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19 07:24      字数:4859
  被沽衣店的招牌扯回神思,云出勒马在店前停下。
  “要买什麽?”
  见他停下马车,存嘉问道。
  “聆秋的衣裳如今虽还勉强能穿,可再过几日怕便不行了,迟早要添置,既然路过,便进去看看吧。”
  说著,云出跳下车。
  “哦……你去吧,我看车。”
  对方的神色虽未变,语气却显然冷淡。云出自然听的出来。
  顿了一下,遂道。
  “也好,我就回来。”
  说著,径自进到店里。
  云出很快便出来,将手中的盒子放入车中,跳上驾座。
  存嘉却并不看他一眼,只抖动缰绳催马行车。
  返程的路上,存嘉的话明显少了许多。
  便是云出刻意的逗笑,也只是敷衍似的应一两声,显然没了去时路上的欢笑。
  原因自然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同这一个在一起,心中却惦记著那一个,不吃味才是奇怪。
  进到山中,存嘉便更是沈默,连懒懒的应对也省了,只冷寒著脸。
  夕阳中,峻拔飞扬的眉骨也变得晦暗,绿衣黄裳的身影越发显得寂寞起来。
  云出沈默地把车停在湖畔。
  跳下车,解开车套,把马牵到湖边,放它饮水,他便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落日的昏黄渐渐染遍远山近水。
  晚风掠过湖面,吹起层层褶皱,又掀著那些落花坠叶,恣意地挑逗。
  望著饮水的阿璃,云出呆呆地坐著。
  背脊却陡然被一片温热紧贴。
  暖暖的呵气钻入衣领,接著,耳垂便被人轻轻地撕咬起来。
  略转身,扳过偷袭者的肩膀,对方便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掉落在鬓边的发丝遮挡了一半幽亮的眸子。
  云出刚刚伸手去,想要拨开对方那阻挡目光的乱发,便被他抓著肩头的衣服扯近自己,身不由主地俯身。
  交缠的舌头在口腔里鼓动出燥热的源头。
  不满足於仅仅是接吻的人把手探入对方的衣领。熟知该如何挑逗那人的情欲,存嘉的手在对方的腰後游走著。
  但是,云出似乎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已经等待得不耐烦的人把手覆盖对方的手上,一边愠怒地啃咬著对方的颈子,一边引领著他探入自己的衣底。
  相缠的身体滚落到湖边。
  潮湿的泥土,萎落的花瓣,干枯的杂草。
  沾了满身。
  被湖水浸湿的衣摆从一角漫延开,却也抵不过身体里那火热的扩散速度。
  抵在一起的灼热在交互的摩擦中只有使身体变得更加滚烫。
  “澈……”
  无意间从口中流出的称谓,带著呻吟一样的颤抖。
  一抹掠过心头清泠让人顿时从梦中惊醒。
  霍然推开身前的人。
  云出狼狈地坐起身。
  不必看,也知道对方眼中,是他受伤後却仍自骄傲得不肯流露半分的倔强。只怕他却不自知,那抹哀然是早已尽落人眼中的。
  身後是衣物悉索的声响。云出转过身去时,对方已经回到马车上──脸上,是比之前更加冷峻的颜色。
  “对不起……”
  “……”
  “因为……因为聆秋身子不便,我……”
  “他不能房事,所以你便也为他守节?”
