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19 07:19 字数:4793
裂骨的疼痛再次让他从沉睡中惊醒,他张嘴,自卫地咬住了眼前晃动的白影。然后听见一阵叹息飘来:“可怜的小东西,放开我好吗?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现在浑身是伤,如果不马上包扎的话,会留下余疾的。”
听到这里,他乖乖地松了口,望着眼前左晃右动的身影。白衣早已被他毛上的脏水弄得污秽不堪,间或夹杂的殷红更显出了对这白的亵渎。他自责地低下头,乖顺地任他在身上摆弄。
他一边帮他包扎着伤口,一边念道:“别怕,别怕,马上就好了,乖……”,而他的话仿佛真有魔力,原本痛得几欲晕过去的狐儿听了他的话竟觉得好了很多。
白色的绸布仍在眼前晃动,药草的味道弥漫着整个空间。伤口被一层又一层的素布裹起,直到触不到丝毫空气。
随着一声“好了”,眼前的白影停止了晃动,他微笑地望着狐儿,一脸成就感。狐儿只知道伤口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岂不知自己已成了一个白皮红馅的肉粽。
葱白的手指沾着片片殷红,点点滴落的是那粘稠的液体。狐儿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犯下的错有多么不可饶恕。轻轻移动受伤的身子,伸出红舌小心地舔拭着那尖牙留下的伤口。
他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安慰道:“没关系的。过几天就好了。倒是你自己的伤比较严重,这几天都不要乱动啊。”
狐儿吱吱地表示同意,然后继续着口上的工作。
他爱怜地看着着狐儿,好一会儿才说:“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就过来。”
狐儿表示同意,静静地看那素白的身影远去,直到他从眼底全部消失,才合眼睡去……
一阵清越的声音拉回了枫亟的思绪,回首望去,是那舫沿的饰品。它们轻轻地晃动,碰触间击出清越的声音。那声音凄婉绝伦,仿佛是在宣告他们此时的切肤疼痛。
合指默念,一阵红光闪过,那对原本纠缠的冤家各奔东西。舫前船尾,生世难遇。
命运是否也如此呢?
在枫亟的记忆中,那个人总是一袭无尘雪衣,银发覆肩,惊世的容颜上浮着一丝云淡风清的浅笑。他那荏弱的身子有着异于常人的寒意,即便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也依旧冰凉。而那纠缠他的药味,更是连极品香囊也压不下去。
那个人恋水。每日清晨,当雾水还以一种氤氲的姿态卧于大地的时候,他就抱起狐儿,穿越阡陌,到达那空滢无垢的湖边。那湖止水如镜,深邃似渊,远观近看皆似一块绿瑜。岸汀上开着雪白的芦花,苍老的蒹与稚嫩的葭相互依着,如同湖边那对静谧的身影。
他总是抱着狐儿,静静地倚着湖边的树,时而闭目小寐,时而举目远眺。那无心出岫的闲云,倦飞知还的鸟儿,在他的眼中皆是一幅宁静的水墨。他冷眼地看待人生,看待事物,甚至看待生命。他从不在乎那缠身不去的痼疾,生死早已被他那云淡风清的眸子化开,消失在茫茫的太虚中。
狐儿可以感觉出那荏弱身子的虚弱,所以日日夜夜地赖着他,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自己浓密的毛与丝丝输出的灵力能带给他温暖。
日子就这样悄然流逝着。从春寒料峭到烈日似火,到清秋萧瑟,到白雪纷扬。一切如盛于指间的沙,无论留与不留,都将消逝无影。然而,这一年的林林总总却如雕画般镌刻在了枫亟的心上,终此一生都难以忘怀。
在那个枫红叶落的深秋,他有了名字——枫。那时,他抚摩着他,喃喃道:“你的皮毛像这漫天的枫叶,嫣红、冶艳。枫,很适合你的名字。”
从此,他不用再羡慕兄长的名字,不用再被父皇以“没有化成人形就没有名字”来威胁了。他有了名字,那个云淡风清的荏弱人儿给他的名字——枫。
他喜欢听他叫他的名字。那清灵的声音仿若天籁,一次次沁入心脾,激起心中的层层暖澜。
“枫儿,若你有天修炼成人,千万不要食人元阳,只有静心清修,才是正道。”
……………………
“枫儿,茫茫尘寰,人心叵测,不比深山。你不要轻易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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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儿,人生在世,许多事都强求不得,要顺其自然,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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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儿,珍惜你所拥有的,莫为遗失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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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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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声声的叮咛与呼唤中,他们相处的日子终于到了尽头。
