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9 06:04      字数:4740
  “当真是纯金的么?”泰明轻哼一声。
  “看上去也有可能。若不是纯金,不会重得要八个彪身大汉才能抬得动吧。”我答道。
  “这陈甫元倒是有钱!”泰明冷冷的看了稍远处那个体态臃肿花白胡子的礼部侍郎一眼。
  擂鼓声沉重而赋予节奏的响起,然后笛箫与胡琴也一同奏响。莲花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起曼妙的身子,翩翩起舞。真是为了让男人欣赏而生的女子啊,我劣性难改,开始有些亢奋。
  “喂,这个之后就是蹴鞠比赛吧。”泰明突然提醒道。
  “嗯,是。”我继续陶醉在舞蹈中,敷衍应道。
  泰明终于发现了我此刻的状态,抓住我的腕恶狠狠的一拧,我一下子痛的满眼是泪,但又不敢大叫,只好对这小子忍气吞声。
  宴席到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也都多多少少露出了醉意。而舞蹈的擂鼓声却愈发轰鸣。仿佛刚刚进入状态一般,突然一声巨响,莲花座喷出一股五彩的烟雾。
  醉醺醺的人们正当是什么好戏要上演了,却突然听到李重的一声大吼:“有刺客!”众人具惊。然而刚才的烟雾后靠近莲花台座的人竟都动弹不得。
  只见裂开的莲座中飞出了几个黑衣蒙面之人,直奔阶上而来。能没有被烟雾喷到的武官们即刻与黑衣人厮杀开来。对面的段浩哉亦赤手和几个大汉打起来,因为宴席禁带武器,纵是段浩哉,亦显出不敌之态。
  这一切几乎都发生在一瞬间,我条件反射般站起挡到泰明面前。这时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凌空而起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飞身直逼启德帝。剑光一闪,却被启德帝慌忙躲过致命一击,一剑刺中了左膀。黑衣人抽出剑一个翻身落地,即刻又飞刃而来。李重此刻用刺客的剑已劈开一个大汉的脑袋,立即回身护驾,与黑衣人拼杀起来。
  这时身后的泰明突然从我身后冲出来,我急忙一把从后死死拉住他。“泰明!”我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肩膀,使他挣脱不出。他的脸色苍白,身体也在不住的微微颤抖。
  这时林清平已经跑到了皇上身边,压住他的伤口,扶着他向后面撤离,大批的禁卫军也赶到了。那黑衣人与李重接连打了十几个回合胜负未分,见禁卫军已到,看准空隙竟腾空一跃,飞身上了正殿的金色琉璃瓦顶,随后不知落入哪一重围墙宫殿之中。禁卫军得到命令立即开始了对整个皇宫的搜索。
  地面上一片狼藉,残羹,酒杯,血迹,不堪入目。
  前来赴宴的官员被带到了宫中暂时休息的地方。陈甫元已经被押进刑部大牢候审。林清平和李重都在皇上那边。舞女全部丧命,刺客除了轻功了得的那个,也无一活口。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被拉到一边暂时收理起来。段浩哉腹部被刺穿一剑,失血太多,已经被送到太医那里,生死未卜。
  这行刺之后的场面混乱不堪,甚至有些谁也顾不得谁了。
  泰明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着。他很怕,怕得发抖,我知道,可是他还是想冲出去保护他的亲人。我心里有一种沉重酸涩的感觉。我搂着他的肩,把他带回东宫。泰明也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的任由我领着。刚把泰明带回东宫,却突然有传话公公让我去皇上的寝宫。我诧异起来。无奈的看了看在一旁被宫女们服侍着更衣的沉默的泰明,便只好跟着公公向皇上的寝宫走去。
  到了皇上的寝宫,里面有不少人。我看到林清平坐在一旁,露出沉思的表情。确认他没有受伤,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皇上的左膀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了。我到了时他便抬起右手示意不用行礼,然后命我在一边坐下。
  “刺客找到了吗?”皇上问禁卫队长。
  “回皇上,”队长有些犹豫的回禀道,“禁卫军层层包围,那刺客却穿了很多小路避开追击……最后我们在玄武门赶上了他,却竟然……却竟然门前候有一匹快马,那刺客跃上了马,飞奔出宫……”
  “来人,把他拉出去!”皇上虽然此刻气力虚弱,却仍听得出语气中的愤怒。
  众多禁卫军竟然抓不住一个刺客,想必这刺客对宫中环境极其熟悉;宫门前便有快马恭候,若是巧合也太巧了,必是已早有准备,我在心里暗自思忖。
  “段尚书怎样了?”皇上又问。
  “回皇上,段大人还昏迷着呢。”总管太监答道。
  我注意到林清平的脸色更加深沉了。
  不过我来不及多想,皇上便突然唤道:“柳扶桑。”
  “微臣在。”我站起拜道。
  “朕命你为特查此次行刺事件的御史,你切莫辜负朕的信任,要及早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微臣,”我将疑问压下,“领旨!”
