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绚烂冬季      更新:2021-02-19 05:22      字数:4765
  “兴许是没电了。”我说。
  “可能吧,也不知递她去哪儿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活跃气氛,他接着夸我说:  “听维维安说你在班上人缘很好啊!”
  一听就是他在胡扯。维维安除非脑子进水,不然死都说不出这样周全客套的话。但我还是照单全收,微笑着回他:  “人缘好有啥用,你家维维安聪明。书又读得多,比我强太多了。”
  “你要多帮助她,她这个人,迷糊得很,幼稚得很!”
  这个可怜的男人,一开口就暴露了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值绝不超过百分之十的悲惨事实。维维安迷糊?维维安幼稚?就算世界上所有的形容词都消失了,我也不会把这两个词安到她身上去。
  不过我可没那么多功夫与他扯这些闲话。将身子转向他,我诚恳地进入正题:  “维伯伯,你说我妈拿房子去做抵押贷款,会不会有风险?”
  “怎么你知道这事了?”他略显吃惊。
  我点点头;问他说:  “那你知道我妈贷款是要做什么吗?”
  “应该……是做生意吧。”他说。
  我摇摇头:  “维伯伯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生病了,为了给我爸治病,我们花光了所有的钱。我外公外婆去世得很早,我们穷得没饭吃的时候,那些亲戚也没管过我们。这两年,我们的日子刚过得好一点,他们又想方设法来骗她的钱!说是得了什么肾病,我敢肯定根本就是一个谎言,可我妈也就是一个善良的傻瓜,从来都不懂得拒绝,不懂得保护自己。维伯伯,我妈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她再这样累下去。我不敢想象,如果因为这件事,我们再一次没有房子,没有家…”
  这些话真的触动了我自己内心的悲戚。我无法继续说下去,只能任由眼泪哗哗地涌出眼眶。维维安的爸爸有些慌神,他赶紧把桌上的纸巾递给我,对我说道:“快别哭了,别哭了。叔叔答应你,保证你不会没有家。我保证还不行嘛!”
  “我妈的脾气,你不知道,她倔得要死,一旦决定了的事,谁说都不听。”我抽泣着说。
  “我怎么不知道!”他高声说道.尔后又深有感触地讲,
  “我来就是告诉她,贷款的事恐怕没那么顺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您可别误会!”我连忙一边抹泪一边跟他解释说,“我决不是要跟您借钱的意思,相反,我是希望你千万千万不要把钱借给她。我可不希望我妈妈再一次被别人骗,连带您也受伤害。”
  “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他叹息说,  “维维安有你一半我就满足。”
  “叔叔,我还有事求你。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你知道她这个人,要面子。”
  他点点头,起身告辞,我走过去替他开门,回头就听见他道:“我下午让人来修空调,你最好在家不要出去。这么热的天没空调怎么行。”
  “修不好的,修很多次了。”我说。
  “那就卖一台新的吧。”维维安爸爸说道。
  就在这时候,门铃又响了。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维维安。估计是一路跑着来的缘故,她还在喘气,两颊通红,刘海汗湿了一大半。看到我,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我找我爸。”
  我只退开半步,她已经像个小地鼠一样毫不客气地自行溜进来,立在我家客厅中央,用一种含有特别讽刺意味的语气对一她爸说道:  “维大同,你居然,果然,真的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她爸爸显然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她看了我一眼。回答:“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哦。对啊。”维维安爸爸摸摸头说。  “我都忘了你和小薇是同学。”
  “我不找什么小薇,我就找你。”维维安走近她爸,低声说“交出来。”
  “什么?”她爸爸不明白的样子。
  “你别逼我。”维维安咬牙切齿。
  “你在说什么呀,莫名其妙的,先跟我回家吧。”她爸眼光闪烁地看了我一眼,走上前去轻轻地拉了她一把。
  “我让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交出来!”维维安用力甩开他,朝着他大喊大叫。
  “过分了啊!”她爸爸转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黑色公文包,用手指着她。语气严肃地说,“有什么事跟我回家再说!”
