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点绛唇      更新:2021-02-19 05:44      字数:4867
  七八糟的组合,十分粗卤、平庸,甚至俗丽,但是却适合于对象的性格。
  他拿着铅笔和画纸,一连几个小时地坐在窗边,试图掌握寥寥几笔就能把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一幢房子、一条狗的形象画下来,并且使头部、身子和腿的比例得当。
  他复画了许多在夏天里作的画,因为他以为,在这一年中,如果能使五十张速写——每张售二百法郎,那末就不会不光彩地吃喝,而是有权吃喝。他在冬天里学到了不少东西:肌肤决不能涂普鲁士蓝,因为这以后会变成木头一样;他的色彩尚不结实;南部绘画中最重要的成分是红和绿、橙黄和蓝、硫黄和淡紫;他要在图画中表现一些象音乐一样给人慰藉的东西;
  他希望把男男女女画得神圣一点——通常是以光轮来象征神圣的,而他想用色彩的实在的光辉和颤动来表现;最后,对一个有忍受贫困的本领的人来说,贫困是永恒的。
  凡·高的一个叔叔去世,留给泰奥一小笔遗产。既然文森特如此地想与高更住在一起,泰奥决定动用遗产的一半来装饰高更的卧室,并送他到阿尔u文森特很高兴。他开始计划装饰黄房子。他要画一打光辉灿烂的阿尔向日葵镶板画——一首蓝色和黄色的交响曲。
  甚至别人代付火车票费的消息亦未能打动高更。由于某种文森特难以理解的原因,高更宁可在蓬一阿旺鬼混。文森特急于结束装饰工作,让工作室在教师抵达的时候,一切安排妥败春天到了。黄房子后院里的夹竹桃争奇三!·妍,宛如害了运动失调症。树上鲜花盛开还有许多施即将凋谢,树的绿色不断地、大量地更新,显然地无穷无尽。
  文森特又一次背起画架,到乡野去寻找十二幅镶板画的向日葵。耕地里的松土颜色就象木展一样浅淡,琉璃草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他画了几张长在田里的向日葵——日出时的向日葵。其余的带回家,放在一只缘瓶里来画。
  他把房子的外墙重新漆了一道黄颜色,这使拉马丁广场上的居民感到十分有趣。
  他结束房子的装饰时,已经是夏天了。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太阳,迅猛的西北风,空气中日益增长着的骚动,折磨人、令人讨厌、咄咄逼人的乡野景象和背!l!延伸的石城。
  保罗。高更也随之而来。
  他在天亮前抵达阿尔,在通宵营业的小咖啡馆里等待天亮。老板瞧着他,惊道:“你就是那个朋友!我认得你。”
  “你在讲什么呀?”
  “凡·高先生曾把你送给他的肖像给我看过。那跟你一模一样,先生。”
  高更去叫醒文森特。他们的会面又闹嚷又热忱。文森特引高更看看房子,帮他打开手提箱,向他打听巴黎的新闻。他们起劲地交谈了好几个小时。
  “你今天打算画画吗,高更?”
  “你以为我是卡罗津斯一达朗,能一下火车,就捞起调色板,马上给你画~张日光吗?”
  “我不过问问罢了。”
  “那就别提那些愚蠢的问题吧。”
  “我也休息一天。来吧,我陪你到镇上去逛逛。”
  他领高更上山,穿过烈日烘烤的市府广场,沿着镇后的市集路走去。朱阿夫兵就在兵营外的田里操练,他们的红色土耳其们在阳光下燃烧。文森特领路穿过罗马公所前的小公园。
  阿尔的妇女们在散步,呼吸清晨的空气。文森特饶舌地向高更夸耀她们的美丽。
  “你觉得阿尔的娘儿们怎么样,高更广他问。
  “她们不会使我出汗。”
  “瞧她们肌体的色调,喂,不是形状。瞧太阳对她们的色彩起了什么作用呀。”
  “这儿的房子是什么地方,文森特?”
  “那不过是朱阿夫兵的五法郎的地方。”
  他们返归黄房子,作一些生活上的安排。他们在厨房的墙上钉了一只盒子,把他们的一半钱款放在里面—一用来买烟草,应付意外开支,包括房租。金顶上放一张纸条和一支铅笔,记下所取的每一个法郎。在另一只盒子里,安放其余的钱,分成明股,用来购买每星期的食物。
  “你是个好厨子,是吗,高更?”
