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1-02-19 06:02      字数:5035
  赏及浮!   ?br />
  车过大柳树湾,那一株株垂柳像含羞的姑娘站立河边,含情脉脉注视水面,碧绿的河面上,一对对白鹅肆意游弋。远处的农舍炊烟袅袅,一排排二层小白楼映入眼帘。
  老庆道:“那是农民的新居,这小楼比城里的还要漂亮!”
  夏君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叹道:“中国的农民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真的富起来了!”
  车至岔路口,夏君不知往哪里行驶,老庆于是下车问道。他来到一个水果摊前打听了路,顺便买了几个大猕猴桃。
  在车里,老庆轻轻地剥去猕猴桃的薄皮,塞到夏君的嘴边,夏君微微一笑,张开樱桃小口咬了一口。
  老庆笑道:“猕猴桃营养价值高,我真的很少见过这么大的猕猴桃。”
  夏君说:“在美国也很少见,这里的雪花梨也不错,回城时买点带回去。”
  车过玻璃二厂、染料厂,夏君开车往西拐上一条马路,远远地看见一座工厂在黑云中时隐时现,高大的烟囱高耸入云。
  老庆说:“快到了,烟够大的,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污染够厉害的。”
  夏君说:“这可能是北京东南最远的一座工厂了。”
  轿车开到厂门口,老庆下车向保安说了几句,车开进工厂,听说是作家到此地体验生活,厂部派了张宝瑞当年的工友老范做向导,陪同老庆、夏君采访。
  老范瘦瘦的,脸上有点粗糙,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身穿蓝制服。他带领老庆、夏君穿过一片料堆,走进烟熏火燎的三车间。
  老范不太健谈,他介绍说:“张宝瑞是厂里有名的才子,刚进厂时才16岁,他一口京腔,善讲故事,出口成章,十四五岁就写小说,一写就是一大摞。他进厂一年多,领导让他当生产班长,那时正是文革时期,工厂比较散漫,无政府主义思潮严重,他用讲故事调动大家的干活积极性,他负责的班组年年是生产冠军、先进班组。10年内他没有歇过一天病假。”
  老范领着老庆、夏君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炉台,只见炉火熊熊、烟熏火燎,七八个工人赤裸上身挥汗如雨。
  老庆感到一股股热浪袭人,温度陡然升高许多,脸烤得发干,夏君吓得后退了几步。
  老范对工人们说明来意,他们听说作家来采访,急忙把他们引进休息室,休息室内炉渣遍地,无处下脚,一个工人把座椅上的草垫子扶好,请几人坐下来。
  现在这个班组只剩下3个人当年与张宝瑞同事,一个叫马五,一个叫冯宝,还有一个女操作工叫桂香。
  老庆让夏君打开了小录音机,让工人们说说当年的张宝瑞。
  马五是班组的“三朝元老”,小小的个子,一身疙瘩肉,嘴里叼着一个烟袋锅,一边“吧嗒吧嗒”抽,一边说:“当时上夜班的三更天,老班长端着一个大茶缸,就给我们讲故事。他眼睛瞪得溜圆,绘声绘色,讲到重庆教堂半夜,扫街老头拖着大扫把看到一向无人居住的教堂亮起烛光,他一步步走进教堂,在楼梯处出现一个身穿黑色旗袍的漂亮女人,她穿着一只绣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时……”
  说到这里,马老的眼睛瞟向窗外,一阵狂风刮过,炉顶泻下一片白色炉灰,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马五兴致勃勃,不禁脱口而出:“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戴着大草帽的冯宝提醒他道:“走题了。”
  马五眼珠一转,一拍脑袋,说:“我说到哪儿了”对,欲知龙飞性命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哥儿几个,抄家伙,干活儿!”
