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19 07:19      字数:4824
  落魇望着眼前的苍天古木:“这树叫樱,是扶桑的国树。它本是暮春而开,初夏而亡,但到了水溟宫后,却变了性子,年年在万树落叶的清秋扬起身姿,飘出这漫天的落英。”
  枫亟拍了一下头,说:“我也想起来,扶桑是与中原隔海相望的那个国家,取东海海中大树之意。他们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性子刚烈非常之辈。只要战场兵败,将士家眷都无人例外切腹自尽。而他们的这种性子是来自一种他们的国树。莫非就是这樱?”
  “应该是。”落魇蕴起真气,掌中的花瓣瞬间变成点点齑粉,随风散去,“樱的性子就很高傲,总在盛开的时候飘逝。应了中原的古谚:‘自古美人似英雄,不让人间见白首。’”
  “这也很像你们水溟宫的历代的宫主。”枫亟低低地说,声音淡得让人听不出他的情感。
  “是啊,所以水溟宫的创始人水溟才会留下这棵树。”
  “那为什么要以扶桑文字来书写殿名呢?”
  落魇依上那粗壮的树干,望着门墙,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枫亟见状,说道:“如果有难处就别说。”
  “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想如何给你讲述这个凄美的故事。”
  “是吗?”
  “当然不是了。”落魇忽然一改前态,调皮地眨着眼睛,满脸的慧黠。
  “落魇,你……”枫亟深知又被落魇作弄了,一脸的愤怒,“我上次就说了,你要再作弄我,我就给你好看。”
  “怕你不成,来啊!”落魇肆无忌惮地调笑。说罢运起真气,让漫天的花雨成了自己的屏障。
  枫亟没有正面攻击,只是乘其不备,暗用法术瞬间转移到了他的身后,将他抱了个满怀,“现在呢?怕不怕?如果求饶我会考虑留你个全尸。”
  落魇有恃无恐,可嘴里还是佯装求饶道:“怕怕怕,我好怕。我怕你也会像水溟一样杀了我,然后用我的血写扶桑文。”
  枫亟立刻征住了,戏谑的表情弹指间褪去。
  落魇望着远方,眼中带着风尘地说:“那男人爱水溟,可水溟不爱他,为了能永远地留在水溟身边,男人做了这棵樱树的第一个祭品。樱树之所以变成红色,是因为它吸食了埋在他下面的尸体的鲜血。师傅死的时候并未葬在这里,所以这一树樱花才会惨白如此。等我死后埋下去,他又会回到以前的鲜艳了……”
  “不准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使黑白无常带走你,我也会到冥府把你抢回来了。”枫亟紧紧地搂着他,立誓般地说着。
  “我骗你的。”
  “呃……?”
  “我说刚才的故事是编来骗你的。”挣开他的怀抱,落魇如一羽白蝶般翩然而去。
  “落魇~~~~~~”枫亟的怒气如狂澜,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呵呵,谁叫你那么好骗。”落魇转身逃去。
  “有本事你就别跑。”
  “有本事你不用法术抓到我,抓到我就任你处置。”
  “好,你等着。”
  “来啊……”
  二人如一白一红两只蝶,穿梭在这漫天的樱花雨中。
  白衣戏谑不羁,红袍怒而不愤。幸福与欢愉在空中洋溢,覆盖了所有的伤痛。
  快乐的嬉戏还未央,几名不速之客便将其给打断了:“宫主,属下奉命给您送东西来。”白衣侍者站在门外,不敢僭越地说。
  落魇从檐上跳下来,举手示意枫亟暂停这场战争:“哦……是什么东西?”
