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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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儿 更新:2021-02-19 07:31 字数:4807
“你的意见怎么办好?”
“我个人没什么成熟的意见……这样吧,我向部党组反映反映,由部党组研究吧。”
好,行动起来了!这个浑蛮的女人一旦行动起来,就是九级风浪。白帆的电话,早不来、晚不来,却拣众人在场时来了,来得真是时候!不然佟大雷还得为开盘时机而踌躇。
打扫净溢于言表的兴奋,佟大雷脚步平稳、速度如常地回到餐厅,落下座来,发出不轻不重、毫不夸张或哗众取宠的一声叹息:“唉,真可惜。”
“怎么回事?”佟大雷用极为正常的语速、语气,不只将白帆的电话内容重复一遍,还对前因后果进行了完整的介绍。当然,白帆进入战备状态的缘由略过不谈。
佟大雷这么快就伸出了他的爪子!幸好他和常梅稳妥,没有应吴为的请求掺和什么,不然肯定被佟大雷扯进去了。眼前形势,何去何从,还不明白?但胥德章即刻给他和常梅定了位——在即将开始的围剿中,只能舍车马保将帅,痛打落水狗吴为。
“老胡同志重病在床,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不能让他受刺激。要多做他爱人白帆同志的工作,以革命利益为重,不要闹个人义气。还要防止事态扩大,不要因此影响胡副部长的声誉。”“那位”肃下脸来,郑重指示。“是,是。”“那个女人……你说叫什么名字!”
“吴为。”
“对,吴为。”“那位”也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像用手指使劲按了按,将这名字按进了脑回,“肯定是女方的责任,恐怕还要和她那个单位的党组织打个招呼。”
“我这就让他们去办。您还有什么意见?”“你一向认真细致,秉公办事,我再说就是画蛇添足了。总之,这件事由你挂帅。”——可不能直接插手,特别是牵涉到同一级别的干部,闹不好有乘危之嫌,再说他们本来就不对付。
“怎么能这样说?还是集体领导嘛。”佟大雷嘴上极力推诿,内心却跃跃欲试。出身寒微的佟大雷,为人处事不大瞻前顾后,还有个伯父当年确为义和团中一个小头目,想来那是一个流氓无产者家族,铡刀上那个掌刀人的角色由他担纲可说是名至实归。而且在这场赛事中,佟大雷和白帆的目的是金牌,其他人则重在参与,能得个名次当然更好。“好,好,集体领导,集体领导。不过情况还是你提供的嘛。”将发难者的帽子,往佟大雷头上又紧紧按了按,“总而言之,你比我们了解情况,帅旗责无旁贷由你来打。好啦,好啦,不是什么大事,生活问题嘛,小事一桩。”
下面是对前因后果等细节长时间的讨论。
如此细嚼慢咽地消化这个话题,并非对黄色的偏爱。对具有政治眼光的人来说,一切材料可能都有用,单看你怎么用,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胡秉宸与吴为的男女之情以及他们是否上过床,不过是饮酒作乐的话题,要紧的是借此话题能做出多大文章。
胡秉宸太防范了,防范得让人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真是没有白干地下党。现在终于有了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胡秉宸那个无懈可击的堡垒了。
谢谢胡秉宸给了大家这样一个机会,毁灭一个人其实也很容易。
“是不是开个党组会?白帆同志要求组织帮助,她也是个老同志了,遇到这样的事自然还得衣靠组织,我们总不能看着一个为革命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被人欺凌而无动于衷。”“党组扩大会。”有人提议。“不,党组会,尽量不要扩大事态。”响鼓不用重捶,主题一掠而过。然后进入男女话题。这是一个驾轻就熟的题目。虽然方才的题目也很熟练,但再熟练也是走钢丝,而且没有安全保险,战战兢兢走在系于高楼大厦间的钢丝上,谁知道风和日丽好端端的天气,会不会狂风骤起?那风是东风、西风、南风、北风,还是又东又西又南又北的乱风?一踏上那条钢丝,就把生命交给了魔鬼,或人地狱或上天堂。不过在那条钢丝上走的人,大都存在侥幸心理,万一能上天堂呢?吴为不是祸水又是什么?一个人就将一潭死水搅成了浑汤。不论事端是否由她而起,从此“谈吴色变”,吴为成为避之不及的邪物。
7
各项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对于只有蓝图尚无设计图纸的胡秉宸来说,他们是过于急躁,揠苗助长了。哼,死在她的怀里!胡秉宸刚过病危期,白帆就对他说:“你总算醒过来了,很可惜没能死在吴为的怀里。不过实话跟你说,你还是死了这份儿心吧。我宁,肯把你从这里抬出去,也不会让你死在她的怀里!”
