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7 00:13      字数:4733
  马斌身后是那个黑面左锐,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正向厨房走来。看样子,他们都很开心,左锐的大白牙集体亮相,把那张脸衬得更加黑亮。马斌的笑容也很灿烂,却要含蓄很多,真是越看越像淳阳,绵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爆炸,虽然她的手上并没有沾染他的鲜血,但那刺目的笑容却还是由她夺去的。
  愧疚么?不,负心的男人理应有这样的报应。可她还是难过,窒息的难过。
  人终于消失在另一扇门里,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没有犹豫许久,绵竹就选了一扇门。
  面前还是一条长廊,仿佛没有尽头。
  不远处传来一阵掌声,绵竹好奇,寻声而去,又是一道门隔着,她轻轻推开一条缝儿向外看去,台下坐满了观众,他们正在为台上的表演喝彩。绵竹刚想把门拉得开一点,方便探出脑袋去看看台上是何人,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绵竹还是被逮到了,缚住手脚抬到外面扔到地上,摔得屁股快裂成四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将她围在里面进行审问。
  她倒是不喊不叫也不挣扎,对着其中一个管事的人开了口:“我不是想捣乱的,只是想找份工作。”
  “找工作?”旁边几个人都嘿嘿笑了起来,“我们这儿可不收偷儿!”
  “揍一顿就扔进曲江去!”
  “不成,这小子偏偏今天混进来,碰上三少正在里面,说不定是图谋不轨呀。”
  “有理,最近沙帮的人就不老实,说不定这小子就是来——”说完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众人见状,霎时间都变了脸色。
  “我想你们误会了。”绵竹终于有些胆怯,看来她无意间竟闯进了帮派之争,“我不是什么探子,更不会是杀手。”
  有人踹了她几脚,正中胸口,绵竹疼得脸色铁青,忍不住吼道:“我是个女孩子,想来这里当歌女!”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啦,围了一群人在这儿。”竟是左锐的声音。
  一个人马上陪着笑:“嘿嘿,左爷,真抱歉挡了您老人家的路,我们是在审问一个可疑分子,她偷偷跑到后台东张西望的,不像个好东西。”
  绵竹屈辱地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现在一定很丑,蓬头垢面,全身被绑着,狗一样的卑贱。她不想让那个黑脸认出自己,更不想让他身旁的马斌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可是,或许他们会为自己求情,或是帮忙找份工作。绵竹忽又有了希望,张开眼望向高高在上的两个人。
  “哦,你们继续,只是别扰到三少清净。”左锐只是瞟了她一眼便走开,马斌连看都没看,只沉着脸低声说:“快点把事情办好,等会儿三少就出来了。”说完便要离开,顿了一下又回头补了一句:“做得干净点,别又让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绵竹终于不哭了,盯着两个背影看了许久,然后抬起头,对着那个管事的人甜甜地笑了。
  毛茸茸的大手一把罩在她脸上,撩起留海,那双清澈的眼睛荡着秋波,正脉脉地看着自己,大汉们都住了声,没人再嘲笑她。那双大手又向下移,罩在绵竹胸前抚弄了一阵,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个小娘们儿!长得倒挺俊,就是还没长成呀——”说完一群人哄笑起来,绵竹咬紧牙,也跟着一起笑,媚笑,皮笑肉不笑。
  “明姐,这小丫头是块料,就交给你料理啦!”大汉说完就撤了出去,临走还在绵竹的小屁股上捏了一把。绵竹没吭声,她隐忍惯了。
  明姐是个半老徐娘,举手投足间却有着别样的风韵,她绕着绵竹转了几圈,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叼着烟袋,呛人得很,她却不敢作声。
  “哼哼,臭老四总算有了回眼光。”这就是明姐下的结论,意思就是她绵竹这个货还算合格。
  “现在就开始上班吧。”明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
  绵竹愣在那儿,半晌才讷讷问道:“您不问我有没有居留证吗?”
  明姐睁开眼,嘴角的皱纹叠在一块:“你有么?”
  “没有。”绵竹小声说道。
  “那不就成了,你没有我问个屁!以后废话要少说,多说点讨人喜欢的话,日子也好过一点,知道么?”
