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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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1-02-19 06:04 字数:4928
过的朝服、皇帝恩赐的黄马褂、三眼花翎顶戴、手批古籍、古瓷、古礼器以及李鸿章用过的印章、印盒、题写的扇面等等。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李家在升平街住了几十年;街坊邻居无人不知他们是李家之后;寻常日子大家和睦相处;而“革命风暴”呼啸而来之时;只有翻脸不认人的人才算是“革命派”。 他家隔壁一家的老人;论成分不过是个小业主;就是因为在抄家时和造反派争辩了几句;惨遭造反派毒打;惨叫声一条街的人都能听到……这时正好在海军部队服役的李家老三李道来沪探亲;正住在家里;他实在不能忍受隔壁的惨叫声;就穿好军装前去制止了“小将”们的“革命行动”(那户人家至今非常感谢李家)。然而回到家里面对自家的一箱“四旧”时;仍是一筹莫展。
他心想母亲年纪越来越大了;支撑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断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刚巧当地的户籍警严晓玲跑来告知;按照上级规定;军属之家是不可以抄家的;但现在天下已大乱;谁也管不了谁了;这条街上无人不知你们家的底细;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家若是有“四旧”的话;还是自己处理处理吧。 那么就只好如此了。当天夜里;他们几个兄弟陪着母亲卞慧卿;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抬到了天井里;把箱内之物撕的撕;烧的烧;砸的砸;然后“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事。那件黄马褂;临焚之前想想实在不舍得;就剪下了上面五只金纽扣;把它混在针线箩筐里;造反派就不易发现了。那一堆大大小小、晶莹亮丽的各式印章;一般的也就扔掉了;有几方大的上面还刻着山水人物造型;精美无比;扔掉实在可惜;怎么办呢?还是小儿子李道稔想出一个好办法;干脆把上面的印文磨掉;去掉它的历史内涵而成了一块普通的印石;不就安全了吗?那堆印章是李鸿章、李经述、李国杰、李国煦等三代人的印章;说不定就全成了祸害了。一箱子东西全都处理完了;他们仍未舍得动那把宝剑。李道小心地把它用报纸包起来;今天藏到这儿;明天藏到那儿……他明明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但是有一天宝剑还是被造反派搜走了;是被李道的一个叫“大哥”的同学给“咬”出来的;他曾在李家看到过此剑。
李道1949年8月参军;那年才十五岁;曾在华东军政大学读书一年;所谓“大哥”就是他那时的一个同学;关系好得就像亲兄弟。毕业后“大哥”分配在陆军;而李道则要求去海军;因为那时国家正在组建海军。他想;既然高祖父是在海军(北洋海军)的事情上栽了跟斗;李家后人就有责任在海军建设上再站起来;于是来到东海舰队兴国舰上。部队驻扎浙江定海;白天参加训练、执行任务;晚上他总是一卷在手;灯下苦读。军事书、科技书、自然地理书、政治书、历史书、名人传记……只要那时能找到的书;他总是尽量找来看(如今李道已经去世了;我们从他留下的遗物中;看到有满满一大橱书)。他从士兵做起;以海疆为家;立志为中国的海军建设奋斗一辈子;理想和目标是要当个将军。 可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哪里知道;在极“左”思潮盛行的年头;李家人是不会受到重用的。
他参加了解放一江山的战役;战役打到最激烈的时候;他和战友们向一个山头冲锋;开始还算顺利;谁知敌人突然开始扫射;他还好;仅臂上负了点轻伤;而他前后左右的战友却倒下了一大片……他拣了一块弹片和一只炮弹壳带回来;作为对战友和那场战役的永久的纪念。 后来长期担任舰上作战参谋;在东南沿海一带执行巡逻任务。在业务上他总是出类拔萃;对那些可疑的“渔船”总是保持高度的警惕;有一次他率先跳上了一条日本“渔船”;果真发现了问题;他们当即决定把该船拖回港。后来经有关部门调查证实;那真的是一艘间谍船。 他曾荣获过三等功和四等功;多次受到表彰;但由于出身问题;长期未获提拔。1966年“文革”爆发后不久;部队也要“清理阶级队伍”;他这个大卖国贼的后代;自然在第一个浪潮中就被冲刷了下来;被宣布复员回沪;到城建局的一个学校当行政干部。 就在这个时候;当年他那个“大哥”参加了“支左”工作组;偏偏在“支左”中又犯了生活错误;在隔离审查中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不惜“反戈一击”;大举揭发别人;其中就把李道家里的宝剑作为“四旧”给揭发出来了。
