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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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史诗 更新:2021-02-17 00:09 字数:4737
不该下手伤他。小娘子请起……”,他还待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从旁上来侍从打断了。那人附在景遂耳边轻悄嘀咕了几句,太子的面色骤变,虽匆匆对烟洛一笑,却明显的笑意勉强:“宋小娘子侠肠仁义,本王十分钦佩。本欲与你再叙片刻,但忽有急事家身,不便久留。此间事情已了,你那位朋友我也不再追究,如若有空闲,可去京城一游,那时请务必来太子府,本王定会将你待若上宾。如此,少赔了。”略一颔首,匆匆领了群人便消失了踪影。
烟洛呆在原地,耳中转来转去只有一句话,旁的言语似乎都模糊没有听了进去。太子亲口说,他伤了他?这几日听人津津有味的谈论,她才得知这南唐太子原来是名出色的武将,常年镇守边关保卫国土,抵住了姐夫柴荣的好几次南征。可想而知亦必定身手不错,他说,他不该伤了他。原来,原来叶橪不是赌气,他可能是伤了,他的身体本来经过大疮,还没有复原,又被太子出手打伤,他会不会,会不会……
那晚的庆祝如此盛大,红的人面红的篝火,笑语鼎沸,热闹了整个秋夜。烟洛却根本毫无心思,被乡民们拉着强灌了几杯,就闷在一边不再出声。汪汪的酒盛在粗陶碗里,清冽的动人心魄。左右间,沟沟壑壑的光波却幻化出无数个可怕的影子,每一道暗影都传递给人一个不祥的联想。不想再看了,烟洛抬了碗,一口饮下。被那辛辣刺得咳呛了起来,秋萍忙得过来轻手扶背拍着;柔声劝道:“小姐,你是女儿家,赢了官司虽开心,也别太过肆意了。”
烟洛捏了捏秋萍柔软的手,激人的酒精在血管中流窜,她却突然想放肆的落泪。脑中一下涌出许多前事,为什么,自己为人行事,总会伤及无辜。朋友,亲人,爱人,总在为她付出,受伤,流血……她明明很努力,她真的很努力了。
“秋萍”好容易忍下了一阵心脉绪乱,她苦笑道:“今天酒喝得急了,我想先回去休息。”叶橪的事,告诉秋萍也不过使她白白焦急而已,还是把这些个不安烂在自己肚里,只希望心脏不会消化不良罢工就好了。
秋萍忙打理着烟洛睡下,本待守着,无奈又被冯妈死活拉了出去。烟洛本自昏昏沉沉的,静下来反睡不着了,在新续的褥上翻来覆去的,只是心头憋闷。索性下了床来,发也未挽,外衫也未披,在院里无目的的晃悠了一阵,末了,靠上一溜黑黝黝的篱笆旁,静静地发呆。
不知今天是不是十五,月亮倒分外的圆,一盘素辉,月华淡荡如水。夜浓了,却色样分明,一色耀眼的淡银,一色墨一般的幽黑。这夜,倒很似那个神秘的少年,天使般的面孔,变换深潜的心。只是叶橪,你在哪里呢?此刻是否安好无恙?
清秋的夜,是可以切入骨髓的,无声无息,一点点渗进肌理深处。冰凉的寒意潜进了虚无的空气里,从头至脚,又从脚至头,将人淋了个彻底干脆。烟洛微微的哆嗦着,抱了肩固执的咬牙继续立着,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等人?亦或是惩罚自己?还是两者兼而有之呢?她不想分析,也不愿再去分析。
良久,身体都快冻得僵掉,后面的人声歌语隐约逸来,好不热闹,无忧得叫人羡慕。烟洛静静叹了口气,极轻的念叨:“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魔法一般,身后却传来一个静静的人声,他缓缓的重复:“你的心,有千千结?”
猝然回首,一个少年立在身后,他的眸子就似银天中的星,深邃而幽远。烟洛擦了擦眼,不敢相信,惊喜霎那间点亮了暗沉的心。想也没想,她回身一把环住少年的腰,言语都梗在喉间,“叶橪……”眼底的水汽迅速的蒸了上来,上帝保佑,他没事,他还好端端的。上帝保佑!
她乌黑的发垂泻下来,似黑珍珠织就的绸缎,半掩着飘逸的月白菱裙,美好的无懈可击。胸口一阵温温的湿热,是她,哭了吗?叶橪努力去抵抗心底突如其来的一阵灼人的热,浅浅的掠过她的发丝,咬着牙笑:“怎么,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烟洛被烫了似的,蹦离开他的怀抱。羞恼的瞪着他,过了一瞬,却渐渐平静了,“叶橪,听说你受了伤,现在怎样了?”
