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1-02-19 07:27      字数:48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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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南”两个字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思绪中。
  会是凌南么?如果是他,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陌生的男人和封又从旅馆内走了出来。
  一夜情。秦诃出奇平静地判断道。
  寄出三封匿名信把自己引到这里来看封的一夜情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期然的,封看见了坐着的秦诃,并且一径走到他的面前,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秦诃的大脑极缓慢地运作起来,从傍晚看见封开始,他就没有想清楚任何问题,而现在,他也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理解到封询问自己的话的确切含义,并且回答道:“我跟着你过来的。”
  “从哪里开始?”封的语气中隐含着怒气,然而秦诃却根本没有发现道。
  他只是仍然机械般地回答着:“RUIN。”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封的眼神机警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家pub?不会是偶遇吧?”
  秦诃反射性的摇摇头。
  “那么,”封逼近他的脸庞,道,“能不能请你稍微解释一下这件事呢?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没脸出现在我眼前了。”
  怎么会呢?自己是怎么会出现在RUIN前,并且一路跟着封来到这家陌生的旅馆外呢?如同被线牵着的木偶般,秦诃无意识地回答起封的问题来,“匿名信……”
  “什么?”
  “有人寄了三封匿名信给我,里面都是这家pub的照片,其中一封的背面,还让我过来看看,说……我会有兴趣的。”
  不期然的,封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用力地绞着,直到指关节处都发白了。那一刻,秦诃清楚地感觉到,封在颤抖,并非愤怒亦不是恐惧,某种秦诃完全无法理解和想象的感情驱使着封的身体,让他痛苦地蹲下身来。
  眼前那个用双手抱着头的,是秦诃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封——
  是远见封,但却更像一个陌生人。
  “封……”秦诃伸出手,想要抚上封激烈颤动着的肩头,然而却被他猛力挥开,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好呆然不动。
  悄无声息的几十秒,却长得像一整个世纪。
  终于,封开口说话了,极罕见的不是命令或者胸有成竹的语气,而是像一个处在弱势般的人那样征询道,“你……说过你爱我吧?”
  莫名所以,但秦诃还是点头应了一声。
  “那你现在会不会想杀了我?”封缓慢地抬起头来,执起秦诃的双手覆在自己的项间,并且微微施力,“你会想折磨我、蹂躏我、置我于死地么?”
  “为什么?”秦诃大吃一惊,慌忙抽回手来。
  “为什么?”封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秦诃的问话,然后一偏头,显得他对这个问题相当困惑,“为什么?你看见我跟那个男人去开房间了吧?你也可以猜到我绝不止跟他一个人有过一夜情吧?你爱的发疯的人每天晚上跟不同的男人做爱,难道你不嫉妒?难道你不难过?难道你不是恨得想要亲手把我推进地狱?!”
  被封从未见过的怪异神色和激烈的言词吓得呆了的秦诃,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见状的封蓦地笑了,那是一种全然冰冷的、无机质般的笑容,封用这样决绝的表情来狠狠地嘲讽自己,他说:“我果然是不正常的。”
  后面的话,他也许是说给秦诃听的,也许只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沉得像一种拼命隐忍的呜咽。
  他说,你知道么?我杀过人。
  “我收到过三封匿名信,跟着来到了信中不断出现的一家LOVE HOTEL。在那里,我看到凌瑄……明明白天还跟我在一起改装机车,可是我却看见他倒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对那个男人笑,跟给我看的笑容一模一样。还有戒指……在原宿买的戒指……很便宜,凌瑄说喜欢它独特的造型,所以我买了送给他,那个时候他还让我把戒指戴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笑着说如果我悔婚的话就找两百台机车来碾我……但是他却把那枚戒指褪下来,含在嘴里跟那个男人接吻……
  “你知道吗?那种LOVE HOTEL的墙很薄……真的很薄……我可以听见凌瑄的每一声呻吟,他隐约的淫荡不堪的叫声……一闭上眼睛,我好像就可以看见他当时的动作……他受一点小伤我就心疼得要死的肌肤,却被别的男人毫不留情地玩弄……可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不是上了他的男人,而是听起来兴奋到极点的凌瑄他自己!