  “枫亟殿下的生活所需和……您的食物。”
  “哈哈,是吗?是谁替本宫想得这么周到啊?”整理了一下刚才弄乱的衣物,落魇再次系上了白纱。
  “是大护法。”
  “好你个银辰,连这个也能想到。”落魇大笑出声,“进来吧。枫亟殿下的东西就送到水竹轩去。”
  “是。”下人应道。
  这时枫亟也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服与发,站在了树下。
  落魇从树梢轻点而过,没和他正面相见:“他们会带你去水竹轩的,你先休息一下。晚些时候我去找你。”然后巧笑着向主屋走去。
  枫亟摇摇头,无奈却又甘之如饴地笑笑,变随着面前卑恭的下人向南走去。转身之际,他看见下人门抬进落魇房里的竟是两个用白布裹着的女子。
  一瞬间,心里仿佛有什么被激起,百味杂陈。
  推开水竹轩的门,一阵竹叶的清香迎面扑来。室内陈列的全是竹制的物品。从床到椅,到杯,到碟,无一例外。更让人惊讶的是,房间的左角竟然栽着几株身矮的小竹。微紫的叶片泛着清香,一看便知是非凡之物。
  枫亟走过去,驻足观看,好一会儿后觉得有些累,便踱到床边,合衣躺下。许是连日来过度疲劳,他的头才刚一沾枕便已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日落,早早点亮的宫灯透过竹间的罅隙,在室内映出一片光影班驳。
  枫亟起身向桌边走去,虽然黑暗并不影响身为狐族的他们的视力,但天生驱利避害的本能还是觉得光明安全一些。
  指间掠过灯芯,火红的焰立刻窜生而出,将室内照亮。几乎是同一时间,屋外响起了侍者的声音:“枫殿下,您醒了吗?”
  虽然十分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枫亟还是应了声:“嗯,什么事?”
  “宫主有命,让我们在您醒后,服侍您更衣。”
  “更什么衣?”
  “是一会参加宴席的衣服。宫主让您先换上,他一会过来邀您一起去。”侍者答道。
  枫亟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拿进来吧。”
  侍者推门进来,然而却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为这个一脸冰霜的人更衣。
  “放在那里就可以了,我一会自己换,你们下去吧。”枫亟面无表情地侧坐着说。
  “可是……宫主……”侍者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我知道同他说,你们只管先下去,他不会怪罪你们的。”挥了挥衣袖,言语中带着明显的逐客之意。
  侍者不敢再有异议,应声退下。
  枫亟拿起桌上的衣服,丝织针袖,冰纱玉帛,好不珍贵。虽说那衣服做工精美,也很衬托他的气质。可那满身的繁芜装饰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他们炎狐一族,衣着素来简洁,这等繁杂缚身的衣服,他从来就是敬谢不敏,更别说穿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枫亟的脸颊浮上了丝丝无奈。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穿。”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枫亟抬起头,本想开口抱怨一番。可在看到落魇的瞬间,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被怔住了。
  雪衣无尘,白发流泉。复杂却不失美感的雪衣上绾着各样的花坠,晶莹的玉石缀于其上,仿若静水上的潋滟波光。衣服量身而成,不多一丝不料的尺度将落魇绝美的身型展露无疑,宽肩窄腰,腹平腿修。净若藕段的白臂在仅有的一层冰纱掩映下,更是美如瑾瑜。最中的白发被同色的发带微微束起,余下的发便如水般泻在肩上。发带穿生,纠缠间禁锢了所有的发,而同时,他又不乏仁慈地让他们自由披散,只坠下条条白冕流苏,衬出这如锦似缎的雪发。
  体态清瘦如兰,气质孤傲似菊,纵使满身繁华,玓砾煌煌,仍掩不去那冷、丽、清、艳的绝世风华。
  “怎么了?被我迷住了?”落魇调笑着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枫亟一记。
  “是有点。不过也只能算是较好,谈不上倾国倾城之姿。”枫亟不忘还击地说,即便这话有些违心。
  勾起不点而朱的唇,落魇轻轻地说:“别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我也可以啊。只是不用眼‘顾’,而是用手‘顾’罢了。难道不能算‘倾国倾城’吗?”
  枫亟无奈地苦笑:“我说不过你行了吧。”
  “不行!”落魇带着胜利的奸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换上衣服和我去参加宴席才行。”
  瞥了一眼桌上的衣服,枫亟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不想去那种人多口杂的地方,你自己去吧,我就不作陪了。况且这是你家,我是客人,你没必要事事迁就我的。”
  “真的只是为了人多不想去?还是说……”落魇走到枫亟身后,将双手支在到肩上,“我们的枫殿下是因为不会穿那件衣服?”
