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绚烂冬季 更新:2021-02-19 05:22 字数:4776
我点了点头。
“别生妈妈的气,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她说完,要过来拥抱我,我装作整理床铺,闪了开去。
她很有些尴尬地立在床边。我挤出点笑容对她说道:“你快去吧,玩得开心。”
“在家一定注意安全。”她忽然眼眶就红了。
我推她一把说:“走吧走吧,又不是生死离别,腻腻歪歪的真烦人! ”
事实也是,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与我妈分开。以前躲债流浪的曰子,不管再辛苦,她从未抛下我留我独自一 夜。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才发现其实她对我蛮重要,心里也慢慢原谅了她对我的苛刻。她每晚给我打电话,还给我发彩信,海边的她,戴着頂大大的宽边帽子,穿着她自己做的花 裙,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隔着遥远的距离,透过手机小小的屏幕,我第一次惊觉她的美,也算是有些明白了池振宸的眼光。不管怎样,她开心,也算是让我开心的一件事吧。
第3章
一天下午,我补习完英语回到家中忽见家门口坐着一少年。穿了一套很洋气的阿迪达斯运动套装,黄色球鞋,一个绿色的包包放在靠近左脚的地方,正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见我拿钥匙开门,他站起来对我摆摆手。大大咧咧地对我说道:“你回来了。”
我看到他扬起的那只手掌中央,竟然是一坨丑陋的橡皮泥,脏砖头一样的颜色,结结实实地黏在他手上,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你是谁? 我忍着厌恶问。
他两手插进口袋里,反问:”你是谁? “
我打开门,准备把他关在外面。他却伸出一只脚,卡住门边,笑着对我说:”请客人进屋,是最基本的礼貌。难道池振宸不教你这些吗?
其实我早该猜到了,果然是他——池轩,因为他说话时的语气以及微微扬起的眉头,跟他的父亲实在是太相像了。
在我稍显犹豫的时候,他已经柃着他古里古怪的包抢先一步进了屋,我只能希望他看他父亲不在这里,会懂得识趣地离开。谁知道他竞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并且命令我说:“热死了,把空调开到十八度。”
他坐的那里,是池振宸的专厲位。并且,他们的坐姿也是如此相像。他命令我时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我是他的佣人,真让人不爽。但我忍着没发作,而是依他所言开了空调,调到十八度。渴得厉害,我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一瓶冰可乐,想了想,给他也拿了一瓶。
他不接,而是瞟了一眼我放在沙发那边的太极服,不屑地对我说:“他果然有逼人学这个的嗜好。”
“你来找你爸爸吗?他不在这里。”我说。
“只要我想找,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他一面说,一面 拿出那坨该死的橡皮泥,两只手灵活地揉捏着,牛头不对马嘴地答我。
眼看没办法了,我只能掏出我的手机拨电话找救兵,谁知道电话还没拨通,“啪”的一下,手机从我手里掉了下来,不用说,是他用橡皮泥打掉的。
“不要打电话。”他说。
那坨橡皮泥就掉到我左手边的沙发上,我用左手捂着发麻的右手背,惊讶地发现,那么短的时间,他居然已经捏出了一 个像模像样的可乐瓶!
“我会变魔法。你不听话,我能把你变没了。”他一面说,一面伸出他的两只胳膊,冒充武林高手,在空中刷刷刷耍了几招。
他当我什么,三岁小孩?我捡起我的手机对他说道:“我看你最好还是走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他油嘴滑舌:“那我该去哪里,你提个建议? ”
我警吿他:“再不出去。我叫保安。”
他挑衅:“叫保安不算本亊,有本事自己放马过来。” 我气急,抡起我的书包去砸他,他用胳膊轻松挡开,脚上 再一使绊,我整个人没站稳,就摔了下去,正好压在他的大腿上。夏天,本来衣服就穿得少,我胸前的玉坠像秋千一样在空 中来回晃动,他一把将它捏在掌心,轻笑着对我说:”待遇不错嘛。”
我涨红了脸,拼命想站起来,他却不让,恶作剧般地用手臂将我箍得牢牢的。紧接着,他放开玉坠,卡住了我的脖子。 他那刚捏过橡皮泥的肮脏的掌心在我的脖子上游移,仿佛是在寻找一个脆弱之处,随时可以将它捏断。
我承认,我开始有一点点恐惧了。我担心他是神经病,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是无法控制他自己的言行的,并且,就算他失手杀了我,也不会因此负任何责任!
