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世纪史诗      更新:2021-02-17 00:10      字数:4746
  小丰急忙斜劈出一掌,忖他必救,借势拽住烟洛朝一旁划开。哪料赵匡义避都不避,只是错步斜移,稍减了硬挨上的小丰的掌力,揪住烟洛的手腕却没有丝毫放松。无心中两下一扯,烟洛在其间忍不住“啊”的呼痛出声——两边的人都有武功,虽然留着手,这一通拉扯依旧是绞拧了经脉,一瞬间浑身疼的发颤。小丰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烟洛的手,惊道:“姐姐!”
  太阳在头顶暖照,金色的光线几分炫目。烟洛吃力的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时又冷又乏又疼又忿,“放手!”偏偏挣不脱火辣辣的钳痛,匡义冰冷的声音卷着层层阴戾:“不许走!”他还有话未说。
  小丰气急,终究“噌”的抽出了“蓝燃”。烟洛还未反应过来,急厉的蓝光一闪即逝,被一抹深青的影子挡住,有个磁性醇厚的嗓音传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此时,最令她感觉愧疚的不想面对的,也包括这声音。无奈抬眸,嗓音已经有几分虚弱:“赵大哥!”
  “丫头,你们这是……”
  赵匡胤还未问清,喜儿已如敢死队员般匆匆冲上来,面朝着匡义恳求着:“二公子您就歇歇手吧,小姐都快站不住了。这么冷的天弄一身湿,病了可怎么好?”方才欲掺住小姐离开是非圈子,烟洛却被带着往旁边踉跄了一步。
  “别过来!”神情中的凶鸷愈狂,紧握的手仍旧执意。
  赵匡胤稍稍估量形势,也瞧出是匡义又莽撞胡来闹出事了。此刻被丫头的凄惨模样绞得百样心痛,桃花眸子登时带了怒意:“匡义,松手!”
  大哥命令的语气瞬间勾起了心底的懊恼,压过了害人落水的悔恨,匡义桀骜的扬眉:“不干你事,她是我的!”
  “住嘴!她又非什么东西,由得你决定归属呼来喝去!”
  一阵心火熊熊燃起,化作万千掌影风纷卷而来,烟洛并非目标,亦觉得呼吸困难。她低下头,手腕疼得快断了,很想大喊赵匡义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放手,出口却是断断续续:“你……啊,放……手。”本能的欲甩开匡义的掌握,无奈才一退,脚底重心不稳便向后仰倒,手腕处随之传来一声“嗑嚓”,骨骼脆响。烟洛一僵,晓得不妙。来不及预备,触电般的剧痛一下通过手腕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在各人惊惧的神情中,她狠狠的拧眉,另一只手捏向脱臼的腕骨,身体宛如破叶一般,慢慢滑落软倒。够了,真的够了。
  瓦蓝的天,艳红的日,黄墙绿蒿,紫袖银裙,重重变作黑白交叠,然后慢慢织灰,眼前渐渐一片模糊。意识在一刹凄怆的爆裂,随后被一阵眩晕彻底摧毁。多好,她飘忽的寂寞的想着,不必面对欺骗,不必面对强迫,也不必再面对,任何愧疚……
  四日了,苏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窗格下的阳光将繁复的牡丹花型映上床头,那张清减的轮廓便染上了一串浅媚的纹路,长长的浓密的眼睫在眼廓下扫下一带恬淡的影,显得楚楚温丽。脱臼的手腕已固定安妥,磕破的脚踝也包扎齐全,三日的高烧渐渐退去,她不再梦呓呻吟,不再忽冷忽热,所有的大夫都说,她度过了危险期。
  可是,无论如何呼唤,她一直未曾醒来。身边来来去去不少人,她似乎知晓,又似乎毫无所觉。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弱,只能靠着被强灌进的补汤维持。怕被皇上一怒之下咔嚓的太医们,一个一个愁得几乎将自己的胡子都揪断了。洛兰郡主脉象正常,看似继续着极深的眠睡。不过再这样下去,无法进食活动,便是身体无恙,也会生生拖死。
  太医们戚戚喳喳总结出一阵,说洛兰郡主许是受了打击,自己不愿苏醒。柴荣于是赏了前去禀报的太医三十军棍,差点要了王太医的老命。大家从此再不敢提这话,兢兢业业守着,却束手无策。
  第五日。山外雨,莲梦归。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袭青衫微泛着褶皱,赵匡胤长久的坐在柔缎床榻边,执意取过了喜儿手中的湿巾,温柔的绞洗,一丝不苟用微热的丝帕为她拭面。眉如黛,肤如雪,唇如霞,细细描画,沉定的眼眸满是痛惜。“丫头……”他说的语音轻轻,呵宠孩子似的:“醒来吧,伤口都掩好药了,我给你保证,醒了也不会疼的。”视线游弋至她的伤臂,滞了一下,愈发温柔,“匡义已经知错了,你一向善良,别再生他气。嗯?”