  抬头时看到满座惊讶的目光,李重皱着眉也藏不住他的诧异,而林清平,他却似乎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这里,仍然是陷入沉思的表情。
  看到林清平安然无恙,我本来是那么高兴。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这个人一样。难道一切只是我一相情愿罢了?我难以掩藏自己心中的失落。
  夜已深,我回到东宫原来住的地方。窗纸上映出随着狂风强烈摇动的斑驳竹影。我疲劳的倒在床上,随后想了想还是爬起来脱下外衣放在一旁。风从门窗的缝隙中灌入,单薄的亵衣不足以御寒,我只好把被子压紧。
  竹影晃动的越来越剧烈,紧跟其来的是一个亮如白昼的闪电,随后雷声轰鸣。一股潮气袭来,少顷我便听到了窗外噼啪的雨声。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压在心头,在这样的雨夜,就更加令人不堪。原本是大婚的喜庆盛宴,最后以这样的结局告终。皇上为何突然令我查办此事?刑部尚书段浩哉受了伤,那也应当交付给林清平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我暗自猜测,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掣肘之事?我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段浩哉,我今日万万没想到他会受伤。或者应该说,我从来就无法想象这个人也会有狼狈的时候。不过他以一敌三,又赤手空拳,若换了别人,怕是休想全身而退了。我想我应该去看望他才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同乡,上过同一个私塾,虽然如今生疏了。
  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我知道心中最大的惦记还是那个神仙一般的人。我回想和他共度的时光,窗外却雷电交加,仿佛是恶意的嘲笑一般,我喟然叹息。
  一个闪电划亮夜空,我借着光影猛然看到窗纸上映出的一个人影。我蓦地一惊,连忙坐起身来。雷声太大,我料想叫人也没用,便警觉的注视着那人影一点点移动到门口。
  门被推开了,门口却立着一个浑身湿嗒嗒的孩子。
  “泰明!”我叫道。
  泰明也不动,只是立在原地望着我的脸,低声道:“太傅,我……可以进来吗?”
  我赤脚下了床,把泰明抱起来放在床上。随后从一旁的外衣里找到手帕把他的身体擦干。又给他暂时换上我的睡衣。然后便侧卧在他身边,抚上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
  窗外又是一个响雷,泰明掀开我刚刚为他掖好的被子,一头钻进我的怀中。我只好暂时放下之前心中纷纭的思绪,轻轻拍着这少年的背,重新把被子拉到他的肩上。
  “太傅,我今天很丢人吧。”泰明耳语般的喃喃道。
  “别胡想了。”我叹道。
  “我今天怕得发抖,我是太子,可是我怕得发抖来着。”泰明缩紧了肩膀。
  “害怕也没什么丢脸的。”我回答。
  “我就是丢脸!我想要保护父皇母后,可是我却怕得想逃跑……我根本就……一点用也没有……像个傻瓜一样看着……”泰明把脸埋在我胸口抽泣起来,我的胸前感到了他湿润的呼吸。
  “每个人都会害怕,”我听着窗外暴雨砸在青砖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有些人会逃跑,那是应该羞耻的;有些人虽然害怕却选择面对,这才是真正的勇敢。如果我不阻拦,你不是已经冲出去了吗?泰明很勇敢啊。”我抚摸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
  “柳扶桑,大傻瓜……”泰明把我搂得更紧,渐渐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他已经太累了。雷声已经渐稀,雨势却仍然不减。以往倾盆大雨的夜晚,我往往惋惜明朝又将是落红满地了。而如今这样的夜晚,我却对那般闺怨闲愁再无心思。
  第十五章 段浩哉
  清早我睁开眼睛,泰明的手脚仍紧紧缠在我身上。为了不把他弄醒,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他的四肢。
  胸前的亵衣仍然潮湿,我也无暇顾及,穿上外衣,梳洗一番,回头看了看在床上睡得沉沉的泰明,便离开了东宫。