那日,他抱着狐儿,在落霞的余光中回到家。刚一进门,就看见花厅上坐着两个器宇不凡的红衣男子。下人上前说他们自称是他的朋友。他诧异的立着,不知远居田园的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两个朋友。可见狐儿兴奋地奔向了那两个人时,他刹时明白了,分别已经到了。不禁的,那云淡风清的脸上露出了哀怨。
天边收起了最后的霞光,四合的暮色将这个空间染成了一种死寂的色彩。田间,一丝白色突兀的现着,那样的寂寞。他对逐渐远去狐儿笑着,云淡风清的眸子有着深深不舍。狐儿望着那熟悉的身影,眷恋的泪水点点滴落,浸湿了抱他的人的衣襟。而那线雪色也在泪光迷蒙中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茫茫田间。
回到灵狐岛后,枫亟像变了个人似的,拼命地修行。所有人都相信这次的磨练让他成长了。然而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明白。是的,他要变强,他要以一个真正的人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
十年后,他的夙愿达成了。当他一袭红衣站于大殿上听封的时候,他心中想的只有那个荏弱的人。
接下父皇赐予的“亟”字,心力启动,一阵红光掠过,圣诣上出现一个火红的“枫”字。笔锋蜿蜒,犹如那翱翔九天的的炎龙。旋即,身后传来了赞叹的声音。就连素来严肃的父皇,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获得自由的枫亟无比兴奋,他一心想回到那座住了一年的宅院。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尘封的门时,一切却如利刃般割着他的心。荒木丛生,野草凄迷。芜秽如暗夜鬼魅般狉狉静伏,困乏而亡的蚍蜉飘于泥淖,赴死的蜉蝣间或发出几不可闻的哀鸣。一切坠入了无生气的空间之中,萧森难去。
不!!不可能。他答应了要等他回来的。他怎么能够这样走了。不,绝对不会!
枫亟疯狂的奔跑着,寻找着,他不相信他会这样抛弃他,他还要为他续命,他们还有几千年的日子要过,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一路狂奔,拼命地冲向那绿如瑜的湖边。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那里。他一定正靠着树小憩,心里一定在想他。一定!!!
然而,枫亟的猜测只对了一半。那个人的确是在那里,也是靠着树小憩,可他的心已经不能想他了。
惨白的玉石上刻着浅浅的字,一如主人身前的冷淡。是他的名字,那个他在心中想了数遍,却始终没有叫出来的名字。
炽热的液体从眼中溢出,滴滴掉落在无暇的玉碑上。一如当年娥皇女英洒在斑竹上的点点莹液。他始终还是迟了,来不及留下这缕轻飘的灵魂。
心恸的抽泣被深秋的风揉碎,轻轻洒在漫无边际的虚无之中。
无由得,他念起了咒语。点点幻术注入石碑,带着那过往的种种。企求他的灵魂还未被净化,企求他还能看见他一直希翼的自己化身为人的样子。如若今生真无法再见,那么,就期待来世。来世,他一定要找到他!!!即使耗尽一生,他也无悔。
望向怀里的人儿,枫亟蹙眉。
是的,他找到了他,用了整整二千一百九十六年的时间。然而,一切仿若重演。虽然他已不是当年那只要他保护的狐狸了,但他仍救不了他。这一身灵力有什么用呢?枫亟苦苦地自嘲,眼中尽是落寞。
一阵吃痛拉回了枫亟涣散的意识。他低头,看见落魇用力地抓住他的衣服,额间冒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扣起无名指,灵力聚于指间,轻轻点上那洁白的额头,力量随之覆遍全身。落魇痛苦地呻吟了一下,既而沉沉的睡去。
枫亟望向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他缓缓地移动身子,尽力不让怀中的人感到不适。好一会儿,他才从落魇的身下离开。 轻轻的将他放在床上,又替他掖了掖被子。直到看不见丝毫的痛苦,枫亟才转身离去。
关门的瞬间,枫亟低低地呢喃了一番。整座画舫立刻沐浴在一道若有若无的红雾中。
第二章 朝云行雨
踢了踢那个还沉醉在幻梦中一脸色相的男人,枫亟不屑的冷笑。人类就是这么肮脏,只要稍施媚术,再怎样道貌岸然的人也得变成一头禽兽。人都说狐妖惑人,要是人没有贪色之心,任凭狐妖再怎样妖艳,又怎样呢?