这么一来;不仅李道宝剑保不住了;他本人也因“窝藏四旧”而被下放到一家工厂去干杂活;劳动改造;早晨六点钟就要出门;晚上要写思想汇报;写检查;夜里十点钟才能踏进家门。他也会苦中作乐;把写检查和思想汇报当做练钢笔字;他说他还从来没有写过这么多字呢!如此这样一干就是三年;直到1975年才恢复工作;在城建工程学校担任办公室主任兼党支部书记。他虽因宝剑而落难;但还是时时想起那把宝剑;念它不知在什么地方。 奇怪的是老天爷竟长眼;老李家的宝剑在外逗留了几年后;突然有一天又回到了家里。那倒不是“文革”后落实政策发还的;倒还真的是造反派给送回来的。造反派们说;经有关部门考证;这剑上没有李鸿章的名字;说明不是李鸿章的宝剑;你们大概搞错了。李道一阵窃喜;忙不迭地说:“是的是的;是我们搞错了!是我们搞错了!”就此收下了宝剑。
李道后因长期精神压抑;借酒浇愁;身体垮了;于2000年去世。 现在这把宝剑仍高挂在他的遗像边。 他生前与夫人邵玉桢女士约定;将来把骨灰撒到他工作、战斗了十余年的定海海域里去。
第49节 屡败屡战(4)
“杀人如麻”的李道稔
几年前的一个春节;笔者推开了上海第八人民医院外科病房的大门,人高马大的外科主任李道稔先生热情地走了过来。望着这位李鸿章的第五代孙;不由得令人发生联想:若不是辛亥革命;站在这儿的定是位穿长袍的“侯爷”式的人物。然而剧烈的社会革命改变了他的家族命运;把他塑造成了一位穿白大褂的外科专家。 他也是李鸿章一支中李玉良(李家瑾)的儿子;是李道和李道的小弟弟。他小时候非常调皮捣蛋;不好好读书;父母很为他的将来担心;暗地里找了个瞎子为他算命。那瞎子听完他的生辰八字后;略一算计;只说了四个字:“杀人如麻”。她母亲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以后就常常担心他会闯祸;时时要盯住他;尤其不许他玩男孩子爱玩的刀枪棍棒之类。
“文革”初期,社会上打砸抢乱成一片的时候;李道稔正在上海第二医学院读书(1962年进校;1968年毕业;那时的医学院是六年制)。大学里的红卫兵是运动的急先锋;也是一切最愚蠢的过激行为的急先锋;全家人怕他年轻气盛;看不惯红卫兵而跟他们打起来;宁肯把他关在家里不让出去。 但是人的命运一旦定了大概是无法改变的。李道稔最终还是拿起了手中的刀———那不是杀人的刀;而是外科手术刀。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当外科医生;直到这个时候当母亲的才松了一口气———“杀人如麻”原来是这样的! 1968年他毕业的时候“文革”正闹得如火如荼;大卖国贼的后代是不要想留在城市里工作的。
人家出身好的同学是“红五类”子女;属于依靠的和重点培养的对象;而他属于“黑六类”;也就是另类;业务再好也受不到重用;不仅受不到重用;一不小心还要被划入“内控分子”;因“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曾经猖獗一时。其实他的老子根本早就是革命阵营里的人了;高祖李鸿章到他这一代已经隔了四代人了。但也不行;人们在这个时候表现了对历史的极大的尊重;谁让你是李鸿章的后代呢?在这种情况下;他就必须乖乖地到大西北去;来到宁夏自治区北部;靠近内蒙古的平罗县的一个公社卫生院。 当地的医疗条件之简陋令他非常惊讶———一个公社的卫生院;担负着数万人的医疗保健任务;而连最起码的注射器具的消毒设备都没有;条件还不如上海的一个医务室。诊疗室里常年生着一个炉子;上面放一个煮饭的饭锅;要打针了;就把针管针头扔进去煮一煮就是了。原先还没有手术室;遇到紧急的情况必须手术时;在办公室里拉一道白布帘就权当手术室了。其他设备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院里只有十几个医务人员;差不多都是土生土长的卫生员。院长和书记都是抗美援朝时战场上的卫生员;战后复员回来的老兵。像他这样的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不要说是公社卫生院;就是县医院里也没有;他一下子成了当地的新闻人物。 