  指节修长的一双手,松松的握住她温软的龋瑁砣坏陌参恳眨骸把就罚隳敲聪不度饶郑咸勺哦辔蘖哪亍A返幕ㄓ挚炜耍衣蛄肆饺煌ζ恋男《髂兀阋欢ɑ嵯不兜摹8厦鞫闷鹄矗蟾缗隳闳タ矗貌缓茫俊薄?br />
  她并未回应,他就一直静静等她的答案,一整日,他滴水未进,却经心的喂她喝一碗参汤一碗补药。熬得酽酽的汤,她每次只能咽下两口。他不厌其烦地将白瓷碗壁轻柔的碰上她的唇,珍惜的半拥着她,哄着:“再喝一口。等你好了,大哥就带你去享受美食,你最爱的那几种。嗯?”
  斜阳撒了一片暗红,屋中开始氤氲着黄昏的微温,一只翠蓝的蜻蜓闯进来,点在白瓷瓶中的那支收卷的翠叶上,透明的翅膀一颤一颤的发亮,纤薄的仿佛随时会羽化无形。他的视线划过荷叶尖尖,就水波般点开一圈忧郁的涟漪。手心泛着潮热,分不清是他或是她的虚汗。
  蹙了剑宇,赵匡胤痛切地低语:“丫头,你要公平一些。从过去到现在,大哥未曾要求你分毫,是不是?许多事,你不想说,我就再不追究。我只想守着你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样子,这么一点点,你也不肯给么?这么躺下去,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叫我……”咬了咬牙,终究没接下去。
  丫头,由始至终,我无法责怪你。便算怨恨,也该怨我的误解轻信。而我的彷徨,你始终不曾懂得。赵匡胤原乃一介平凡武夫,无官无爵,家事国事责任重重。你于我,是夜里的莲花,是水下的澹月。你的飘然灵透,令我情不自禁,又自惭形秽。我所以相信了你与六皇子双宿双飞的传闻,也许是因为我爱的太过深切,深切至自卑,自卑至失去了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自信。如今误会既成,我不求你安慰,谅解,也不求你就此接受。我宁愿痛着忍着,为你继续追寻创造一个无羁的天下。但是,丫头,你不可以如此残忍,方才短暂的重逢,你便一病如斯。让我守着你,放不下不能放,心却一寸一寸燃成灰烬。
  所以,求你,醒来吧……
  蜻蜓被满室沉凝的忧伤惊动了,一顿,乍然轻盈振翅,破窗而出。烟洛的黑睫细细的震动,可是,她未曾掀开眼睑,露出令人赞叹的亮眸。
  第六日。兰惜落,冰寒芳。直道相思了无益,为妨惆怅是清狂。
  傍晚,寂静的庭院中喧闹起来。遇到了门外的大哥,赵匡义根本看都没看直接动手,院子里头登时风声赫赫一阵嘈杂。潘美赶来劝架,夹在中间左右不是,倒自挨了两下。幸而后来符晶风风火火闯了来,娇声爽脆:“活见鬼!赵匡义,烟洛妹妹正病着怕吵,你就不能好生说两句话解释解释,我真是白操心了!”
  赵匡义稍微迟疑了一刻,出乎意料的收了手。符晶冒着被皇上严惩的危险私自将他放了出来,他欠她的情。赵匡胤暗自攒紧了拳,惊疑一闪而过,沉声道:“你私跑出来的?”
  洛兰郡主骤然病倒,皇上追问下来,只晓得郡主那天早晨去过古吹台,归集因由还是源于匡义后来在苏府的一场大闹。铁证如山,柴荣大怒,命人将匡义锁入天牢,明言若洛兰郡主有个缺失,就治他的大罪;便是郡主好了,死罪可免,活罪亦难逃。
  赵匡胤知晓皇上如此不依不饶,一是为烟洛,二是为符晶,但应该亦不至于真要了匡义的性命。加之烟洛一直昏睡,太医只说如此下去,渐渐会至药食无灵,生死难测。他一面心急着烟洛的病情,一面还必须为匡义奔走,恳求皇上开恩。未果,心乱如麻的生生耗着,那头日日报信,这头日日煎熬。
  赵匡义哼了一声,眼睛带着苍然的赤红,看了看一旁的符晶,却咬咬牙,语气软下来:“我,我只去看看她。不会对她怎样的!”