  “记住了,谢谢明姐教诲。”
  于是,绵竹就开始了在幽兰阁当舞女的生活,确切的说,她还只是舞蹈学员,为台上献唱的歌者伴舞。
  绵竹先是跟着明姐到化妆间洗漱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被领到一个叫小通子的少年面前,那少年还青涩得很,只是冲着绵竹嘿嘿傻笑。明姐手上一推,绵竹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却不想扑进了一个暖暖的怀抱。
  “喏,把人带来了给你瞧瞧。”明姐说道。
  “呦,这次可真是捡了个宝——”头上传来一阵笑声,婉转动听,绵竹仰头望去,一张白皙光滑的脸映入眼帘,竟是个眉目清秀若女子般的男子。被绵竹直直打量,那男子也并未生气,反而捏着她的下巴,一丝不苟地盯着她的脸仔细端详。
  “不错,先这身细皮嫩肉,就不止比上次那几个种田的粗丫头强了百倍!”那人看了半天才开口。绵竹觉察他说话声音很柔很细,眼神很媚,扭着水蛇腰,拈着兰花指。
  “再瞧瞧这大眼睛水汪汪的,这尖尖的小脸蛋呀,哎呦,看得我呀这个心疼——”他的手又向下移,该摸的地方一处不落,奇怪的是,这次绵竹竟不觉得被侵犯,这双修长绵软的手抚弄身体的感觉与方才那大汉截然不同,这里面少了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细腰长腿,还是年轻好啊,皮肤这么有弹性!”那人咯咯笑了几声,“就是这前面瘦了点,以后可得好好补补!”
  “成了,这丫头就交给你调教了。”明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又叼起了她的烟。
  “小丫头,别出神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那人挑眉问道,竟有一股子狐狸的骚劲儿,看得绵竹红了脸。
  “我叫绵竹。”
  “呵呵,好啊,绵竹妹妹,以后你可就是咱们幽兰阁的一员了,可得给自己争口气啊!哦,还没介绍呢,我负责场子里的舞女,大家都叫我明容!”他又俯身在绵竹耳边吹着气,“私下里叫容姐姐也行哦——”说罢,不顾绵竹一脸受惊的表情,牵起她的小手拖到台子旁边,对着上面一群人说道:“姐妹们,咱们可又多了一个好妹妹啊,快来打声招呼吧!”
  那是一群和她一样年纪的少女,都是花儿一般的明媚动人,全在回头对着她微笑,绵竹也友善地笑了。
  “明容,快放开你的脏手!这个小妹妹这么纯净,可别被你带坏了!”其中一个高挑的少女站了出来走到绵竹身前,那笑像是和煦的春光。
  “我叫雀儿,不是喜鹊的鹊,是麻雀的雀,你可别记差了!”她咧开嘴,拉起了绵竹的手亲切地握在手里,她的手很温暖,“你叫什么名字?”
  绵竹的嘴角漾起一圈涟漪,回道:“我叫绵竹。”
  “绵竹——”雀儿无限向往道,“真好听,一听就像个小姐的名字。不瞒你说,我原来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的,可是后来我脸上蹦出这么些个斑斑点点,丑极了,我爹就说是名字取娇气了,换个贱名才好,所以我就叫雀儿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原来那个名字,可惜怎么样都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绵竹憋住笑,这个叫雀儿的真是名副其实,像个小雀儿一样说不停。不过,她这样子也着实叫人羡慕。
  “我是汀芷,也是刚刚才进来的!”另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姑娘也走到她身旁同她打招呼,绵竹还未来得及应声,另一个声音又响起。
  “呵呵,我是菲菲,以后肯定是大明星,你可得记住我的名字哦!”一个长得很洋气的女孩嗲声嗲气地说道。
  “就你这材料,还大明星呢!”爽朗地笑声入耳,“绵竹你可千万别学她,免得被荼毒!哈哈,我叫水灵,你好!”