  “好得很。我当过水手。”
  “那末将来由你烧饭。不过今晚我来烧汤,为你接风。’那晚,他端上的汤,高更喝不下去。
  “你的汤怎么烧的,文森特,我无法想象。我敢说,这简直象你在图画。I。调和你的色彩。”
  “这与我画中的色彩有什么相干?”
  “我亲爱的朋友,你仍旧陷足在新印象主义中。你最好放弃体现在的方法。那不符合作的禀性。”
  文森特把场碗推向一边。
  “你一眼就看出了吗,嗯?你倒是个批评家呀。”
  “好吧,你自己看看吧。你又不瞎,对吗?那些蜡蜡黄,譬如说,极端混乱。”
  文森特望着墙上的向日葵镶板画。
  “那就是你要对我的向日葵所说的全部评语吗?”
  “不,我亲爱的朋友,我能找出许许多多可批评的东西呢。”
  “在向日葵中?”
  “在向日葵中,你的交响曲;它们单调乏味,并不完美。”
  “胡说!”
  叫奥,坐下,文森特,别这样瞧着我,就好象要吃掉我一样。我比你大得多,成熟得多。
  你还在设法发现你自己。听我说,我来给你上几堂有益的课吧。”
  “对不起,保罗。我真的需要你帮助我。”
  “那末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脑子中的废料统统清除干净。你整天被梅索尼埃和蒙蒂塞利弄糊涂了。他们俩一无用处。只要你欣赏那一类绘画,你就永远画不出一幅好画来。”
  “蒙蒂塞利是一让大画家。他比他同时代的任何人更懂得色彩。”
  “他是一个喝醉的白痴,他就是那个样子。”
  文森特跳了起米,隔着桌子瞪视高更。汤碗翻落在红瓷砖地上,跌得粉碎。
  “你把‘法达’叫做白痴。我爱他就象兄弟一样!把他说成是个酗酒者、头脑不请诸如此类的话,都是恶意中伤。没有一个酒鬼能画出蒙蒂塞利的画。平衡六种原色的智力劳动、在半小时内就要思考几百桩事情的高度紧张和算计,需要一付健全的头脑。而且是一付清醒的头脑。你在重复那个关于‘法达’的嚼舌头话时,就象第一个讲出这种话的卑鄙的女人一样恶毒。”
  “啸,喷,啸,我的尖帽子!”
  文森特退缩了,就好象脸上被浇了一杯冷水。他的话和紧张的情绪憋住了他。他想压下怒火,但做不到。他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砰地把门在身后关上。
  第二天早晨,那场争吵被遗忘了。他们一起喝咖啡,然后各走各的路去寻找图画。那天傍晚,文森特回来的时候,被他所谓的平衡六种原色弄得精疲力尽,看到高更已经在小煤气炉上烧晚饭、他们平心静气地交谈了一会儿,后来话题转到了画家和绘画——他们最感兴趣的唯一话题。
  战斗继续下去。
  高更赞赏的画家,文森特瞧不起。文森特的偶像则是高更诅咒的对象。他们对彼此的技法各执己见。其他的任何话题都能使他们以平静友好的态度来谈论,但是,绘画对他们来说,就象生活中的肉和饮料。他们挤命地捍卫各自的想法。高更有两倍文森特的蛮力,然而文森特的拗劲使他们两人势均力敌,甚至在他们讨论看法一致的事物时,他们的争论亦是一触即发的。争论从他们脑汁绞尽的头脑—一就象用完了电的电池—一中产生出来。
  “你永远成不了艺术家,文森特。”高更宣称,“除非你能够在观察过大I3然后,回到工作室里,冷静地描绘。”
  “我不要冷静池画,你这个白痴。我要狂热地画!那就是我到阿尔来的道理。”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大自然的奴性的临摹,你要学会即兴描绘。”
  “即兴!天啊!”
  “还有一件事;听听修技的话,对你有好处。绘画是抽象的,老弟。没有让你讲故事和说教的余地。”
  “我说教?你疯了。”
  “如果你要讲道,文森特,回去做你的牧师吧。绘而是色彩、线条和形式,如此而已。
  艺术家能够再现大自然的装饰性,但只能如此而已。”
  。装饰艺术,”又森特哼着鼻子。“要是你从大自然中所得到的就是这些,那末你应该回到你的证券交易所去。”
  “我要是那样的话,我要来听你在星期日早股的讲道。你从大自然中得到了些什么呢,将军?”
