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独来读网      更新:2021-02-19 07:41      字数:5002
  守灵那天,外公的家里非常热闹,就连总不走动的亲戚也前来守灵。大家尽可能的压制住悲伤,同那些远亲聊天。
  晚上七点,大姐,二姐和梁音陪楚楚坐在外公的小花园里的台阶上,就像她们小时候一样。潮湿闷热的雨季将整个北都都笼罩了起来,但是奇怪的是,这么久以来竟然没有下过一滴雨。好像老天爷在跟自己生闷气一样。
  “大姐,二姐,你们看这两条情侣围巾好不好看?我想给外公外婆买——”梁音拿着手机给大姐二姐看,突然间,她难以置信的笑了一下,然后,她拿着手机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
  大姐和二姐也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这样……我怎么突然忘记了……”
  她的眼眶忽然红了。“我是怎么了,我刚才,刚才,真的以为外公还在……”
  “我有时候也这样,”大姐拿着手里没有点着的一根爱喜道,她低垂着眼睑,笑了笑,“就是在某一刻的时候,我才突然反映过来,我再也见不到外公了。”
  楚楚抬起头,看向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着的桂花树的枝桠,嫩黄嫩黄的,听说,是因为外婆,外公才种的这颗桂花树。
  小时候,外婆摘下些桂花,给她们姐妹四人做桂花糕,楚楚记得那时候外公总惹外婆生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都是些小事。外公总是委屈的眼巴巴的看着她们姐妹吃着刚做好的桂花糕,然后对外婆撒娇说:“好久都没有吃你做的了,我就吃一小口,一小口好不好?”
  外婆瞪他,“谁让你跟邻居那老太太眉来眼去的,就不给你吃!要吃你找她要去啊!”
  “她没你做的好吃啊。”外公揽过外婆的肩。外婆像个少女那样害羞着挣脱道:“孩子们都在呢……你个老不正经的!”
  想到这里,楚楚便想起了外婆。她忽然觉得外婆真幸福,因为她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给谁守灵,更不知道她的华尚已经离去了。她只是不停的问,那个一直照顾她的人去哪了?
  大家只是骗她说,他家乡有事,要回去几天。
  从那以后,外婆便没再问过。
  大姐,二姐和梁音回屋去了,楚楚仍旧坐在台阶上发呆。这时一个人从屋里将花园的门打了开,外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了藤椅前,她将藤椅转到了面对楚楚的方向,然后坐了下来。
  “小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呀?”
  楚楚微微抬起头,看见外婆对她微笑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外婆说的,是她和外公的故事。
  (外公和外婆的故事为架空历史,不牵扯到抗日战争,清朝灭亡等。)
  外公生于名门望族,是曾经与华东地区商业巨贾梁御成的大公子,梁华尚。当年梁家富可敌国,外公从小便锦衣玉食,珠翠萦绕,每天都有一群佣人鞍前马后。在外公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每日过这纸醉金迷,花前月下,一掷千金的日子。他经商手段深奸巨猾,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然对待穷苦百姓恩荣并济。为人桀骜不驯,英俊潇洒,游戏风尘,享于玩乐。
  二十七岁的他,曾有无数媒婆前来说媒,对方要么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要么是官宦子弟,一个比一个沉鱼落雁,他却一个都看不上。
  那时外婆算不上是大家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她有个很好听的乳名,叫铃铃。当年她正和她青梅竹马爱的情深意切,并同那名男子喜结连理。那名男子据说是皇家后后裔,也是个名门望族。铃铃嫁入大宅门的第二年后她便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楚楚的舅舅梁月清。而没过多久,那名男子却死于非命,从此铃铃便决定为他守寡一世。
  头七那日,铃铃一袭素衣跪在丈夫的棺材前。梁华尚受父亲之命,前来韩家吊唁。韩家满堂缟素,香烟缭绕间,抬起一张素净洁白的脸颊。
  “这位是梁家大公子,梁华尚。”
  “节哀顺便。”一个温雅好听的声音在如同潮水般的诵经声中格外分明。
  泪眼朦胧中,她看清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手握一把名家山水画折扇,一袭宝石蓝的对襟长衫,手上戴着的玉扳指温润剔透。黑色短发,眉目清秀,举止优雅,轻挑的神情中有如不动泰山般的稳重。
  跪着的她向他行了个礼。
  彼时清明时节,细雨纷纷,铃铃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婴儿,站在湖畔苍白剔透的脸颊上,秀美如鹿的双眼中满是憔悴与悲恸。
  此时,一名俊美的少年郎策马而过,当他看到这一幕时,突然勒紧了缰绳,调转了马头,问像一旁的仆人,“那名女子是谁家媳妇?”