  一群人嘻嘻闹闹,绵竹的心情终于变好,突然觉得做舞女也没什么,甚至是件极开心的事,她终于也有了同龄的朋友。
  在契约上按下手印的时候,绵竹的心还是颤了颤。就这样沦落风尘,再也回不了头。
  无意间瞥到化妆台上的镜子,里面映出一张娇美动人的面孔,长长的刘海半掩住一对杏核眼,樱唇一点,似娇似嗔。绵竹不由感慨,无论如何,还是这张脸救了自己。
  秾艳尽怜
  胜彩绘,嘉名谁赠作玫瑰。
  绵竹同其他学员一样被安顿在幽兰阁后一处小楼里面,与她共用一间房的是雀儿。这些女孩子大多没有居留证,都是因为长相俊俏而被收留,雀儿就是其一,她是在街上乞讨时被明容捡回来的。这些女子中只那菲菲和汀芷身份特别,菲菲家原是做煤炭生意的暴发户,她还留过洋的,不过因为家里得罪了什么当权的大人物才沦落至此;汀芷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新总统上台,把那一批老家族的气焰打得一干二净,偌大的家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还有所谓贵族的尊严,可到了入不敷出时,也就只能偷偷上演卖女的戏码了。水灵为人仗义直爽,还读过书认识字,可她就是绝口不提来这儿之前的事情,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没了追问的兴致。
  绵竹只觉得奇怪,为什么独独这幽兰阁不怕巡警的搜查,反而公然留下这么多的流民?大约是金钱万能吧。
  训练了一个多月,绵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白天补眠,晚上才是她们魅惑人间的时刻。绵竹的这种昼伏夜出的习惯就是此时养成的,直到很久以后还是很难改掉。
  每晚,她穿上暴露的衣裙,做着撩人的动作,脸上浓浓的妆容像面具一般,掩住所有的情绪,只剩一双清澈的眼睛炯炯发亮。绵竹清楚,这样的舞女只是台上的小丑,为了陪衬前面的歌者,也为了取悦台下那群吃人的狼,因为有些时候客人比较多,她们在台上跳完舞,还要走到台下陪酒陪舞。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可是被看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过是被摸几下亲几口,她并不太介意。
  虽能隐忍,但她绝不甘心只是这样默默无闻,因为她是骄傲的。
  对于幽兰阁,在绵竹内心最深处一直存有着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去探寻那深藏在这华丽外表下的秘密,每天只被困在一处,她还未曾领略这里的全貌,那日匆忙之中瞥到的梦幻般的雪青色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如困兽一般,静静地等候着时机。特别是今日,不知为何,一直无法平复起伏的心绪。所以,待练习结束后,其他姐妹们都照例回去睡觉,绵竹却悄悄地留了下来。
  掀开帷幕,绵竹悄悄走进了后台。由于仍是白天,四处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儿,连她的脚步声都变得清晰可闻。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绵竹不禁迷惑,此刻她眼前这个沉寂灰暗的台子,就是声名远播的幽兰阁的大舞台么?原来它同大多数女人一样,卸妆之后就变得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丑陋。
  渐渐深入才会发觉,这幽兰阁内中自有玄机,到处是门,门里门外还是门。只有门,却没有人,仿若闯进了迷宫一般,令绵竹险些迷失。记不清走了多远,只是忽觉灵光一现,闲置已久的耳朵再次有了感觉。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歌声,或者说是幽咽更恰当,断断续续,飘渺不定,绵竹不觉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就觉得好像在心里堵着一块挪不开的大石头,闷得慌。越向里走越接近歌声的源头,到最后,绵竹立在一扇破旧的小门前,耳朵贴在门上,终于确定这呜咽般的歌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轻轻推开门,里面是很小的一间化妆室,只两张小桌子,上面的镜子均已破碎,还结着蛛网,到处是灰尘,像是荒废已久。
  绵竹抬起头,目光落在正前方的窗口,歌声正是从那坐在窗台上的女子嘴里传出。
  无论过去多少年,绵竹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个别样的女人,而今日这震撼心灵的一幕更是叫她终生难忘。
  此刻,女子正叼着一根细长的香烟,烟的形状很优美,就像她那修长的手指。她的嘴唇像两片玫瑰花瓣,鲜红饱满并且诱惑十足,吞吐间,一缕袅袅烟气缓缓流出,宛若香炉中浮起的紫烟,积聚在她的周围久久不散,构成了梦境般的迷幻。那玲珑有致的身体洁白无瑕,在雾色烟幕中若隐若现——她竟没穿一件衣服。
  “你……”绵竹第一次被吓傻了,即便是面对苏宅里面的丑恶时,她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震撼——面前这个女人正一边哼着歌,一边沉醉在烟香之中,一边用白色手帕擦拭着两股之间的粘稠。她身后的窗子大开着,外面是繁华的大街,正流动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