  “我一直在想,如果有别的什么人觊觎凌瑄的话,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杀了……可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即使杀光他身边所有的男人也没用,他存在于那里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因为他存在,受他吸引的人才会靠过来……如果他不在就好了……
  “那时候我真的是那么想的,如果他不在就好了……既然他已经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干脆就让他这样消失算了!我真的是这样想的……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把他逼到了绝境……是我让凌瑄死了……”
  第六章
  凌南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
  面对这样以波澜不惊的语气说话的男子,秦诃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回了他一句:“你说谎。”
  没有丝毫的犹豫,也完全不像在硬撑,秦诃平静而又一针见血地回应对方。他说,你说谎,凌南。
  凌南笑了,那是一种完全不可捉摸的笑容,此时此刻它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凌南脸上,让秦诃一时之间莫名所以。
  秦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正如同他不明白凌南为什么要说自己死了一样——这个男子在没有封的世界里隐藏起自己的存在用弟弟的身份生活在全然陌生的城市,毋庸说,秦诃根本无法理解凌南的作为。
  凌南的行动毫无逻辑,就如同他现在的这个笑容一般。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久得几乎让秦诃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抬眼看着凌南,对方却只是深深地嵌合进了这种沉默中——
  除了细微的呼吸和偶尔的眨眼外,凌南仿如融入了风景般的纹丝不动,抑或者说,他仿如早已死在了某段时间中。
  最终还是秦诃先打破了室内死寂的空气,他低声地对着面前的男子说道:“凌……南……?”
  暂停的时间魔法消失了,凌南极细微地移动了一下脚步,他不再对秦诃争辩什么,转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秦诃的太阳穴处砸上了一拳。对着吃痛而晕阙起来的秦诃,他竟露出了可以称之为亲切地笑容,“你真的很纠缠不休,秦诃……和哥哥从前说过的一样。”
  秦诃再一次被绑在了床头铁质的柱子上,这一次凌南并没有让一群男人进来胡作非为,他只是将秦诃一个人扔在那里,转身便想要离开。
  “我真的很想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真的……”这是关上房门前,秦诃从凌南口中捕捉到的最后的词句。
  ***
  接下来也许过了几个小时,也许是十几个小时,头隐隐作痛的秦诃完全无法确知时间的流逝,但他想凌南这一次应该并不想将自己关多久,因为完全没有人来看过他或者给他送饭——
  除非凌南真的想就此让自己从世界上消失。
  秦诃纷杂的思绪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多久,他的理智仅用半分钟就否定掉了这个可能性,“死”这样一个字在这个时代并不是轻易就可以拿来威胁人的,而况秦诃也想不出来,在封已经死了的今天,凌南究竟还有什么非要和自己斗气到底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已经哪里都不存在“远见封”了,不管自己和凌南再怎么挣扎,再怎么践踏对方,那个拥有一双冷然双瞳的男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然而,凌南始终还是做出了出乎秦诃预料之外的事。那天夜里,就在秦诃的胃因为空洞而绞痛起来的时候,窗口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光,继而愈来愈高,伴随着一阵浓烈的烟味从紧闭的窗口中溢了进来。
  热度渐渐升了起来。
  秦诃知道,那不是自己身体的温度,噼里啪啦的爆响逐渐叩响了他的耳膜,被烟熏得已经有些钝了的大脑终于发出鸣响——
  着火了!