白帆下了死决心,如果胡秉宸鬼迷心窍、执迷不悟,她就亲手把他的声誉、前途撕成碎片,就连这些碎片也要一把火烧了,连骨头渣也不会给吴为剩下。
即便胡秉宸死了,尸体也得属于她。在他的追悼会上,脚下家属献花的那个位置,放的是她和孩子们献的花圈;花圈缎带上,写的是她率杨白泉和芙蓉等人敬献的字样,而不是吴为。
胡秉宸一惊,原本光亮白洁的四壁,霎时间贴满了白帆的脸,密密麻麻;铜墙铁壁。
白帆怎么知道“死在你的怀里”云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吴为变节了?
心电图马上出现险情,护土大夫又是一阵抢救。
即便如此,白帆也不后悔,她本来就是要让胡秉宸“死心”。
胡秉宸的兵法也非常混乱,显然没有一个总体规划,打哪儿算哪儿。
到了这步田地,还对白帆这样说:“如果你闹开去,我就和你摊牌。”
如果不闹出去呢?
愤怒至极的白帆,不认真考虑这句话里极为丰富的层次,回答说:“即便我可以让步,成全你们,可还有党的纪律、社会的道德和法律上的责任呢!”
“你这样说,不是还不撒手吗?”
出得医院,马上与部里几个头脑商议,向吴为工作过的所有单位发函,调查她的档案。
查吴为个底儿掉!不论历史或男女关系上的污点,别想逃过她的火眼金睛。
在谋划这些事情上,白帆的专业水准可与安全部门比肩。至于在胡秉宸面前无以应对,则既是水平有限,更是爱之弥深。
吴为虽然没有变节,可也不能说没有动摇。
既然部里指定佟大雷为胡秉宸医疗方案的负责人,又担纲救命吴为的重任,佟大雷有了理所当然接近吴为的充分理由。
或继续文字攻势——
某君陷于情,十年不能自拔,闻之怆然。有旧作堪可。移赠,聊以慰之。
十年昏晓枉抛梭,掷却吴花似雪多。
作帛堪书骚万卷,临风不必叹湘罗。
胡吴近咫,渺若山河,东坡云:多情却被无情恼,信然。你可以责骂天下男人都是浑蛋,我觉得可能也有例外。男女好坏之争,古今中外,由来已久,成为专著的,也很多,我敢担保你我都可能不在被骂之列。
或游说吴为——
“听了你和老胡的事,简直像个大爆炸。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把老胡的问题告诉你,他是个伪君子……用一生心血追名逐利,爬向权力的金字塔,绝不会为爱情而牺牲地位和党票。就在三月份请老战友吃饭时候,还和白帆两人来回夹菜敬酒……所以我劝你要实际些,也许他对你说过‘即便死也要死在你怀里’这一类话,但以我对他几十年的了解,说说可以,不会真干。为了爬上权力或是声誉的金字塔,胡秉宸可以铁石心肠,六亲不认,将七情六欲一一割舍,以求正大光明、无懈可击……不要误会,不是说他官迷,综观古今中外天下伟男子,哪个不是通过权力来展现他们人格的伟大?这样的男人多半不会被女色所误,所以才能功成名就。老胡差不多已经到达那个塔尖了,更不可能为一个女人半途而废,不会,我太了解他了,几十年的战友了嘛。这些事如果不对你说清楚,等于害了你,但我也决不破坏你们。”
然后一针人穴地问:“如果老胡真爱你,为什么不了断与白帆的关系?”
“要解决这个问题,白帆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对手会用这个把柄整治他。”
“这都是胡扯,如果老胡有决心,谁也拦不住。你看不出他在欺骗你吗?我确信无疑他在耍弄你,白帆非常肯定地对我说过:‘这一年老胡待在家里实在寂寞,不过在吴为那里找点儿刺激而已。’我的话你当然不信,但是我们等着瞧,事实会下结论。”
这些似有似无、真真假假的话,一则出于战略,二则若能同时腐蚀吴为对胡秉宸的爱,何乐不为?