  “……”
  “……你真以为不论说什麽我都不会受伤是麽。”
  “不是。”
  “……”
  “可是你会原谅我。”
  便是有那份笃定──一如七年前对聆秋的那种笃定──不管是怎样的任性最终都会被包容。
  而此时对存嘉的爱,也似乎同七年前对聆秋的爱一样,依恋而信赖。
  第十四章
  回到谷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
  推开小屋的竹门,案前是支额假寐的人。
  盈盈烛火映著那一脸恬淡,幽静如兰。
  一笑,为他披上长袍。
  紫衣白绢下,莹洁胜雪的颈子微动。
  知是人醒了。
  “回来了。”
  “嗯。”
  低声应著,扶对方起身,便自然而然地横臂揽在他腰际。
  随著胎儿成长,聆秋的负担也日渐重了起来,腰背酸痛便是难免。於是这几日,云出也养成了这样的搀扶习惯。
  只是对方却似乎有些拘碍,每每这样被他扶著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垂下头。
  那秀长的眼睫看在人眼中,便是可爱得令人忍不住就想要欺负他。
  “呀……”
  一声微呼,身体骤然腾空,聆秋下意识地攀紧对方的肩臂,等他惊觉过来的时候,已然被横
  抱起来。
  “你──”
  “这是惩罚。”
  嘻笑著,云出将人轻轻地放在榻上。抖开薄被,便将那温润的身体扯入怀中,让人靠在自己肩头。一只手,便是理所当然地覆盖上对方柔软的小腹。
  似乎是感受到那股温热,聆秋腹中的胎儿竟微微动了起来。
  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动作,却令那两人都不自禁地屏气凝神,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像是回应他们的关注一般,胎儿又动了一下,这一次感觉更清晰了。
  “它……它会动了……”
  云出欣喜的神情便像不识世事的孩童,情难自禁。
  “它会动了,聆秋!哈!它会动了!……”
  那一脸兴奋的样子,便只差跳起身翻几个筋斗。若不是念著眼前人的柔弱,定是要抱起他打转的。
  “聆秋──聆秋?……”
  怀中人的安静终於让他觉察到异样。
  捧起对方的脸,昏暗的烛光下,清瘦的颊上隐约似有泪痕。
  “聆秋!……你怎麽了?不舒服麽?我去叫世叔──”
  “不,不是……我没事……没事的……”
  口中说著没事,眼泪却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流淌下来。
  甫抬手擦去滑落的泪水,却又立刻添了新痕。
  想要为对方擦去眼泪的手却被紧紧握住。
  这样的聆秋令他不知所措。不再是那个固执冷漠的沈聆秋,却变成轻易就会掉泪的瓷人儿。
  他从来便不知该怎样应对他的眼泪,唯有把人搂得更紧一些。
  “再哭的话,小心宝宝也会变成爱哭鬼的哦。”
  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笑著说,终见对方破颜。
  第十五章
  雨涟坐在檐下的矮凳上,缓缓地扇著茶炉。
  长发松散地束在身後,垂如青瀑。
  偶然,一丝乱发自耳後坠落。随意地抬手拨回,衣袖滑落到肘弯,露出水青衣衫下象牙色的手臂。
  不同於聆秋的清幽,也不是云出的俊美,更不是存嘉的惊绝之色。平淡无奇的五官,至多也不过中上之姿,可在那三人耀眼的亮光下却毫不显逊色。
  身上便是有那样一种独特,让人为之停留注目,却又不知为何。
  壶嘴渐渐冒出白色的水汽,雨涟熄灭茶炉,静静地沏了茶,递给房内床榻上,倚墙而坐的人。
  “我睡前不喝茶。”
  对方并不领情,移身躺下,把脸转向内侧。
  “是甘菊,有助睡眠。”
  不急,也不恼,雨涟仍就是不冷不热的声音。
  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只隔一层青竹,隔壁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却见存嘉却从榻上翻坐起来,挥袖扫落雨涟手中的茶杯。
  “我睡得著睡不著要你来多管闲事!”
  “夜深了,你若不是有意,便小声些。聆秋睡眠浅得很。”
  “你……我早晚被你们逼得疯掉!……”
  赌气倒下蒙上被子,存嘉狠狠地捶打床板。泄愤地叫声在被子里闷闷地响起。
  没有再说什麽,雨涟无声地执起烛台,转身离开,带上了房门。
  山中夜风凉透骨髓,虽然他常年药石熏染,却也抵不住这股寒意。
  略微缩瑟了一下,雨涟将烛台放在石几上,矮身坐了下来。
  抬起头,天边满月一片清辉。
  人月两圆,如今,却也能算吧。
  无声一笑,似乎是在笑自己无聊的胡思乱想,吹灭烛台。
  一片夜色里,时间的长短也似乎失去准绳。
  不知过了多久,扑簌的声音响起,雨涟从凳上站起身。
  伸出手,月光下变成银灰色的鸽子落在他的手臂上。
  取下鸽子腿上绑著的芦苇管,抽出卷折在里面的字笺,小心地展开。
  雨涟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什麽事?”
  云出不知是何时出来的,往常是他等信鸽。
  雨涟那沈重的颜色令他心中一沈。
  山雨欲来,终究挡不住麽……
  “宜王出事了。”
  第十六章
  “小四儿说,是王爵被免,王府被查抄,如今囚在狱中,还未定罪。”
  雨涟把字笺递给聆秋。
  仔细地读了那几行蝇头小字,聆秋蹙起眉头。
  “被疑结党营私,暗通盗匪,欺君犯上……第一个便也罢了,暗通盗匪,怕是在说歃天盟的事情呢。”
  说著,他看向云出。
  当初朝廷招抚歃天盟,虽然是盟主浪惊涛和宜王的协商,但若从私交论起,却是云出同宜王亲近得多。如今浪惊涛已战死,若然皇帝要追究起来,自是难免牵扯上他了。
  沈吟片刻,云出拿起字笺又细细地瞧了瞧。
  “招安歃天盟,是明令颁布昭告天下的。当初被招安的帮派甚多,蓝关战死大半,剩下的,有为将入仕,也有就此抽身。如果大动干戈地追究,不利於如今战後刚刚稳定的局面,陛下应当不会追查才是。我担心的,倒是欺君犯上这一条,可大可小的罪名,全在陛下一念之间,倘若他是针对六哥,只怕便凶多吉少了……”
  “无论如何,你得尽快赶回长安才是。”
  “……是。”
  云出缓缓点了点头。宜王同几人情谊深厚,如今他有难,自然是非去不可。即便放不下眼前人,却也不得不暂别。
  了解对方心意,聆秋淡然一笑。
  “有世叔照顾我,你尽可放心。”
  “那……存嘉也留下才好。”
  云出想到便说,自动自觉地把存嘉归到愿同自己回去的一方,却没考虑那人此时的心境。
  只见存嘉咬牙悻悻地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我本就没说要陪你去!”