  “见不到我要的,我是不会回家的。”维维安说完,扑上去抢她爸的包,她爸不让,赶紧躲闪。两人你来我往,好一阵争夺后,维维安一下子没站稳,猛跌在地板上。
  “你没事吧!”见维维安皱着眉,半天也没从地上爬起来,她爸显然吓到了,赶紧把包放地上,伸出双手去扶她。谁知道维维安此时却突然跳了起来,如同侠女附体,一个飞身重重的压在了公文包上,就再也不动了。这动作场面,竟有些令人眼花缭乱。
  最后,维维安的爸爸只好认输,俯下身对趴在那里的维维安请求道:   “闺女,我求你别闹了行不行?”维维安这才撑起半个身子,用一只手拉开包的拉链。从我站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包里面装的东西,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捆捆的红色人名币。与此同时我看到的,还有维维安的侧脸上闪过的一丝诡异而得意的笑容。
  这父女俩在我家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真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维维安的爸爸飞快拉上包拉链,扶起维维安,一边跟我打招呼,一边往门边走去。维维安则用两只胳膊紧紧夹着那个黑色公文包,一副生怕我将其抢走的可笑的姿势,倒退着出了我家的门。
  门关上那一刻我忽然想到——难道那些她拼死捍卫的钱,是她爸要借给我妈的吗?如果是,这事还真够一厢情愿得滑稽可笑。
  其实,就我对我妈的了解,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跟朋友借半个字儿的。要不然,她怎么会把自己活生生逼到贷款的地步?为了彻底搞清楚状况,我花了些时间稳定了情绪,把被维家父女弄得一团乱的家里收拾了一下,决定还是去店里探探虚实。
  我去的时候,她正在给一个中年女人量三围,见我进门吩咐我说:“打个电话叫人送桶水来,水没了。”
  “你女儿啊?”那女人故作惊讶地吊高嗓子说。“长得真好看,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一样吗?”她微笑着,却话中有话,“我觉得我们一点儿都不像。”
  我不客气地扭过了脸,我不是来跟她吵架的,所以我只能忍着。我打电话叫了水,把垃圾扔掉,又默默地替她整理了,下衣架上的衣服。直到她把客人送走。我才对她说:“刚才维伯伯来家里找你来着。”
  “是吗?”她说,“我手机没电。去银行了。”
  没等我说话,她接着对我宣布说:“贷款的事黄了。”
  “哦。”我心里一喜,但还是假装镇定地问她,“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她很无聊地反问我。为了不上她的当,我只能保持沉默,装作看柜台上的报纸,不敢与她有眼神交流,怕被看穿。
  “我那个快递,你真没收到吗?”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我没好气地说:  “你好好找找呗,反正收到耶肯定放在店里,我拿你的快递有什么用!”
  “我买了今晚十一点的火车票,不管怎么样,我得回老家一趟。”她并没发现我情绪反常。
  “没钱去干吗?”我快嘴地说,“小心被他们打出来。”
  我没乱讲,我表舅的妈,绝对是个悍妇。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她家吃饭,吃到一半被她赶下桌,让我蹲在地上吃。原因很简单,我夹菜太频繁。从小到大,我只要在她面前,就一定是她数落的对象。我那时候最恨的人就是她,学会画画后,没事就画一个小丑人,旁边写上她的名字,再用削得尖尖的铅笔,一笔一笔地把她的脸划个稀巴烂,总之,此恨绵绵无绝期!