  “回少爷,她便是城北韩家的长孙,韩氏。您难道忘了吗?前些日子她丈夫死了,您还去韩家吊唁了。”
  梁华尚微眯着狭长美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43章 外公和外婆的故事2
  七月份;梁华尚听到了一个消息——韩氏,也就是铃铃患了天花,连同她的孩子也染上了恶疾。她被家族中的人视为不详之人,便将她关在了柴房,任由她和她的孩子自生自灭。
  梁华尚不顾韩家人的阻挠,不顾父亲的劝告,执意前往韩家。他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治好了铃铃和孩子的病。几日来;他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她们母子俩,寸步不离。
  是夜;巷子里的桂花又黄了。烛火摇曳,昏暗的柴房中,梁华尚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儿。
  “小子,看你笑得那么开心,想必是病好了吧?——哎呦,你咬我。铃铃,你快看,你儿子都长牙啦。”
  她半卧在炕上,低垂着双眸:“公子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但我已为人妻,于礼数,还望公子自重。”
  “你嫁于我,便不会再有人说什么。”
  “我已决心为亡夫守寡一世,此生再不嫁人。”
  她说得斩钉截铁,坚定不移。
  他无奈,只得独自离去,唯留下一句话,“你若不嫁我,我便终生不娶。我还会来看你和孩子的。”
  阁楼之上,她挑窗望去,他驻足,回首,白皙秀气的脸颊在月色中笼上了一层华彩。四目相对。她慌忙关了窗。
  他们再相见的时候已是腊月。大雪纷飞,城中满目霜华,绯红的梅花点缀在白雪之中。她抱着刚满一岁的孩子,在铺子里挑选布料。正当她在几种布料中犹豫间,一个温雅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板,把这些都包上。”
  她抬头望去,绫罗绸缎的背景中,他坐在店中,翘着腿玩弄着手里的扳指,谈笑间,风流倜傥,名倾六辅。
  “不必了,我不买了。”
  她放下手里的布料,转身离去。
  “等等。”
  身后,一人叫住了他。
  他走到她的身边,将雪白轻裘解了下来,披在她的肩头,“大冷天儿的怎么穿这么少?”
  “多谢公子好意,但不必了。”
  “没说给你,你不冷,这小子也冷,你看这小脸冻得,来,叔叔给你捂悟。——你这是怎么当娘的?唉~自己就是个小孩,怎么照顾得好这小子。”
  说着,他将双手搓暖,然后将孩子的小脸捧在了手心里。
  她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幕,正巧被她经过的婆婆看在了眼里。她回家后,族人决定以不守妇道之罪处罚她,众目睽睽之下要赐她刑罚,名为封阴。她们强行将她□绑缚在一块门板上,用生猪血泡一团金丝线,穿在针上,将她的下面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使她终身不能嫁人。
  她挣扎过,反抗过,哭喊着哀求过,但没有人理会她。冰天雪地的院子中,她□着身子被捆绑在门板上,长发凌乱的散落在她的脸庞前,下面,一名老仆人正用针刺着她的□。
  雪花扑簌簌的落在她雪白通透的肌肤上,鲜血,染红了满地的白霜。
  一阵骏马的嘶鸣声在大宅院外响了起来,划破长空。梁华尚携家仆赶到,破门而入。看到自己的铃铃赤身裸体的在大雪中被人折磨,他急了。
  “给我把韩家点了!”