  “你别乱说,谁说我不会穿了?我不想去就不去,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枫亟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还说不是,这分明就是不打自招地承认了嘛!落魇在心里深深地笑开了,枫亟就是拿他没辙,每次在他面前就会变得笨笨的。
  “不去就算了,我不逼你。”于是,他“失望”地放下手,无奈地笑笑。然后他走到桌旁拿起那锦帛的衣服说,“不过……这衣服可是我亲自命人帮你做的,不穿给我看看吗?”因为背光,枫亟看不到落魇脸上邪恶的笑容。
  “这……我刚才试过了,挺合身的,我很喜欢。”枫亟连忙搪塞道。
  “如果我非要你现在穿呢?”落魇拿着衣服朝他走来。
  枫亟感到背脊升起了一阵莫名的凉意,急忙婉拒道:“不用了,很好看的。”开玩笑,怎么能让他过来,他可不想丢这个脸。
  “如果我坚持呢?”落魇越走越近,强烈的压迫感随着他的影子扩大逐渐增加。
  “那……”枫亟打算起身退去,不料却被落魇抢先了一步,“衣服在我手里,你怎么不进反退啊?”
  枫亟无言,从落魇那满是戏谑的脸上他知道自己又掉进陷阱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枫亟认命地接受他的摆布。
  看着枫亟那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落魇不禁要大笑出声:“哈哈,不和你闹了,快来吧,我帮你换。换好我们去参加宴席。别再耽搁了,否则要迟到了。”说罢动手解起枫亟的衣杉来。
  “我自己来。”枫亟连忙接下落魇手上的动作。虽然他们早已有肌肤之亲但是枫亟素来不习惯被人服侍。时至今日也未让落魇替他宽过衣解过带,落魇现在主动反而让他觉得不自在了。
  好意被拒绝的落魇并不生气,他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枫亟,直到他褪下了所有的外衫,才拿起衣服迎向他……
  随着一声“好了”,落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退后两步,认真地看着枫亟:“我的选择果真没有错,这衣服真的很适合你。”
  枫亟抬起手晃了两下,又走了几步,然后苦着一张脸说:“好重,好紧,真不习惯。”
  “你以前的衣服就是太宽大、太随意,都体现不出你自身的美了。”落魇目不转睛地盯着枫亟道。
  “又不是女子,那么美做什么?”枫亟不高兴地白了落魇一眼。
  落魇走到窗前,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过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青沭可是最讨厌等人的。”说罢,拉起枫亟大步流星地向外面走去。
  “不是吧,真要去?不去可以吗?”枫亟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不行……”落魇答得甚是坚决。
  第五章 人面何去
  莹白的大殿内,筝音清越而出,绕梁不绝,沉香袅袅四起,让殿内的众人迷醉不已。
  殿上的汉白玉座已换成软榻,落魇卧于其上,头枕着坐在榻上的枫亟。向下是四位衣色各异的青年——灰、青、黑、紫,如岩、如松、似夜、似霞。各有气质,迥异千秋。
  殿下丝竹乐工,舞伶倡优。身影翩跹间,衣展袂舞,造出一番五彩的云霞。然而透过着挂在六人前的纱帐望去,一切却显得不那么真切。
  落魇端着晶莹的羊脂玉杯,杯中装着散着诡异光华的嫣红液体,他慢慢地品着,眼中露出百无聊赖的神情:“怎么都是低俗的东西啊?你们就不会想点高雅的来吗?”
  灰衣人转过身,没有丝毫谦卑地说:“请宫主大人明示好吗?”
  “好啊。”落魇答得干脆,转而对着黑衣人说:“墨残,就由你来弹一曲吧。再听他们弹下去,我怕我要五律不分了。”
  墨残没有拒绝,低声对灰衣人说了几句,便见那人起身离去。
  落魇呷了一口酒,轻笑着说:“银辰性子桀骜如豹,谁都左右不了他。可在墨残面前,他却变得像一只小羊,言听计从的。呵呵,你说有意思没有?”
  当然有意思了,我和他分明就是一个遭遇。只是不知道那个墨残是不是和你一样是个恶魔转世了。枫亟在心中叫苦道。
  须臾后,银辰抱着一张古琴回来了。那琴乌木冰弦,黑晕银辉,好不精致。即便是枫亟这种不懂乐理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一张绝世好琴。
  银辰走过去,将琴放到墨残面前的矮几上。墨残向他盈盈一笑,算是谢过了。刚准备拾指而弹,殿下却传来了参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