吴为显然中计,双目像被灼伤,迷茫无助。
现在,她最介意的倒不是胡秉宸是否耍弄她,或胡秉宸的背信弃义,她是被“他是个伪君子……用一生心血追名逐利,爬向权力的金字塔”打蒙了。
难道她镂骨铭心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利禄之徒而不是条英雄好汉?
难道她所爱的男人,一律是自己心自中制造出来的?不但制造一个又一个又一个爱的对象,还制造了他们对自己爱得天翻地覆、轰轰烈烈?
“不——”她嗫嚅着。
“我和白帆谈了,如果老胡真要和吴为结婚,你就算了,孩子、年龄都那么大了,让他们去吧;如果老胡真搞两面派,自有组织处理两面派的办法。你要不要见见白帆?”
“不,不。”
佟大雷很满意。对付吴为太容易了,一旦离开她那个写作王国,智商马上下滑至零。
倒了杯茶放在吴为面前,“为这样一个老头子,不值得这样死去活来。”忘记自己也是一个老朽,“我始则不信胡秉宸会如此,现在觉得他十分可鄙……唉,放心,我会随时向你报告他的病情,一旦有机会,就想办法让你们见面。我们来研讨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信要我带给老胡?”
“当然,要是方便的话。”真想问问胡秉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大雷急急拿出纸笔,希望吴为立刻将信写就交给他。可是他太急了,回手带倒了写字台上的墨水瓶,黑色的墨汁洒了一桌,滴滴答答流向地毯。他早就觉得这瓶墨汁非闯祸不可,每用一次墨汁,这感觉就出现一次,果然应在这个时候。
吴为十分歉疚,都是因为她,“真对不起。不用急,等我想一想。”这样的信,真得回去好好想想。
“啊——”佟大雷痛惜无法得到吴为亲笔写下的物证了。
吴为回去想了想,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了无踪影。
吴为在哪儿呢?
漫五目的地在街上挤来挤去,任人推搡,巴望着他们当中有谁揍她一顿才好,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大叫一声,然后彻底地失去理智。现在她能专心干的就是这件事。
远远看见二个穿军大衣、戴鸭舌帽的人,走路样子十分像胡秉宸。当然不是胡秉宸,吴为在风地里站住,等那人走近、走过。风推着她继续向前走去。胡秉宸还会用那件军大衣裹着她吗?他,说,本来买件二号大衣就行,但是买大了一号,为的是可以把吴为裹在里面。
公园侧门的两棵松树与胡秉宸身高等齐,他每每在那树下等她,那两棵树如今总让吴为一惊一炸,觉得胡秉宸还站在那儿等她。
桃树下的长椅还在,吴为在那水泥长椅上坐下,昔日的温情一一浮现,还有胡秉宸的甜言蜜语。她不禁侧过头去寻觅,然而胡秉宸不在了……有声音从她腔内游出,不是哭声,是肉体在过去与现实两块磨盘里碾碎、折断的响动。
公园里那个看大门的人,总是奇怪地看着她,一定在想:怎么就剩下了她独自个儿?
沿着他们的路游荡而去,胡秉宸曾在这路上说:“《世界文学》里有篇澳大利亚人写的小说,小说里有这样几句对话:‘你记得吗,那时我们做爱到半夜?……”记得,累得我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做爱’这个英文词翻译得很好。”吴为哈哈大笑,然后向土坡上跑去,胡秉宸站在坡下,张开双臂,说:“来,来!”
她顺着土坡跑下,冲力很大地投入胡秉宸的怀抱。就在那时,他搂着吴为说:“要是哪天我觉得不行了,拼命也会告诉你:即便死,我也要死在你的怀里,在与你的亲吻中死去。”
走着走着,来到电车站。春失的一个晚上,他们坐电车回家,吴为头上包了一条头巾,胡秉宸说:“你看上去像一枝郁金香。”
“你可真会说情话。”
“像我这样多情的男人,你再也找不到了。”是啁,太多情了。
一辆电车驶出总站,吴为不禁向车后窗望去。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