“你看呢?”他反问她,反手脱了披风,自自然然为烟洛包裹在身上。
烟洛身上一暖,果真仔细的瞅他,直到快把叶橪的脸上身上瞧出洞来,方才叹了口气,“叶橪,别玩了,我真的很担心。”他如若存心隐瞒,她又怎么观得出猜得到?
“担心?有吗?”他的语气变得尖酸刻薄,带了挖苦。她日日为那些乡民忙碌,天天笑脸迎人,独独对他,提防重重,时时刻刻都持了戒心。
烟洛愣了一下,苦笑了:“叶橪,这次全算我错。我已跟太子解释清楚,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子对你的事不会再追究,你就放心好了。”
这种事她都敢认?“你这个……”叶橪住了口,心脉牵动,俊脸顿时苍白了一些,他捂着胸口,摇晃了一下。这女人,总有办法气死他。
烟洛下意识的跟了上去,恰好迎住叶橪不稳的身子,“你怎么了?真的受伤了?”
叶橪倒没再恶语相向,放任自己靠向那流光的发。她的身体清香而温润,顶得他微怒的心尖不由自主汪开一片柔软。他的黑发蹭过她的,交错纠缠,暧昧而契合。余光到处,叶橪怔了一下,皱眉,到底偏过脑袋,不再看了。闪烁的眼闭闭复又睁开,他已换了口气,熟悉的淡淡的无赖:“洛洛,你要陪我药钱。四个月的内伤,又要重新养过。”
“你,你不生气,肯回来了?”
女子的眸光真切如澄明的湖,心疼,喜悦和一丝浅浅的依赖……心却无端的更沉了一些,叶橪俯在她耳边吹气如兰,刻意魔鬼一般恼人的蛊惑:“那么以后,你是否预备对我好一点?”
箫梦金陵
想不到,本是随心的一件善举,却为烟洛带来了入南唐来之后的第一丝商机。
那时秋收已过,虽然连年的兵荒马乱,可是富庶的长江三角洲仍是谷果丰收。烟洛却奇怪的发现虽然家家俱有余粮,农户们却个个都愁眉苦脸,有的人甚至穷得没有现银去购日常的用品。一时好奇问起,冯妈自然的知无不言。原来这些年战事不断,朝廷一再的重赋征粮,官吏们又层层盘剥,地方上给出的粮价委实低得可怜。所以农户们宁可留住分额外的余食,卖给那些作粮食生意的金陵大户。无奈附近这五个七个小乡相距甚远,规模也不算大。大户嫌收购麻烦又不安全,利润不高,所以今年竟然不再来了。大家伙儿手头的谷物不少,舍不得低价卖给朝廷,却又找不到卖粮的途径,是以家家屯粮,却个个缺钱了。
烟洛小心眼子又活动了起来,特特问定了这时候粮食的价钱,又打听出一两个收购大户的名讳和行情。估算了一宿,第二日便请冯妈帮她向村民们打听,是否愿意把余粮卖给她。反正她计划走一趟金陵,倒能顺便将这批粮食带过去卖掉。她私下算过,两地粮食的差价不小,自己这番过去,便算是不挣钱,也绝对亏损不了。既能解人燃眉之急,也可以顺势探探南唐这边商海的深浅。毕竟钱是人的胆,胡飘乱荡了快半年了,虽然余钱还丰,却不晓得日后前途如何,一径的耗下去,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
冯妈去了,不多时便欢天喜地的回来,带来了一屋子人。因为烟洛在村中既得人心,给的粮价也合理,村里人家都愿将粮食贩售给她。小村人户不多,本来粮食批量是不大。哪知道附近几个小乡的农户们听到消息,竟也想参与,诚心的派了人来相询,还承诺将粮食自己运来。烟洛学商出身的,当然晓得这基数越大,成本越低的道理。算算手中银票,豪情万丈的一口应了,闹得满屋的男人们略带惊骇,忍不住的面面相觑,烟洛赶紧吐吐舌溜了。事后记起自己当时那架势,似乎大有巨豪商贾一掷千金的派头,只是在封建时代,一个肯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弱质女人,的确是如怪物般的异数罢了。
秋萍不愧是苏府里最能识文断字的丫头,这几日忙着抄抄写写,把每笔账都用那娟秀的蝇头小楷抄得仔细明白。叶橪接连卧床了一周,偶尔起身,靠着不高的泥墙根子,懒懒的瞧着烟洛大张旗鼓的收集粮食,难得的并不插嘴气人。等到要出行的前,他复了些元气,这才不紧不慢的抛了个问题给烟洛,他问,这么十几二十车粮食,你如何运去金陵?