虽然身为灵狐的他已升为仙道,不用靠吸食人的元阳过活。但如今落魇的身体太虚,如果不是靠他输送的生气,落魇恐怕早已魂归九天了。破戒如何?惩罚怎样?这些都没有每个傍晚看见落魇被血蛊折磨的时候的感觉痛苦。
血蛊……枫亟握紧双拳,愤怒的手指咯咯做响。
为什么他要那么傻,甘愿日日承受血蛊噬身的痛苦以换取那个男人的性命。值得吗?每日当他痛得几欲死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干什么?他恨,恨男人的绝,落魇的痴,也恨自己的傻。
的确。落魇是痴,他又何尝不是。为了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吸人元阳。丝毫没有把烈火焚身四十九日的惩罚放在心上。
这就是爱吗?浓烈而绝望,总是要将人烧尽一般。虽然心中明白那是深渊,但仍然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摇摇头,抛开这满脑繁杂的思绪。枫亟整理好衣衫,最后瞥了一眼地上那肮脏的男人,带着满脸的不屑御风而去。
午夜的风夹着雾气打在脸上,清清凉凉的。枫亟故意放慢了前行的速度,尽情的感受这大自然的恩惠。
月光被风撕碎,洒在地上,一片银华。萋萋山花,在这样深邃的夜中发出淡雅的香,比芝胜兰。树影婆娑,掩映间露出出条条孤寂的灵魂。他们在期待什么,或者说,是在觊觎什么?人生只有短短数十载,能够拥有的确实很少。所以他们即使穷尽一生也要苦苦地追寻,无论面前的是悬崖还是深渊。
氤氲不知从何时升起,越来越重,直到颠覆身边所有的景物。枫亟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偌大的泉。绿如瑜,深似渊,仿若多年前那人喜欢的那个湖。
他俯身而下,落在湖旁。伸出手,手指碰到湖水的瞬间,心中升起莫名的空滢之感。微热的湖水从指间穿过,温柔得有如那个人抚摩他的感觉。伸手解开衣带,焰衣顷刻落于青绿的草上,与地接合成一种亲密的姿态。枫亟没有多想,轻轻地进入了暖泉的拥抱。
一阵温热的触感袭来,包裹着身处水中的人。他伏在横木上,慵懒而失神。月光洒在他身上,犹如一件紧覆其身的银白纱衣。迷离的双眸因这层层水气显得妩媚,透出摄人心魄的华彩。微红于无声处爬上脸颊,在白皙的脸上开出艳绝的芙蕖,浸水红发垂于胸前,杂乱,纷繁,却又透着丝丝诱惑。火发掩映下那即使在黑暗中也不失色的肌肤,更是呈尽了主人的魅力。
一阵水气缭绕,一片如梦似幻。
然而,寂静的夜幕下毫无人声,如此一幅美艳的画面也只有赐予天上的残月和林间的清风。
低低地,水中传来了涉水的声音。枫亟惊觉地回神,扣指默念咒语,三尺冷泉弹指现于掌间,雪光印于其上,一股令人心悸的惨白。
静静地,枫亟算计着对方前进的脚步。就在对方触到他的瞬间,纵身一跃,如一只傲天的火凤。既而他转身攻击,在对方猝不及防之际擒住了这近身的元凶,冷泉顺势而去,在夜里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然而,一切却在瞬间戛然而止。枫亟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人。银发散乱,凤目微挑,一脸清淡的酡红拉住了观者的眼睛。睫上,唇间滴落的水珠更是折射出丝丝媚惑的光华。
“落魇?”
“怎么?”扬起嘴角,凌空画出一个优雅的弧。
“你不是在舫里睡觉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枫亟不明白他是如何穿过结界的。
落魇起欹身,掠起枫亟的一缕红发说道:“还好意思问我,你呢?去哪了?”
“我出来透透气,散会儿步。”枫亟说得面不改色,显然是早就想好的说辞。
“你这只偷腥的狐狸,吃了‘东西’,嘴都还没有擦干就对我撒谎。该罚!”说罢,用力一推。枫亟一个防备不及,竟硬生生地栽进了水里。
一旁观望的罪魁祸首非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