人的命运有时真的很奇怪;他这个“黑六类”、“狗崽子”;在上海受人歧视;政治上抬不起头来;到了乡下却成了香饽饽;受到当地领导的关心和重用。宁夏民风淳朴;看人看实际;并不从某种教条出发;这给了他极大的安慰;所以他在宁夏一干十三年;尽管物质条件非常艰苦;还必须经常背起药箱下乡送医上门;实际上跟赤脚医生差不多。但他觉得在这个把人当成人的环境里;能够得到应有的尊重,或许比物质条件更为重要。 三年后;卫生院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一下子涌进来七八十个医务人员。原来;全国的医疗部门为落实毛泽东“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六二六”讲话精神;把城市里的很多医疗干部下放到农村;包括把一些医科大学也下放到农村去了。安排在李道稔所在单位的数十人;是天津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医务人员(因那个学院整体下放了)。
令他感到高兴的是;这些人中有两位知名的外科教授;他就抓住机会认真向他们学习;几年下来;获益不浅;比读研究生还要过瘾。李道稔至今还认为;老天爷对自己还真是不薄呢! 西北地区的生活条件毕竟较差;1974年他患了肝炎。粉碎“四人帮”后的1981年;组织上为解决他夫妇分居问题;把他调到江苏;后来又回上海。现在;他已当上外公了;职务是上海第八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还是徐汇区的政协委员。 讲到逆境对一个人成长过程的影响时;笔者曾问道稔先生:“李鸿章去世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多年来;你们这些‘大卖国贼’的后代;看来十之八九都在逆境中生活;然而为什么目前这一代人;一个个又都成就显著?” 李道稔说:“逆境固然是坏事;但有时候也会变成一种好事;它会刺激你奋发,逼得你抗争。逆境有时候是一位导师;有时甚至还是一种财富;是一种花钱都买不来的财富。
一个有了苦难经历的人;才会懂得什么是幸福;什么是责任;也才会明白什么是真善美。当你处在社会的最底层的时候;才可能看清社会的众生相;才能真正明白;我们这个农业大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谈到家庭教育时;他还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我在家是老小;小时候非常调皮;读书不好好读;考试下来总是‘开红灯’;而家里规矩很严;考不及格就要挨打、罚跪。罚跪次数多了;我一个叔叔可怜我;跑来帮我解围。他悄悄教我一个‘屡败屡战’的办法。下次再挨打时;我就大声争辩:‘我虽然是屡战屡败;但我还在屡败屡战呀!’此招果真灵验;父亲看我讲得很认真;从此不打我了。原来这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一句口头禅。当年李鸿章打太平天国;屡战屡败;在向清廷汇报军情时;他巧妙地颠倒了一个词汇;把‘屡战屡败’改为‘屡败屡战’;这样就把淮军在困厄面前的精神气概给突出出来了。后来家族中取其意而用之;常以‘屡败屡战’相勉;几成传统。” 如此说来;“屡败屡战”;或许是李氏家族文化的一条根。
“白浪哥”小生李道洪
几年前;一部《我和春天有个约会》电视剧在上海滩风靡一时;剧中缠绵的故事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剧中那位唱着“钻石钻石亮晶晶”的白浪哥;以其独特的形象和精湛的演技;成为上海滩追星族的又一个新目标。他就是李家老六房的后代、李慧龙的小儿子李道洪。
李道洪从小生活在一个开放的、海派的、具有浓厚的外交官气息的家庭;祖上三代都有在海外工作和生活的经历;还是晚清豪门大户中;跨越湘、淮两个集团的双料的官宦家庭。 他的曾祖父是李昭庆的二儿子李经榘;曾祖母是中国首任驻英公使郭嵩焘的二女儿;祖父李国栋是晚清驻奥地利使馆二等参赞;祖母是李鸿章的外甥张士瑜的女儿张继昭。父亲李慧龙(1897—1979;即李家骧;字慧龙)少年时代随父母住在大清驻奥地利公使馆内;稍长在奥国念书;毕业于奥地利米尔大学;逐渐精通了英、法、德国好几国文字;后来是个活跃的社会活动家。
在这几代人中;最具文人气息的是他的祖父李国栋。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