音点到足以。
  木难思索一番,难道真的是笑琴设计引人闹事,借机把我调开?这几日他一直魂不守舍,情绪低落,而且从时间上来看他也的确有这个可能?他没有理由怀疑到我的身份啊,再说笑琴也不像是那么会算计的人……
  “其实……少东主你干脆把逍遥城的身份告诉他算了,你这么瞒着他太辛苦了。”
  “不是我不想,是不能,这个身份从第一次见他就隐瞒了,那就得瞒一辈子,我不想让他受无谓的伤害。”
  “纸包不住火,笑琴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总有一天……”
  “不会的!”木难打断他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反驳,只能重复道,“……不会的……”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自信,有的只是自欺欺人,“你别跟过来了。”木难吩咐道,径直走向玉笑琴的卧房。
  在门口轻轻唤了声,没有人回应,于是他推门而入。
  隐约听到床上均匀的呼吸声,身子微微起伏,似乎已经睡得很熟了。
  木难放下高悬的心,轻轻走过到他身边。床上的人睡颜安稳如婴孩,沉静的面容安逸祥和,月光照在窗上,在他脸颊上投下剪影。
  四周静谧无声,如此美景,让木难几乎移不开视线,时间似乎停留在那一刻,流动着微妙的爱意。
  幸好他已经睡了,要是他真的发现了,恐怕不知如果面对事实的,不只是他,还有自己吧?
  不要去想了,还是珍惜现在这一刻就好……
  忍不住伸手轻抚他脸庞,床上的人挣扎了一下,睁开了迷蒙的睡眼。
  看到坐在身边的是木难,玉笑琴轻轻地笑了:“回来了?那么不放心我?”
  “我怕你是在担心我,睡不着,所以才来看你。没想到你睡得那么死,我太伤心了。”
  玉笑琴挑了挑眉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想得美啊你!”
  木难揉了一下他的脸:“你睡吧,不打扰你了,我也回房睡了。”
  他把手深进被窝,用冰冷的手在玉笑琴暖和的腰上坏心眼地抱了一下,冻得玉笑琴缩了缩身子。
  在玉笑琴的笑骂声中,木难得意地走了。
  玉笑琴扯着被子,把自己裹进被窝,怀抱住自己,下巴搁在膝盖上若有所思。
  他从怀里掏出个暖炉,扔到床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原来算计人也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不过多留个心眼。
  刚才木难临走时那最后一个拥抱,显然是试探他是真的睡了很久,还是假装睡觉。
  颓然倒在床上,那封书信如恶梦般在眼前挥之不去。从偷混元球,到栽赃木子清婉挑起事端,再到潜入书房,偷偷摸摸的,一切都不像自己的作风……
  为什么最后他还要用恋人之间亲昵的拥抱来试探自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不留下,狠心撕碎。
  每一次拥抱,每一个亲吻,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在嘲笑目标已陷入了感情漩涡,还是得意这么容易就把人哄上手?
  谎言背后只有丑陋的面具。
  真心还是假意?分不清楚……从未有过的强烈恨意盈满全身。不同于父母之仇,那仇恨太远;也不同于师门之仇,那仇恨更多的是无能的自责。
  这一种仇恨深入骨髓,除了咬牙切齿的恨,再也没有其他感官;这一种仇恨带着浓稠厚重的苦涩,所有的甜蜜化作一潭苦水,浸泡地失去了一切知觉;这一种仇恨有撕心裂肺的痛意,痛到身心决裂,只想把对方撕成一片一片,才能让他体会到自己内心疼痛的万分之一。
  这一夜,玉笑琴彻底无眠……
  萧禾知对于玉笑琴的来访十分意外,自从他回到天刹门,就几乎如断翅的鸟困在了笼中,再加上内外都有人监视,就差没把吃喝拉撒都向木难汇报了。
  “你是不是怕我闷地慌,所以特意来看我?”萧禾知以为是木难要他来的,言语中带着试探。
  玉笑琴没有说话,眼神中透着鲜有的冷然。萧禾知也不说话,觉得今天的他实在古怪,重新猜测起他的来意。
  “我已经知道木难的身份了。”玉笑琴淡淡道。
  “什么?”萧禾知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来没有想过单凭玉笑琴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探知这个秘密。
  “他是这一任的逍遥城主,对不对?”
