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1-02-19 07:48      字数:4842
  自从见到他之后,他一直都叫“方铁生”,这时忽然自然而然改口叫起“小方”来,可想而知,那是他过去一直以来对方铁生的称呼,此际在他的心胸之中,既然已了无恩怨,自然也就恢复了原来的称呼。
  君花瞪了他一眼:“很有趣么?”
  甘铁生竟象小孩子一样拍起手来:“自然有趣,想想我们竟然和一个异星人相处了那么久,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没有趣?”
  君花不知是跟着笑好,还是着恼好,神情十分尴尬,甘铁生在她的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呵呵大笑,神情快乐得叫人眼红。
  攀过了乱石坝,登上那辆旧吉普车,回到了那个小镇,出乎意料之外,当地县政府派了一个中年人来,在客栈等候君花。
  那人自称是一个什么资料保存机构的负责人,一看到我们,就问:“哪一位是‘背叛’这篇小说的作者君花女士?”
  君花答应了一声,那人把一大包文件双手递上:“小说中所写的这场战役,君女士写得很真实,但有些情形,君女士显然不知道,这里有当年的一些资料,希望对君女士在补充修改时有帮助。”
  君花感到意外:“太谢谢了,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帮助,太谢谢了!”
  那人道:“能为侨居西方的华籍作家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那人走了之后,君花急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一大包文件看,甘铁生却徜徉着走了开去,对那些文件,连望都不望一眼;我和白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不多久,就有敲门声,答应了一声,甘铁生就提着一大瓶酒,笑呵呵走进来。
  他这时,和我们才见他时,截然不同,活脱是个世外高人!
  (后来我和白素讨论,白素说甘铁生全然像是元曲中所写的那些渔樵耕读,看透了世情,大有“酒杯深,故人心,相逢且莫推辞饮。君若歌时我慢斟,屈原清花由他恁,醉醒争甚!”和“青旗正在疏篱外,醉和古人安在哉”的意味。这种意境,求诸现代,难得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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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部:根本没有背叛
  当晚,君花埋首往事,我和甘铁生把那一大瓶不知名的劣酒(肯定有酒精)喝了个精光。
  第二天,君花双眼通红:“看了一晚,什么新的材料都没有。”
  甘铁生淡然;“就算有新材料,也都是旧材料。”
  甘铁生这句话,说得十分有意思,可是君花却明显地不以为然,她瞪着他:“你心里对他,不再有恨意?”
  甘铁生呆了一呆,刹那之间,他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极度惘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淡,象是对“恨意”这个词,感到十分陌生。
  然后,他才停了一停,笑着:“早就应该没有了,等到现在,已经太迟了。”
  君花叹了声:“我不能,或许……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又深了一层?”
  这样的话,在他们纠缠不清的畸形关系之中,甘铁生听了之后,应该很妒意才是,但这时,甘铁生就象是局外人,他漫声应道:“也许是,你们曾有过那么快乐的短暂日子,他弃你而去,你对他的……感觉,自然会强烈得多!”
  君花象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甘铁生,在隔了几十年之后,她又在深山之中找到甘铁生的时候,虽然甘铁生经过了几十年的野人生活,外形已大不相同,但相信君花还是一下子就可以认出他来的。
  但是现在,君花却觉得他陌生了——那自然是因为甘铁生在整个思想观念改变了之后,大彻大悟,连眼神和气质都有了自然而然,极大的转变之故。
  甘铁生这时拍着手:“别这样看着我,老实说,若不是你兴致好,我根本不想去找方铁生,找到了,问明白了为什么,又有什么不同?发生的事早已发生了,问明了为什么,绝不能改变事实,有什么用?”
  君花的声音,听来十分尖厉:“至少我知道是为了什么,不然……不然……真会死不瞑目!”
  甘铁生笑:“有那么严重?”
  君花一口气说了七八声“有”,才又道:“每当想起来,就象是心口有刀戳进去,一个永远好不了的血淋淋的伤口,想不去想,可是做不到,以为时间会令伤口愈口,可是几十年了,还是每当想起,就有血珠迸出来,我一定要弄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
  甘铁生显然在说反话;“对,弄明白了之后,伤口就会迅速痊愈!”
  君花的声音极高:“我也知道不会,可是不明白是痛,明白了还是痛,对我来说,并无损失,只有好处,因为,我明白了!”
  甘铁生不再言语,我在他们争执时,因为涉及当年他们的“感情”,所以不便插言,实在已经很不耐烦了。君花的心情,实在很容易了解——方铁生对她的背叛,可以纳入爱情的背叛范围之内,和方铁生对甘铁生的背叛,不很相同。
  爱情上的背叛,被背叛了的一方,总是想知道原因,想知道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答案。虽然真正能得知真相的机会微乎其微。
  而且,在很多情形下,还是不要得到真正的答案的好,真正的答案,有时极其残酷,要举例的话,可以有很多。因为事实的真相,大多数残酷,不过通常情形下,都被各种各样的外表所掩遮而已。
  一见他们住了口,我忙道:“该打点武夷山去了。”
  君花恨恨地道:“我恨不得插翼飞去!”
  我哈哈大笑:“你就算有翼,也一定不会比飞机的翼飞得快。”
  飞机的翼,可以令时间和距离的观念改变,古代人要穿越这段距离,所需的时间,至少一个月。而现在,虽然各种各样的繁琐手续和不合理的规章制度以及令人气结的工作态度,把时间拖慢了许多,但是在两天之后,我们一行四人,还是进入了武夷山区,并且,还有一个相当活泼的年轻人,作我们的向导,他属于当地的旅游局,一见一我们,就给我们带来了极好的消息。
  在这两天之中,我和甘铁生交谈并不多,但对他心态的转变,却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象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了,梦中的一切,是好是坏,是苦是甜,谁还会去计较?计较了又怎么样?”