  马五话音刚落,工人们一窝蜂跟着他冲到外面,抄铁锨、拿钢钎、打炉翻料,扬锨添料,十分利索,老庆在一旁看见,不禁手痒,也抄起一把铁锨,往炉里扔料。他只觉得火灼人,炉渣四溅,不由惊得后退几步。
  “作家同志,您别动铁家伙,小心烫着,水火无情。”马五说着拽过老庆,把他推进屋里。
  老庆在屋里无意朝窗外望去,正和操作室里的一个中年女工打了个照面,她也正好探头瞧这里。
  老庆对夏君说:“咱们采访一下那个操作女工吧。”
  老范引二人走出休息室,来到操作室,这是一个七平方米的房间,一个皮肤白皙有些灵秀的妇女人端坐操作盘前。老范向她说明来意,她立刻示意老庆、夏君坐下来。
  “桂香,你和老班长共事十年,你最了解他,你多说一些。”老范憨笑着对她说。
  桂香扶了一下工作帽,说:“老班长真是一个奇才,他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人品又好,又有才华。有一次,我对他说,我看了莎士比亚的剧本《哈姆莱特》,觉得写得真精彩,他听了,微微一笑,说,明天上班我给你看新写的一幕话剧。第二天上班,他果然拿来一幕新写的剧本,我看了,感觉还真是那么回事。”
  老庆问:“桂香同志,你说老班长是在什么背景下编出《一只绣花鞋》的悬念故事?他讲这些悬念故事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桂香眨动着明亮的眼睛想了想,说:“一是文革时期,当时极左思潮泛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扭曲,人性受到压抑,为了排解这种压抑的心态,人们往往寄希望于拯救人类的英雄人物身上,比如侦察英雄龙飞,他大智大勇,经常化险为夷,屡破奇案。二是在艰苦险恶的环境中,寄托于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如龙飞和白薇,是两个阶级战壕里的人,可是他们邂逅,产生扭曲的爱情,曲折,悲壮。三是这种现编现侃的口述故事,以快餐文化的刺激、解谜、猎奇、惊险,让听众沉醉于紧张离奇的故事情节之中,时代造就了手抄本文学,也造就了一批像老班长这样的说书人、手抄本文学的奠基人。”
  “说得精彩,真是不虚比行!”老庆赞道。
  夏君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桂香,说:“我可以这样说,受老班长的熏陶,你也成了才女。”
  桂香脸一红,说:“最重要的是,老班长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做文难,做人比做文更难。”
  “你一直在工厂工作?”
  “老班长和我都是老三届的学生,粉碎‘四人帮’后,他大胆走上考场,考入一所名牌大学;可是我有些胆怯和虚荣,没敢上考场,生怕考不上,受人奚落……”桂香低下了头。
  “我想,即便老班长考不上大学,但是他最终也会成为作家的,他是乐天派,他是一个很有意志的人,他常对我讲的一句话是:有志者,事竟成。我有时在报纸上看到刊登有关他的消息,我就默默地为他祝福……”桂香说到这里,眸子里流露出一片真诚的光彩。
  “一晃25年过去了,有时我坐在这里,恍惚之中仿佛看到老班长挥舞铁锹往炉里加料,炉火映红了他的脸,他的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然后,他拉着铁锹,深情地望着炉火,汗水湿透了他的帆布工作服……有时我好像看到他就坐在炉前的料堆上,向工友们讲述着生动的故事,他那滔滔不绝的话语,那全神贯注的表情吸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屏声静气,融入到那梅花党的恐怖年代里……”
  桂香已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
  夏君对老庆说:“这就是手抄本诞生地之一,你感受到了吗?你体验到了吗?”