  我先坐马车赶到刑部。炎热的天气,刺客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整个停放尸体的房间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昨日一直工作到现在的官吏告诉我,尸体的面容已经画出,贴在城门口悬赏认领。舞女们都是陈甫元家乡歌坊带来的,已经有几个被人认出,查得到底细,估计和行刺没什么瓜葛。
  “陈甫元呢,我现在要见他。”我看罢验尸结果说道。
  小吏把我引到地牢。昏暗的光线和恶臭的气味让我一时有些晕眩。我勉强打起精神,跟着小吏来到陈甫元的牢门前。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老男人。昨日还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人,今日便忽然老了十岁,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活死人,目光秽浊呆滞。
  “陈甫元,这位是皇上钦点彻查此行刺之事的柳御史,你老老实实回答柳大人的问话!”小吏对陈甫元说道。
  陈甫元突然双眼有了聚焦,死死的盯着我,发疯了一般大喊道:“冤枉啊!老朽无罪啊!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独生一子,全仰仗着老朽啊!尤其是老朽那可怜的娃娃茂儿,本就是老来得子,宠爱不得了,怎受得了这罪啊!大人明察!明察啊!”
  这般哭诉,让我心里更加难受。但感情用事也毫无意义,我再问他什么,他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不住的抽泣呜咽大喊着“冤枉”二字。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好先放下他,考虑等这人不再这样激动后再正式提审他。
  出了地牢,我长长的吸了口气。这时才到刑部正式的工作时间,迎面便碰见了赵前程。他看到我,礼仪性的一拜。我知道他想必是仗着段浩哉狐假虎威,不把我放在眼里。
  之前我便对刺客的逃走非常疑惑,能从这深宫重围中轻易抽身的能有几人呢?我推测这人纵不是宫中之人,也势必与皇宫有很大的瓜葛。我令赵前程为我找出这皇宫中三十年内所有案件,特别是涉及到皇妃被打入冷宫或者那些争议很多的案子。赵前程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句。
  离开刑部时我借了那里的一匹枣红马,令候在门外的车夫把马车赶回去。从清晨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再加上牢房里的浑浊空气,我实在不能再忍受马车没完没了的颠簸。
  我令马慢慢的前行,思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耳边不时传来街头百姓对行刺事件的议论纷纷。我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前面,却渐渐感觉人密集起来。我这才回过神抬起头,发现前面是一队捧着碗衣衫褴褛的难民。我骑马沿着队向前,发现原来前面的大宅门口正在布施米粥。举首望去,我不由拍了一下脑袋,刚刚心不在焉,原来已经走到林府门口了。
  不知清平此刻在不在家。我便询问门口布粥的下人。下人说林清平此刻出去了。我问去了哪里,何时回来,他们只道未说。
  呵,是你故意如此交代的吧,清平,我策马疾行起来。你到底在苦恼些什么?不过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守在你身边。我不再是一个装腔作势的顽劣小少爷了,这一次,我决意不会再对重要的人那么轻易的放手。
  我打听了几次,遂骑马向段府赶去。今在刑部已打听到段浩哉今早苏醒。他醒来便不再听太医的建议搬回了自己的住处。
  段浩哉的父亲过世有几年了,他便把故乡的家仆都一并带到了京城的新宅。龙水镇那个老宅,如今早已成了个空架子。我在段府前把缰绳交给了门房,这门房便是原来的老人,他认出了我,便先让一个年轻下人进去禀告,同时令人把我引了进去。
  院子很大,装饰也很多。不过这些随处可见的装饰,却并不给人浮华炫耀的感觉。每一处都与景色搭配相得益彰,仿佛生来便在那里。我目光所到的地方,都能看到段浩哉一贯的那种从容写意风格的影子。
  我被下人直接带到段浩哉的卧房。这是个面朝一池碧水的阁子。段浩哉就倚柱坐卧在延伸到水边的露台上。屋檐下的风铃在夏日温热的微风抚弄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扶桑,快坐啊。”段浩哉微笑着指了指在他对面的蒲团,我便坐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