  那日眼睁睁瞅着深爱的女子昏迷在他面前,心中的恐惧与剧痛根本无可形容。随后还未半日,自己就被震怒的皇上关押,连近近的看上一眼都成奢望。大哥每日带来消息,面色却一日比一日消沉。六日了,她仍不肯苏醒。他就像一只被囚在笼里的野兽,狠狠的撞击着牢房的木栅,手臂上满是青肿的锤伤,发疯般的想要见她。今日午后;符晶却来了,先气咻咻的大骂他害人不浅,骂完之后,突兀的问他是否想出去探望烟洛。她的提议令他诧异,不过也顾不得许多了,哪怕违抗皇命,他也渴求一次见到烟洛的机会。红衣暗烈,倔强的唇起了微微的颤抖:“我真的只是要看看她!”他实在等不及了。
  赵匡胤再望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弟弟,一时又恨又疼,闭目让到一旁,“你若再逼她,不止皇上,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赵匡义也不再多话,疾风一般掠进了房间,符晶定定望了望他挺秀的背影,暗自叹口气,将木门悄掩了大半。
  天欲雨,烟色的暗紫霞光中,脚步变得痴顿。赵匡义一步一步往前,最后立于床边,视线贪婪绞住那出尘面容的一瞬,他屏住了呼吸,神经里的剧痛一阵山呼海啸。
  “苏……”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吐出了一个字,眼底迅速积起翻腾的雾霭,热烈着要挤出眼眶,他拒绝承认那是他的泪。
  顿住好久,也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你好狠!我到底哪点不好,你就这么怕我躲我,宁可睡死了再不肯醒,也不愿尝试一次接受我么?弄伤你是我不对,若你想报仇,就赶紧起来把我的手脚都掰折。你不是一向狠心,绝对精打细算不肯吃亏的么,这次怎么就这么跟我算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要不满足,我把命赔你,只要你过来取!”
  再近一步,眼前有些模糊,他合了合眼,泪珠子就打在藕荷色的缎被上,几点悲伤深深。窗外的雨终于落了,纷纷零落淅沥。
  “苏,你起来!”
  语调恶狠狠的,泥地渐渐润浸,缎被上多了湿痕。
  “起来!”
  握住她纤柔的肩膀,不敢使劲,却不住的摇撼着。被打搅的女子只是浅浅蹙眉,片刻又放松了,乖巧听话的任他摆弄。如缎的发丝垂落倾泻,在身后浪般抖出起伏柔软的波纹。黑亮的无声的柔顺,带着兰花香气击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我,我错了。苏,你起来,求你了!”
  强撑的狂躁终于决堤,海潮般漫上一片无涯汹涌的痴痛汪洋。如果她死了,哪怕他有力气追去碧落黄泉,也无法肯定能与她再度相逢。不要!苏烟洛,你一定要活着,折磨我至生不如死,你也一定要活着。所以,什么都可以答应你的,只为了换取你简单的苏醒。
  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雨气凉浸,痛得没法呼吸。
  “我,我娶符晶,我娶她!”
  将她揽入怀里,艳极的俊面带着惨烈,嘴唇紧紧绷出自嘲的弧。从一开始,他便只想拥有一个人一个梦。可是两次娶妻,上一次是因她对自己弃之如敝履,他一时冲动害人害己;这二次,竟然又是为她。他等不到她,还不慎误伤了她,他会去娶别的女子,安她的心,伤他的心。
  情爱令人如此不堪,可是苏,我为何都不懂得后悔的?
  怀里的睡容宁和,她不答他。
  第七日。夜波邈,月魄留。鸳鸯可羡头俱白,飞去飞来烟雨秋。
  玄衣清冷,映得修指越发的白。烛光明灭如豆,引了几只流萤在墙角星一般的幽闪。夜橪的目光似被锁住,沉沉凝视间有着压抑的分量。他伸出手,再一次将内力通过指尖催入烟洛的体内。源源不断的热量其实并不能在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身上存留多久,他却不肯停手,只是不断的不断地催动内力,视线始终不离那紧闭的羽睫。
  他一天比一天苍白了,小丰由初初的愤恨,至戒备相对,已变作淡淡的悯然。练武之人最懂得修为有多么重要,这个男人其实在白白损耗自己的内力。他从第一夜出现,就似冰湖一般沉默。小丰虽没听到他与姐姐的一番对话,可是断定姐姐的病与这人有着莫大的牵系。一气之下的确预备立刻去找赵将军,将夜橪赶出苏府。然而到底秋萍心软,红蓼又为夜橪讲了无数好话,姐姐病势沉重无法反应,小丰不想节外生枝,只好暂观其变。
  观察的结果是,夜橪的脑子一定坏了。他明知无用,还将练武人最珍惜的内力每日输入姐姐体内,每次运功过后,他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