  被他这一抢白,云出不禁脸红。
  这情形,聆秋也不便再说什麽。
  苦笑一声,雨涟开口:“此去吉凶未卜,还是你们两个一同去吧,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长安城不是有他那好徒弟在等著接应麽,不差我一个。你和聆秋手无缚鸡之力,若真出什麽状况,如何应付?”
  他的口气刻薄,显然是故意在讲给云出听。
  雨涟被他堵得无话,沈默下来。
  按著扶手起身,聆秋的神色略显倦怠。
  “这深谷中不会有外人来的。”
  “可日後他到镇上去买东西或是看诊,你身边怎能没人守护──”
  “我会照顾自己。”
  打断存嘉,聆秋平淡的口吻却令人无法违背他的意思。
  “别再赌气了。如今,也只有你能帮他。”
  不甘心地咬紧了嘴唇,存嘉别开脸。面对聆秋,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胜算。
  “没有异议的话,明日一早便启程吧──云出就托付於你了,你会照顾好他的吧?”
  “你……”
  不再理会还要抗议的人,聆秋牵起云出的手,清浅一笑。
  “那,来收拾行装吧。”
  说完,便就这样拉扯著云出返回卧房。
  第十七章
  远望是朱城隐隐,翠色遥遥;近看是大道横斜,白马香车。
  仍是那个长安城,但入人眼中,却似在暮色里多了一分伤痕累累的沈重。
  连年战火刚刚消散不久,百废待兴的时候,却又人心惶惶起来。
  朝野上下都在议论纷纷。
  宜王是御前最得宠的人,皇帝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但凡有奏议,无不照准。而这一次的变故又毫无前兆,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天之前还是有说有笑地随同皇帝接见突厥来使,一天之後,却竟就锒铛入狱。其中原委无人知晓。
  不过,却也有从内侍口中传出的风声,说是宜王在独晤时冒犯了陛下,所以才被问罪──但这冒犯二字说来泛泛,谁也掂不出轻重。
  相比天狱之外的人心忐忑,狱中的人却是一身从容自若。
  并非不畏死,而是那人若真有处死他的念头,他便也就无所眷恋了。
  这几日来,耳边便就只有那晚的对白环绕不去。
  一心一意地为他,却不知他竟是那样的一番心思。
  “你倒真是会为朕筹谋呢──那下一步卿所要的,莫不是朕这天子之座,九五之位?要朕退位让贤好便颐养余年?!”
  那人俊秀的修眉似挑非挑,眉骨微颤,那份天生的刁钻颜色便就显露出来。
  虽然有失君主的沈稳,却正是他所爱的那份自然无凿饰。
  只是,这句话却是令人如锥刺心般的疼。
  倚墙而坐,存珂合著双眼。
  他是错了。恃著对方的信赖,便忘记了彼此的身份。臣若不臣,就是偏离了纲常轨道,被怀疑是理所当然的……
  可明明知道这些,却仍旧情难自禁。
  再又想到初审那日,对方眼中依稀存在的那份不忍。存珂眼前又出现一线曙光。
  ──这半月来,他便就是在这样的自我厌弃和安慰中交替反复。
  那已经听习惯的开锁声响起,存珂知道是例行询问他的内侍又来了。
  不等对方开口,他低沈地道:“我不会认罪的,公公不必再问了。请您回复陛下,存珂的生死任凭陛下处置,绝无怨言……”
  一片沈默之後,没有听到那人离开的声音,存珂转过身。
  眼前却竟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一个。
  “你……”
  惊讶地忘记了礼数,甚至称谓。
  幽暗的牢中,对方的神情看不清楚,但令人窒息的沈默却是重重地压在心头。
  静得仿佛只剩下心跳。
  “我今日来,想必你也猜得到来意。”
  对方的声音平静幽邃,令存珂一愣。那口吻让他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