  他并不讳言方铁生,提起来,有时也低叹,有时也微笑,他甚至说:“方铁生背叛,当然有原因,或许是我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令他反感了。”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君花怒哼一声;“我看你快超凡人圣了!你怎能责怪自己,你对他那么好,是你把他从垃圾堆捡回来的,你对他那么好……”
  君花说到激动处,不由自主,抽噎起来。
  甘铁生也不去安慰她,神情大是惘然,在惘然之中,却又带着略有所悟的神情。
  他那时的神情有点怪,所以给我的印象也相当深刻,他接着又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无此可能,所以才有这样的行动。
  那个向导一见我们,带给我们的好消息是:“四位,我从小在武夷山区长大,从小就是一个野孩子,那时候……生活困难,别看我年纪小,每天我在山上打个转,就能弄到可以吃的东西,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他讲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有点神秘兮兮地:“在我满山乱转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而且,和他的关系很好,有很多山野间生活的知识,就是他教会我的。”
  我们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十分兴奋。我们在来前,曾先打电报,请当地的旅游机构协助,说明我们的目的,是要找一个像方铁生这样的人,看来旅游机构的工作效率相当高,派给我们这个向导,正是我们需要的人。
  君花忙道:“太好了,你最近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向导扬了扬眉:“嗯……有八九年了。”。
  八九年,比十六年,时间又接近了许多,可是毕竟也隔了那么长的时间,君花又急着问:“照你看,他现在还在不在?”
  向导笑了起来:“一定在,他身体壮健之极,力大无穷,别看他已经老了,十个八个年轻人都敌不过他,他连老虎都可以打得死!”
  君花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阴晴不定,甘铁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一直是那样子,怀疑他是外星人,也有点道理。”
  当向导的小伙子一听,大感兴趣,问了许多问题,我们不胜其烦,只好喝止他:“事情十分复杂,讲不明白的,你别再问了!”
  小伙子虽然没有再问,可是一脸按捺不住的好奇神情,看了也叫人心中不忍。
  不过,各位都可以知道,那实在是一个复杂得过了分的故事,就算有心想告诉他.也不在从何说起才好。
  在山中,有人带路,行进容易得多。我们一早出发,当晚在深山中宿营宿营,第二天早上出发,不到中午,已来到一座极高的峭壁之前。
  那一带,古木参天,根本已没有了山路,相信当年,陈长青就是在这里迷路的——他看到方铁生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一样,在峭壁上飞掠而下。不过这时我们抬头看去,可以看到峭壁树的木上,有些物体在跳动,那当然不是人,而是猴子。
  向导指着峭壁:“攀上去之后,在一个比较低的山头上,就是那人曾住的小道观,那道观也不知何年何月,因什么人建造的!”
  攀越那峭壁,并不是很困难,峭壁上藤蔓多,处处可以挽手,怪石嶙峋,也容易踏足,连君花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处。
  翻过了峭壁,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那个山头上的小道观了,看起来,象是积木搭出来的一样。云雾绕绕,时隐时现,完全是剑侠小说中的境界。
  那时,正是中午时分。在山中赶路,就是那样,看起来极近,直线距离可能只有三百公尺。但是要到达那地方,却不知要走多少路。
  到我们抵达那小道观时,已是五小时之后的事了,夕阳西下,把漫山映得一片金红,所有的石、草、木、屋,都在反射夕阳的余晖,壮观之极。
  小道观的门虚掩着,整个道观的外貌,看来残旧之至,向导踏前一步,小道观的门,已陡然被打开,一条披头散发,满脸虬髯,身形高大,威武莫名的大汉,已一步跨出,当门而立。
  他身形如此高大,所以跨出门来时,低了一下头,当他当门而立,他的头,就远高出门楣之上。
  我和白素,不由自主握紧了手,视线留在那大汉身上,再也移不开去。
  夕阳的光芒,照在那大汉的头发上,虬髯上,在他炯炯生光的双眼之中,更反映出血红的夕阳,他站着一动不动,在破烂不堪的衣服下,可以看到他胸脯的起伏,可知他心情的激动。
  在那一刹那,我心中想到的是:我又进入了另一部小说的境界了,眼前这个大汉,如果手中提着一柄刀的话,那么,他活脱就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中的金毛狮王!
  我们和那大汉对望着,大汉脸上的神情,不是很看得清楚(虬髯太浓,遮住了他一大半脸面),可是,当他那双极有神采的眼睛,紧盯着君花的时候,他面上的肌肉,在明显地跳动。
  突然之间,他扬起手来——由于他身形极高大,一扬手之际,气势也十分慑人,我离他最近,一进之间,也几乎不由自主,想后退一步,以避开他的那种逼人的力量。
  他直指着君花——被这样的一条大汉直指着,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可是君花十分镇定,她不等发问,就道:“我施了变性手术!”
  方铁生(那神威凛凛的大汉当然就是方铁生)迟疑着重复:“变性手术?”
  君花一字一顿:“是,由男人变成女人,其实我本来就是女人,可是从小一直被误会是男人,当然也有点阴错阳差,总之我现在是女人!”
  我在一旁,心想,何止“有点阴错阳差”而已,简直就是颠阴倒阳,一塌胡涂!
  方铁生用心听着,双眼之中,现出极度好奇的神采来,他这时当然不再年轻,但是蓬发虬髯,却一样乌黑,看起来不觉他是一个老年人,所以,他的眼神之中,竟然带着几分顽皮,足以证明他是一个性格十分活泼的人。
  他仍然望着君花,足有半分钟之后,视线在我、白素和向导的三人身上,一掠而过,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