就在我大脑激战思考对策之际,他却突然放开我说:“谈笔交易,如何? ”
我喘着气站直了。就见他拉开那个龟壳一般绿油油的包 包,从中抽出一沓粉红色的人民币,扔在茶几上,对我说:“收留我二十四小时,最晚明日此时我一定准时离开。谁也别讲,这笔钱归你。”
我吃惊地看着他的动作,以我当时的年龄还不能判断到底是多少钱。但我从来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吓得脑袋大了一倍。
他是去抢银行了吗?还是直接偷池振宸的?
见我呆在那里,他手一伸,捞到那块橡皮泥,又专注地捏起來好像真的只是短短几秒,他居然捏出了一双鞋,而那双鞋的形状,明明就是我在商场看中的那一双!包括鞋上面栩栩如生的蝴蝶结!
他把那双“鞋”立在我家茶几上,笑着对我说道:“人要学会靠自己,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阙薇小朋友,你说是不是? ”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雷声滚滚,下起了很大的雨。这场雨来得特别突然,仿佛是为了多给我一个不赶他走的理由。这个人,他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好像知道我很多 很多的亊情,可是,我却对他一无所知,包括他怀揣巨款今 天来我家的真正目的。如果我不搞明白点什么,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可没空管我这些心思,站起身问我:“电脑在哪里? ” 我指了一下我妈的房间。
我家唯一的一台电脑,放在我妈房间。我妈总觉得小孩子上网太多不好,所以平时多半不让我碰。只要她出门,那个房间多半也会锁起来。池轩走过去推了推门,回头问我: “钥匙呢? ”
我摇摇头。
“饿了。”他转身坐回沙发上说,“弄点吃的来。”
“吃完你走吗? ”我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翘着二郎腿,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再用遥控器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些钱,暗示我识相。
我把家里唯一的一碗方便面泡好,端到了他的面鹋。谁知道,他只是随使地瞄了一眼,很干脆地对我说道:“垃圾食品,不要”
“那炒饭你吃吗?”我打算好人做到底。
“吃。”他毫不含糊地答。
我会炒饭,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的。我到厨房,胡乱切了一个西红柿,打了鸡蛋,剁碎了榨菜,当锅里的油噼里啪啦响起时,将所有配料一股脑儿倒下去翻炒,再加冷饭,炒到一滴油不见,才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端着炒饭走到客厅的时候却发现,他人不见了,他走了!被他称之为“垃圾食品”的方便面,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一个空碗,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他到底是有多饿才至于此? !
不过,我悲喜交加的心情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因为我很快就发现,我妈房间的门开着——
我冲到门边,发现他真的在里面,并且早已经开了电脑在 玩游戏,很血腥的动作游戏,像他本人一样变态。
等等!他是怎么进去的? !