  就这种人的闲事,我妈居然也去管。对此我也只能是扶额,再扶额。
  “如果真救不了他,也得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妈说。
  “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忍无可忍地回击她:“要按你这么讲,有天池振宸若是死了,你不更得去守夜奔丧了啊?” 事隔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而且,提得如此的自然和流畅,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深知,这触及了她的底线,但我不怕,我就是故意的,她不让我好过,我为什么要饶过她。
  她只是看着我,一句话不说,她眼神里透露出的失望激起了我更深一层的愤怒,她能指望我怎么用呢?勤劳,善良,勇敢,正直?得了吧!为了让她彻底清醒,我对着她撂下了更狠的话:“你要是真去了,  回来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谁知道,她根本没被我吓唬到,而是回了我简短的有力的三个字:“随你便。”
  我恨惯地看她一眼,捧门就走。她压根就不来追。这个杀千刀的没心的女人,我估计她就算眼睁睁看着我一头撞死在公共共汽车的车轮下。也会冷謦地找人替我收尸,草草将我埋了便罢!
  想着这些,我真是伤心透了。江湖险恶,世事无常,小人出没,人心叵测。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无依,无靠,无本。该如何招招化险为夷,才能徒手夺回被命运以及我愚蠢的妈妈横刀夺走的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或许,是我该好好思考一下的时候了。
  第9章
  周六的晚上,天空忽然下起了微雨,由于还不到返校时间,我到达天中的时候,那里就像是一座清冷的孤城。
  可是除了返校,我无处可去。我走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里收拾行李,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她看上去情绪稍有些紧张,一会儿找不到雨伞,一会儿又找不到洗漱包。把旅行袋的拉链拉上,她忽然问我:  “今天周几?”
  “周六。”我说。
  “周六你返什么校?”她这才反应过来。
  “明天要考试。”我撒谎。
  “哦,这样。你要是不急的话,我打车去火车站正好可以顺路带你一程。”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共汽车。”我可没打算领她的情。
  “对不起。”她在我身后低声说道。
  我推开家门走了出去,没有停留。我宁愿相信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也不要她这些虚头八脑的道歉。因为如果她出自真心,就该把旅行包扔下,哪里也不去。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希望她学会考虑我的感受,很可惜,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所以,比她提前离家是我唯一可以表示反抗的方式。
  我回到学校,在宿舍的床上坐了一小会儿,觉得又饿又冷。空虚的胃让我的情绪坏到了极点。我打了一瓶开水,绘自己泡了一包方便面,在方便面的味道里我忽然非常非常想念日本料理。我觉得我应该大吃一顿,哪怕是一个人的晚餐也没关系。
  蓝湾大厦十八层的日本料理,三百八十八元一位。不算很正宗,但足以解馋。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去——因为钱是个大问题。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走的时候甚至没给我多留点生活费,我不能乱花。
  另一个选择是睡觉,一觉醒来,太阳照常升起,我依然可以骄傲地活着,期待奇迹的发生。    .    .估计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九点多钟我就顺利地进入了梦乡。我梦见自己走丢了,好像是要回家,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家在哪里。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手机的按键又失灵了,怎么都拨不出正确的号码。这梦不长,但反反复复地做。直到我忽然被“砰”的开门关门声给惊醒。
  一开始,我以为我还在梦里,但我很快发现不是的,的确有人推门而入,喘息声粗重且急促。
  我稍撑起身子,就看到门边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靠在那里。我吓得一身冷汗,顺手打开放在枕边的手电筒,朝着那个影子照过去,大叫一声:“谁?”
  “别叫,是我。”对方倒是比我冷静许多。
  听那声音我一颗心扑通回到胸腔,除了维维安,没有哪个女生的嗓音会像这样被塞了半块废铁一样的古怪难听。不过为了确认一下,我还是用手电筒去扫她的脸,她下意识地闪躲,并举起两只胳膊来挡。
  我这才发现,她居然戴了长而卷的假发,赤脚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双高跟鞋。虽然外面套着天中的校服,可里面的衣服看上去叮叮挂挂的,宛如一个站街女,与平日里装乖卖巧的她简直判如两人!
  外面的雨一定下得很大,因为她全身都湿透了,冷的浑身直哆嗦,样子狼狈之极。
  “神经病!”我关掉电筒,缩进被子里继续睡觉。
  估计是心虚,她没有回嘴。我算是明白了,天中女生的名声就是给她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