  “我得到的是活动,高更,生命的旋律。”
  “哦,我们有点疯了。”
  “我画太阳时,要画得让人们感觉到它以可怕的速度在旋转。它发射出力量无穷的光波和热波。我画麦田时,要人们感觉到谷粒中的原子在生长、爆裂。我画苹果时,要人们感觉到苹果中的液计溅到皮肤上,果核中的种籽在往外钻向开花结果!”
  “文森特,我不止一次地对你讲过,一个画家不应该有什么理论。”
  “瞧这片葡萄园景色,高更。向外考研!那些葡萄在你眼前马上就要爆裂了。喂,再看这片峡谷。我要使人们感觉到峡谷雨分已经住下淌流过千千万万吨的水。我画一个男子的肖像时,我要人of感觉到那男子一生的全部经历——他所见到的、做过的和遭受的每一桩事情!”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鬼名堂?”
  “想一下,高更。长出谷来的田地、从峡谷往下流的水、葡萄的液计和一个人的消逝的生命,都是同一和同样的东西。生活中唯一的协调就是节奏的协调。我们大家按拍跳舞的节奏;人们、苹果、峡谷、耕地、麦浪中的车、房子、马和太阳。高更,你身体内的物质明天会捣穿一颗葡萄,因为你和一颗葡萄是一样的,我画在田里干活的农人时,我要使人们感觉到农人就象谷子那样流进松土里,而松土亦向上流进农人的身子。我要人们感觉到阳光射进农人,射进谷子、耕犁和马,而它们亦都回射进太阳。当你开始感觉到普遍的节奏——地球上的万物都在这个节奏中活动——一的时候,你就开始理解生活了。唯有上帝才超然独立。”
  “将军,”高更说,“您是正确的!”
  文森特情绪亢奋,热病似地发抖。高更的话象打在他脸L的一记耳光。他笨头笨脑地站着,张口结舌。
  “‘将军,您是正确的’这话算什么意思i”“那意思是说现在差不多是上咖啡馆去喝杯苦又酒的时候了。”
  第二个星期的周末,高更说:“今晚让我到你的那幢房子里去一下。也许我能挑到一个可爱的胖姑娘。”
  “别碰拉歇尔。她是属于我的。”
  他们穿过石巷的迷宫,走进妓院。拉歇尔一听到文森特的声音,立即蹦跳过门厅,投入文森特的怀抱。文森特向路易介绍高更。
  绩更先生,”路易说,“你是一位艺术家。也许你可以给我去年在巴黎买的两幅新画鉴定一下吧。”
  “我很高兴。你从什么地方买的?”
  “歌剧院广场上的古皮尔公司。是放在公司的前厅中的。请进来,先生。”
  拉歇尔引文森特走进左边的房间,把他批倒在近旁一张桌子边的椅上,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
  “我到这儿来了半年啦,”文森特抱怨说,“可是路易从来没有问过我对他的图画的看法。”
  “他并不认为你是个艺术家,疯浪子。”
  “也许他是对的。”
  “你不再爱我了,”拉歇尔说,绷着脸。
  “你怎么会那样想的呢,小鸽子?”
  “你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来看我了。”
  “那是因为忙着为我的朋友布置房子。”
  “那末,即使你不来,你还是爱我啦?”
  “即使我不来。”
  她扭扭他的圆圆的小耳朵,轮流吻吻。
  “来证明一下,疯浪子,你能把你的滑稽的小耳朵给我吗?你曾应过找。”
  “要是你能拿下来,你就拿吧。”
  “噢,疯浪子,你的耳朵是缝上去的,象我的布娃娃的耳朵一样。”
  从房间里传出一阵喊声.横贯厅堂,这一尖声叫喊既不表示愉快,亦不表示痛苦。义森特把拉歇尔从腿上推下去,奔过厅堂,进入客厅。
  高更弯身蹲在地上,抽搐着,泪珠滚下他的脸颊。路易,手里拿着灯,低头盯住他看,惊慌失措。
  “保罗,保罗,怎么啦?”
  高更想开口,但说不出话。过了片刻,他喘着气说:“文森特……我们……终于被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