  老庆庄重地点点头,说:“我觉得很沉重,一个沉重的岁月,一个文化沙漠的年代,在那黑暗之中,我看到了一簇文明之火……”
  第五章我看像鸡
  轿车已驶离工厂有一段距离了,老庆回过头去,见老范还站在厂门口朝他招手,他微笑着,若有所思。
  老庆觉得高大的烟囱渐渐模糊了,渐渐消失在黑色的升腾的烟雾之中,那个年代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夏君稳握方向盘,轿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奔驰,似乎要远离那个年代。
  老庆的眼前浮动着桂香,这个曾经充满憧憬与浪漫情怀的女人,进厂时她还是个英姿焕发的少女;30多年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已走入中年妇女的行列,下一步,她将面临的是什么呢?老班长曾经在这里苦苦煎熬了十年,以后跨出了这座工厂的大门,但是桂香呢?这个伴随着手抄本一起成长的女人,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老庆叹息着吁出一口气。
  车过大柳树湾,垂柳树下,一个乡村少妇正在慢慢地小跑,一个小男孩绽开笑脸,在后面追着。“妈妈,妈妈”的稚嫩的呼唤声不时传来,少妇不时回头,向孩子扬手……
  老庆看到这般情景,叹道:“多么温馨动人的母子图,夏君,快找一个如意郎君,生个小宝宝吧,亲情也是很有味道,不比爱情逊色。”
  夏君苦笑了一下,说:“如意郎君哪里那么容易寻,说心里话,我特别喜欢小男孩,平时也憧憬着能有个小宝宝,有时候我还幻想着用热脸蛋贴贴小宝宝的小凉屁股蛋,多有意味。”
  老庆说:“在西班牙不久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个小男孩到家后面的湖里游泳;他跳进水里,没有注意到一只鳄鱼正向他逼近。男孩的母亲从窗户看到这一切,立即跑了出来,并大声向男孩喊叫着。男孩听到了,立刻向岸边游来,但为时已晚。当母亲抓住男孩手臂的同时,鳄鱼也咬住了他的双腿。母亲用尽力气抓住男孩,鳄鱼的力气更大,但母亲心中的爱让她不能放弃。有人听到叫声赶来,用枪打死了鳄鱼,男孩获救了,他的腿伤得很重,经过治疗,他又能走路了。伤好以后,有人问男孩,能否看看他腿上的伤疤,男孩撩起裤腿,让人看了自己的伤疤。他又骄傲地卷起袖管,指着胳膊上的疤痕说:‘你更应该看看这些。’那是母亲死命抓住我双臂时留下的指甲印痕。男孩说:‘这些印记是我母亲留下的,她没有松开我,她救了我的命。’夏君,这就是母爱,这就是亲情。”
  夏君的眼眶湿润了,喃喃地说:“这是爱的印记。”
  车过大郊亭,路上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夏君减了速度,精力更加集中,她见老庆有些困倦,上下眼皮直打架,于是叫:“老庆。”
  “怎么了?”老庆睁大眼睛,用手把口水抹了抹。
  “我送你几句古训。”
  “什么古训?”
  “多静坐,以收心;寡酒色,以清心;去嗜欲,以养心;读古训,以警心;悟至理,以明心。”
  “什么意思?”
  “就是经常静坐思考,来收拢思想;减少饮酒色欲,来清理思想;摒除嗜好情欲,来修善思想;体味古人教训,来警戒思想;参悟至理名言,来明确思想。”
  老庆说:“没想到你这西化的朋友还有这么多古训。”
  这时,夏君猛地刹车,老庆的头险些撞在前车玻璃上。只见一个装束时髦的年轻女人仓皇而过,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想什么呢?”夏君伸出脑袋愤怒地大叫。
  那女人自知理亏,一溜烟儿走了。
  老庆道:“世界上险些又少了一个美女。”
  夏君道:“什么美女?我看像鸡,撞上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祸害。”
  老庆问:“你怎么知道她是鸡?”
  “眼眶发青,眼窝深陷,脸部没有光泽,目光显露俗气,劣质香水,袒胸露背,动作轻浮,不是鸡是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老庆说:“我毕竟和一只绣花鞋的作者是两代人,我几乎没有经历那个特殊的年代。现在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深一层的认识。文学的确是人学,不论是什么形式的文学作品,都是写人,塑造人,写人的个性和命运。夏君,你一定饿了,我请你吃饭,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我也是受教育啊,我接触过东方文化,也接触过西方文化,东、西方文化相互撞击,这次出行,让我感受了文革时期的东方文化。我一天就一顿饭,等你大功告成,可以在星期五西餐厅请我吃西餐。我就是觉得工厂里烟尘太大,倒是想熏个桑拿。”
  老庆说:“前面一拐就是浪花屿洗浴中心,咱们到那里去。”
  “好。”夏君说着,将车开往浪花屿洗浴中心。
  下午人不算多,夏君和老庆拿了牌换了拖鞋,各自进入男女间。
  老庆来到衣柜前,匆忙脱尽衣服,然后来到浴间,走进一个浴隔,拧开龙头,任水流洗刷着自己。他倒了一点牛奶浴液,往身上涂抹着。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匹骠壮的黑马,浑身油亮黝黑,闪着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