我端着炒饭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又看,然 后我的眼神落在了他身后的包上,猜想着里面是不是有更多的钱呢。
他好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对我说: “喂,把饭给我端过来。”
钟点工要来了,你吃完快走吧。“我对他说。”
他走过来面对我,低下头,摊开手掌,手中那块脏兮兮的橡皮泥已经不是一坨的形状,而是一把钥匙,连卡缝都栩栩如生。
他把它放在我的手上,说:“这个可以打开任何房间的门。你可以去试试! ”
说完,他接过我手中的炒饭,回到电脑旁,戴着耳机继续旁若无人地玩游戏,头也不回地吩咐我说“把门给我带上,谢谢。”
我带上了门,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小钥匙停留在我手上,像个我解不开的谜。
钟点工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躲在里面玩游戏没出来。好在我妈的房间一直都锁着,所以钟点工也没起什么疑心。但我总是害怕她发现什么端倪,说话结结巴巴。直到晚上八点钟点工 离开我家,眼见门关上,我拍拍胸脯才算松了一口气。转过身 却看见池轩站在我身后,他总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我胆再大也尖叫出声。他手里端着空碗,丝毫不对吓到我表示抱歉,反而一脸无辜地对我说:“饭太咸了,有水喝吗? ”
“谁家没水喝?”我气得呛他。他笑嘻嘻地把油腻的饭碗扣在我头上,在我反应过来之后碗从我的头发上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我只好去拿来扫帚,把它扫了。
在我扫的时候,他一直盯着电视机,慢慢喝着自己从饮水机接的水,一眼都没看我。
我发现,我其实没那么讨厌他。
至少如果此刻他不在,我就是孤单地对着电视一直到倦意袭来。尽管大人们不是刻意,但今晚,我们终究是被他们遗弃的孩子。
想到这里,其实我很想和他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能说啥。我不想刻意地制造话题让他觉得我怕他,或者在讨好他。
但我又觉得如果什么都不说,那我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到底在 想些什么,这只会让我更加的被动。
最终,我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冰箱的方向。
他跑过去,在那里埋头找了半天,拿出来两瓶啤酒。我拦 住他说:“这是你爸爸喝的,他会发现。”
他用啤酒瓶对着我嚷:“有没有脑子,你拿了那么多钱,补个货不会吗? ”
家里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他一只手拎着一瓶一屁股 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明摆着是监视我。
电话接起来,我妈一开口就问我在家怎么样、一个人 怕不怕,我叹息一声对我妈说:“有件不太好的事要告诉你哦……”
说这话的时候,我忍不住朝他看过去。他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有些紧张的,这让我觉得特别特别的过瘾。
为了捉弄他,我继续跟我妈卖关子:“你要是听了,可千万不要担心。”
“什么事呢? ”我妈在电话那边追问我,“你倒是快说,别吓妈。
我停了好几秒,这才说道:“家里有老鼠哦。”
“怎么会!”我妈叫起来,“你是不是乱扔什么零食了?”
“哪有。”怕戏太长会演砸,我赶紧说,“你回来再说吧,我要看电视了,没空理你。”
“电视少看,注意眼蜻……”她话没说完,我已经挂了电话。
池轩把两瓶啤酒盖子都咬开了,递一瓶给我说:“为你的聪明才智,咱们干一杯! ”
我戒备地看着他。
“看你懂亊,好心提醒你,你要小心你脖子上的东西,那是我曾祖母留下来的,上面沾满了恶毒的诅咒。它确实价值连城,但别以为值钱的都是好东西,搞不好会害死你。所以,早扔早好! ”
扔? !
他既然无所不知,一定明白这个玉坠是他爸爸买来送我的。可他偏偏这么讲,是故意气我的吧!他眼神里的讥讽彻底点燃了我,他把我当什么呢?骗他万贯家财的人吗?就算他想 给,我还不一定想要呢。我一生气,把他刚才给我的那些钱从口袋一把掏出来,狠狠地扔在他的身上,冲他喊道:“最好拿着你的臭钱,马上滚出我的家!”
“你很生气,要淡定。”他说完这句,拎着两瓶酒继续晃进了我妈的房间,整个晚上都没有再出来过。
临脾前我推幵我妈房间的门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把我妈床上的被子襄在身上,在冰冷的冷气下,玩得正high。
我回到房间,细心地锁上门,把他给我的钱掏出来数了数,一共两千二百元。我始终弄不明白的是,这些钱,他足够住宾馆了,而且是很高级的宾馆,为什么要躲到我家来受罪,还是他另有什么目的?这些钱我该如何处理,还给他?藏起来?花掉?交给我妈?想着这些令人烦恼的问题,我辗转了大半夜才终于睡着。
那晚,我居然梦到了他,那个梦的背景,是金黄色的麦浪。他站在麦田里,抱了一只白色的猫,那猫的毛纯白纯白的,眼睛像琉璃。最重要的是,那只猫居然长了翅膀,竖着耳朵,警觉地躺在他怀里,像只软乎乎的大鸟。
他冲我咧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