“自然是找镖局帮忙押送了!”烟洛理直气壮的答。
“镖局是什么?”这次轮到叶橪微露讶异。
烟洛呆了一下,心叫不妙,这时代不会还没出现走镖这档子事吧?尽可能详尽地描述了一遍所谓镖局的定义,果然换来秋萍的一径的摇头和叶橪狐疑的眼神,当下几乎傻眼:这么多粮车,靠她们几人如何能成?后来在冯妈的煽动鼓励下,好容易募集了几位村里分别推来的乡人,烟洛答应付给他们报酬,他们才别扭着同意帮烟洛押粮进京。原来那时候农事凡忙,农人必须事事亲力而为,是以没人愿意离开了自己的土地,这也是导致粮食屯集却无法售出的原因。
烟洛一边心叫好险,一面却朦朦胧胧生出开镖局的念头。这年头通讯不够发达,连络消息只能靠朝廷设的驿站,民间举凡书信或运输业都没有体系,各地沟通十分烦难,更别谈国国之间了。自己如能开个类似镖局的场所,正经的帮人送货递信运镖,该会有利可图,也算在古代运作了一把物流不是?
叶橪对去金陵一事一直不置可否,后来一日无意和秋萍闲聊了几句。下午见到烟洛时便诡异的紧,含笑盯着人扫来扫去的。烟洛本来佯做若无其事,无奈被他绞视的双瞳闹的心头阵阵发毛,挑了眼瞪了回去,“没事情就去睡觉养身子,瞪那么大眼干什么?”
“看你啊……”刻意拉的长音不可谓不肉麻,小虫一般,痒酥酥的钻到人的耳朵里。
恶!烟洛暗自呕了一地,撇撇嘴,“无聊!”
“洛洛……”叶橪笑眯眯继续心情大好,“你去金陵,是为了何事?”
“卖粮啊!”这人不是脑袋也伤了吧?外面捆车卸马稀里哗啦闹腾得翻了天了,他聋了不成?。
“哦?是吗?”叶橪扬了声调,也扬起了浓密的双睫,那对黑若点漆的眼珠子露将出来,在午后的阳光里熠熠生彩,他笑,“不是为了昝方之?”
心思一转,已猜出他定是从秋萍那里的来得消息。反正这事儿也不预备瞒他,怪只怪自己这次太冲动,将叶橪气走在先,他反为帮她受伤于后。叶橪虽不提,自己也看得出来,他此次恢复的速度远不抵前次,背住人时,常常捂住胸口,皱一皱眉。听说金陵有位叫作昝方之的名医,医术神乎其技无所不能,只是性格疏甚怪异。他们此番去,如若能见到这人,她定要想办法使他答应医好叶橪,也好了了自己一块心病。虽是这么想着,可那家伙得意杨扬的样子实在嚣张,好似笃定她多舍不得他似的,活活一副患了“帅哥自恋综合症”的典型症状。
烟洛当下便管不住自己的坏嘴坏舌,“才不是呢,我是听闻金陵有位风流绝世的六皇子,姓李名从嘉,文华贯世,风雅绝伦,所以忍不住想去欣赏一下。”
虽是戏言,不过在充满幻想的少年时代,她的确对南唐后主李煜崇拜得一塌糊涂,因为喜欢,所以将他的每首诗词倒背如流。还曾色迷迷的流着口水,浮想联翩着写出如此锦绣文章的男人该是如何的风流倜傥。此次前去金陵,如若有缘能远远瞧上一眼,定如粉丝参拜偶像般的叫人兴奋。
分明是句玩笑的言语,叶橪却骤然收住了笑意,闲散的坐姿微微僵了,连带了房中的空气都紧绷起来。他奇异而尖刻地瞥烟洛一眼,眼神顷刻间凉意森森,像只凶狠的豹,精心而漠然的考量着猎物的虚实。
烟洛禁不住瑟缩了一下,无端的不安。他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目光了,这种嗜血的冷漠叫她害怕。似乎仅就那么短短的霎那,叶橪回过神来,语气轻佻的笑着:“果然……”他站起身撇下烟洛,旁若无人的走了出去,几缕倾垂如雾的发丝,覆住了所有的表情……
烟洛被噎得莫名其妙,却有些恼了。欲追上去问个究竟,又觉过于小题大做。立在房中绞紧了帕子思忖半晌,末了,跺了跺鹅黄的描金小靴,轻叱了一句“神经病”,干脆出去打点粮车人手。着实忙了一刻,便把这事渐渐抛在脑后了。
所幸叶橪也不再提起,一路上赶路押车,他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貌似全不经心却面面顾的齐全周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