  “不错,你居然已经知道了……”萧禾知摸着下巴,大致猜到他的来意,“你到我这里来,木难会知道的。”
  “没有关系,我想到哪里去,想见谁,这点自由我还是有的。”
  “你恨他?”萧禾知不禁好笑。
  玉笑琴厌恶地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对他提这个词,尤其是对木难的恨:“我要你协助我杀了他。”一抹狠色不经意流露。
  萧禾知有些寒战,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如此阴狠的表情,忍不住有点同情木难了。他没有直接答应他,这是一笔交易,谁先开口请求,谁就落了下风,深知江湖人心的萧禾知自然精于此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对木难不满,你不愿意看到他坐在你上头,你想当逍遥城主,最重要的是——你早就想杀他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玉笑琴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如烈火焚烧,一夜之间仿佛开了天眼,以前看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就分析透彻了,“以你的势力和身份,想要杀木难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我不一样。我现在只是给你一个机会,你不愿意我大不了可以找别人,肯不肯合作是你的事情,你没有本钱可以和我讨价还价!”
  萧禾知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话是玉笑琴说的,眼前的人和几天前的玉笑琴判若两人,难道人在受到刺激后真的会性情大变吗?
  “你知道你在利用什么吗?”
  怎么会不知道呢?是他和木难之间的信任啊……
  一句话刺到玉笑琴心中最柔弱处,他咬了咬唇,冷冷道:“不用你多操心!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四十二
  玉笑琴拜访萧禾知的举动,自然瞒不过木难的耳目,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仍然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这一天傍晚,木难回到木府,稍做调整,照例要去找玉笑琴。
  “木少……”司雾突然拦住要离开的木难。
  自从他跟木难一起回到木府,就一直留在他身边,因为他不会武功,无论在木子清婉还是在逍遥城都多有不便。而他也是惯于伺候人,能在木难身边,他万分庆幸。
  “……木少又要去笑琴那里?”
  “怎么了,每天都不是这样吗?”
  “不是……木少今天不要去了……”司雾一副欲言又止。
  “是出什么事了吗?”木难奇怪道,难道是笑琴出事了?
  司雾犹豫万分,但终究还是不敢瞒他:“笑琴他应该不在房里,他留了封书信给木少。”
  “给我。”木难向他伸出手,心里有些不安。
  司雾向后躲了躲,摇摇头。
  木难见状不悦得皱起眉头:“他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看?”
  “木少,我觉得笑琴最近很不对劲,你不要去找他好不好?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司雾在他威慑的目光下极力稳住自己,劝说道。
  “你先把信给我再说!”木难逼近他一步,神情有点不耐。
  在木难的百般催促下,司雾只得把信给他。
  木难粗粗一看,是玉笑琴约他在城外红枫亭相见。
  真是奇怪,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在外面约他?木难皱着眉,深深思索:恐怕他已经知道了吧?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自己的防范还不够吗?
  玉笑琴并不善伪装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能在脸上找到。隐约感觉到他可能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木难不寒而栗,终究是要面对这一切吗?
  “也好,反正总要有个了结的!”木难将信揉成团,略一运功,纸变成了粉末,散了一地。
  “木少!不要,你不要去!”司雾扑过去死死抱住他。
  “难道你觉得我会横着回来?”木难眼中流露出不屑,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放开我。什么时候我连我最爱的人都不敢见了才是最可悲的!”
  来到城外,已经入夜了,月亮悄悄爬上树梢,黑夜里墨色的树林静静地伫立于两旁。
  越接近红枫亭,越有一种肃煞之感,木难心生警觉,环顾四周,看上去平常的树木实际上暗潮汹涌。
  他继续向前走着,每踏一步都愈发小心。
  树枝的掩映下,露出红枫亭的一角,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一根柱子上。
  拨开云层,月光淡淡地照出林中景致,那个人正是玉笑琴。
  玉笑琴微微侧身,看到了木难,目光沉静,不带任何感情。木难加快步伐,向他走去,在走到离他十步之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莫明的感觉笼罩全身,再往前走一步就是生与死的界线。
  “笑琴,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在这里说吗?走吧,我们回去吧。”木难淡淡道。
  “我不想跟你回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玉笑琴看着他,清亮的目光在月光下闪烁。
  木难摇头叹气:“你都知道了是吗?”
  “我仍然记得我离开师门的那天,师父告诉我人心险恶千万不可轻信。”在如此清幽的夜里,他的声音也显得缥缈,“其实师父又懂什么,他也不过是个厚道的人,只是把这句话当作信条一样告诉我。我始终都学不来分辨真假,从入江湖的第一天就有无数的谎言包围着我,每一次吃亏之后我总希望自己可以学乖一点,变聪明一点,可惜我天生愚钝,不受教化,大概连老天都要对我失望了吧?”他涩然一笑,眉宇中的忧伤浓得化不开。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太聪明了并不是件幸运的事。”
  “你想嘲笑我你可以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