  听闻过梁华尚是活土匪,是不能惹的阎王爷,韩家人却没想到梁华尚下手会这么狠。
  他抱起奄奄一息的铃铃,向大门走去。
  背后,火光漫天。
  “你来了……”她在他的怀抱中细语喃喃,呼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嗯,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了。带我们的儿子,一起回家。”
  她轻轻的哭了。
  “谢谢你,但是……我已经没脸再见人了……你让我随我的丈夫去了吧。”
  他没有看向她,脸颊上的神情是岿然不动的坚毅,泪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流了下来。
  “傻丫头。你若怕人说闲话,就再与我多生几个孩子。你若不想守那些繁复的礼数,我便带你走,天涯海角,去哪都好。我照顾你和孩子一辈子。”
  她颤抖着抬起了手,拭去了他的泪水,微笑道:“好。”
  来年春日,燕子归来。绣花鞋踏着唢呐声,梁华尚八抬大轿娶了铃铃,这也算是一段,离经叛道的千古佳话。
  但好景不长,华东地区战火纷飞,梁家家道中落,外公只得颠沛流离,为了活命带着外婆和梁月清,来到北都。
  外公来到北都后,和外婆住在郊区的一家草房里,日子过得艰难心酸,但二人却不离不弃,相濡以沫。战争结束后,外公做了教师,外婆则在家相夫教子,二人过着简单而幸福的柴米油盐的日子。
  楚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抱到外公的床上的。她在一片仿佛奔腾马蹄的夏雨声中迷迷糊糊的醒了。她坐起身,看向眼前外婆的梳妆台,镜子里映出了她颓废的模样。
  须臾间,她好像出现了幻觉。那破旧的镜子的边缘竟然慢慢出现了华丽漂亮的雕刻图案。镜中有个人站在她的旁边。
  那人手握一把名家山水画折扇,一袭宝石蓝的对襟长衫,手上戴着的玉扳指温润剔透。黑色短发,眉目清秀,举止优雅,轻挑的神情中有如不动泰山般的稳重。
  他勾唇一笑,风流倜傥,名倾六辅。
  她的耳畔,飘来戏子婉转的唱腔声: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44、大结局 。。。
  办完葬礼后;楚楚的家人做了一个决定。她们要把外公的房子卖了;把外婆接到几个人的家中;轮流照顾。他们商量好了;卖房的钱谁也不许动;都用来照顾外婆。老太太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她们想用这笔钱带外婆出去好好玩玩;给她买最贵的衣服;去最好的餐厅。尽管她们都知道;外婆要的不是这些,但是她们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这几天;外婆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她没再找外公,也没有再寻问照顾她的那个人去哪了,她变得很听话,很乖,脾气也变得很好,别人说什么她都会笑眯眯的点着头。
  只是那天,楚楚看见外婆一个人坐在外公的书房里翻着以前的相册,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那个人,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外婆,你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对吧?你也很想外公的,对吧?
  一个夏日的午后,楚楚坐在外公的小花园里发呆,外婆坐在藤椅上昏昏欲睡。再过不久,她就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了坐在这里了。湛蓝的天空,盛放的花,镂着花纹的藤椅,还有那从老旧唱机里婉转出的唱腔,也就只能成为回忆了。她现在只想再多看看这里。
  白云浩浩荡荡的在澄澈碧蓝的天空中缓缓游走,所过之处洒下一大片阴影。盛夏的灿阳穿过摇曳的树叶被筛成点点的光斑,娇小玲珑的桂花花瓣在风中悠悠飘落,芳香漫天。错落的花影间,沈上时拿着花洒长身而立。晶莹的水珠洒在柔软细腻的花瓣上,显得花瓣的颜色越发迤逦饱满。
  自从外公过世后,沈上时便每天打理着外公的小花园。楚楚看着在一层光晕下沈上时纤长的背影时,好像看见了外公。那一刻她才发觉,他们二人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不光是自身的气质和背影,最重要的是,他们给人的感觉,在某一刻会令人格外的安心。
  其实,楚楚和沈上时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因为前几天的那件事。
  那天,一名律师带着外公的遗嘱来到了家中。律师说,老爷子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便找到他,立下遗嘱。希望能了他最后的心愿。
  薄薄的一张遗嘱写着三行清秀整齐的字。一,待我离世后,将名下所有财产给三女一子平分。分别为:梁月桂,梁月盈,梁月歆和沈上时。二,希望儿孙们能尽孝道,照顾好我的妻子。三,我平生最大之遗憾为没有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