  是凌南,一定是凌南,秦诃这才醒悟到对方说话中所含的决心,凌南真的想让自己就此消失。
  秦诃扯动起被缚在床头的双手,却只是感觉到粗糙的麻绳在锉着自己的皮肤,一瞬间他绝望地想到,也许就这样去到封在的世界也不错,然而某种不知名的意识却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
  还不能死。秦诃,你还不能死,还有什么事你仍未想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呢……
  火势蔓延地越来越快,放弃了在记忆中做无谓搜索的秦诃尝试着大声喊叫来求助,可是木柴迸裂的声音远远盖过了他干裂的唇际流泻出来的几个断句,房门一点一点被熔得变了形,终于有某处倏的窜进了一株火苗,而后便势不可挡地占据了整个室内。
  秦诃从床上跳起来,尽最大的努力避开将要烧到自己身上的火焰。飞溅的火星从四面八方弹落在他没有衣物遮蔽的手臂和脸上,一点一点细小的疼痛逐渐汇聚起来勾起了神经的抽搐。
  “没胆死,就给我好好活下去!”突兀至极的,封的话清晰地在秦诃的耳边响起。
  秦诃自嘲般地笑了起来,“一直到今天,我还不想死呢,封……没有你的这个世界,不知为何,我却还不想离开呢。”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无数神经末梢疯狂地跃动起来,拼命想要传达给秦诃一个讯息:还有什么,必然还有“什么”,我一定要知道,我一定要找到它。
  一刹那,身体的疼痛隐没了。
  秦诃鼓起全身的气力,拼命拉开手和柱子间的距离,将绳子放在已经点燃了被单的火尖上烤起来,一股人肉微焦的奇怪气味弥漫开来,但秦诃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面烧一面扯,直到双手终于淌着血丝恢复了自由。
  无视从手肘处开始的麻痹感,秦诃一转身从几乎完全被火焰淹没的门口冲了出去。
  ***
  秦诃几乎可以说是以超越肉体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回到了租的小旅馆中,无视服务台小姐充满好奇和鄙视的目光,用动作僵硬的左手食指接过钥匙,扶着楼梯把手上到三楼,花了半分钟对准钥匙孔将门打开,来不及走到床前,他的身体就在门口滑落了下去。
  人的思绪有时候确实很奇怪,往往无法和身体的疲惫度同调,明明强烈的疼痛感快要将自己淹没,神经中枢却总是不愿就此沉睡下去,被灼伤的手落在冰冷地面上的触感和一幕幕有着封的画面交织着在秦诃的脑中奔腾起来。
  听说人之将死的时候,往事才会这样清晰地出现在最后的记忆中。
  “我……要死了么?”秦诃自嘲般地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来,“不是刚才还拼命地想活下去的么?”
  只是即使在这样一个记忆异常完整的时刻,他仍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执著着,正如同他想不起来封的墓志铭究竟要刻什么一样——
  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所遗落的那一块碎片正是名为“墓志铭”的记忆,隐约觉得很重要,却偏偏想不起一点零星的线索,就连那块碎片存在的真实感,也早已变得如梦似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某一个临界时间点,秦诃决然地停下了关于“墓志铭”的记忆转轮,他勉强支撑起身体,请服务生送来医药箱和几份报纸,用绷带凌乱不堪地包扎起了清洗过的双手,然后勉强拨通了电话。
  那是一家小型私人侦探事务所的电话。广告登在报纸中缝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甚而只是用最普通的字体印上了名字,连广告词也没有想一句。然而秦诃也顾不得这许多,电话从声音听起来像是负责日常事务的中年女秘书那里转到侦探的办公室后,秦诃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他在七年前死了。”
  ***
  约定拿调查结果的时间是一个星期后的周三。
  打完委托电话的整整三天里,秦诃一步也没有踏出过房间,只在服务生送饭来的时候才下床去开门,他躺在床上看着发黄得有些晦暗的天花板,强迫自己以睡眠来补充体力。直到第四天清晨,睡得已经有些肌肉酸痛的秦诃才终于起了床,却立刻在窗口看到了楼下凌南的身影。
  两分钟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这家旅馆在两间客房相邻的墙上安上了一扇小门,然而似乎是由于常年紧锁的关系,门框上锈迹斑驳,秦诃在颇有节奏的敲门声中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