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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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05:13 字数:4865
张学良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浓眉紧蹙在一起,他说:“你马上传下话去,常荫槐非要带卫队,我张学良就拒绝
见他。”
于凤至下楼以后,张学良穿戴齐整,戎装佩剑,十分威武地走出了卧房。他洗漱已毕,于凤至又回到了卧房里说:
“汉卿,常荫槐听说你动了肝火,只得让护兵到前院去了。这会儿他等候在老虎厅旁的客厅里。”
张学良略一沉吟,健步地来到楼下会客厅。他见常荫槐的脸色阴沉,气咻咻地坐在沙发里。张学良仿佛没事人一样,
打着哈哈,寒暄了一番。使女献茶以后,张学良说:“汉湘为何不回黑龙江省理事,却到这里来做什么?”
常荫槐一拍桌子,厉声吼道:“我有公事!昨天邻葛是不是找了你?今天我到这里来听你的回话。成立东北铁路督
办公署,你到底准不准?”
张学良听他口气强硬,哪有请示的口吻,分明是在训责下级。他心中积郁已久的怒气顿起,脸上却仍然堆着笑道:
“汉湘,我不明白,既然已经有了东北交通委员会,为什么还要成立督办公署?”
常荫槐揶揄地说:“总司令长官,难道邻葛昨天没有说明白?东北交委会虽然领导东北地方铁路,可是那是徒有虚
名的空架子。比如中东铁路,目前就一直没有交到我的交委会指挥。这又怎么行呢?我常荫槐岂不是成了空头委员长了
吗?眼下我主张成立这个东北铁路督办公署,另有打算,只要有了这块牌子,就完全可以把中东铁路划归我的管辖。当
然,我常汉湘不是一概全抓,南满可以除外,但是中东铁路非要归我亲自来管理不可。”
张学良忍住心里的愤怒,听完了常荫槐滔滔不绝的陈述,他面有难色地皱眉说:“汉湘,这个事情我实在难以做主。”
常荫槐眼睛一瞪说:“这有什么不能作主,你只要说句话,这事情便成了。”
张学良说:“你说得轻巧。这中东铁路乃是中苏共管。如果把中东铁路划归你的东北铁路公署,自然涉及到外交程
序。即使我张汉卿同意,也要事先请示南京,方可实施。否则我们私自决定,将来无论是苏联方面,还是南京政府,都
要来找麻烦的。”
“不行!”常荫槐顿时翻了脸,眼睛一瞪,从衣袋里摸出一份预先写好的请示报告,拍在张学良面前的几上,声威
逼人地说:“什么外交?什么南京政府?咱们东北铁路的事,咱们自己说了算!你必须马上给我签字。只要你一签字,
我常荫槐就正式宣布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看他哪个敢不听指挥?”
“汉湘,这个字我现在实在不能签。”张学良忍住怒气说。常荫槐手托着那他报告,咄咄逼人地对张说:“汉卿,
你今天如果真不给面子,我常汉湘就在你的帅府里一直等着。看你批还是不批?”
客厅里的空气紧张得几乎要爆炸了。张学良皱眉沉吟,忽然他仰面哈哈大笑,以手挡过常荫槐抻过来的手说:“这
样吧,汉湘,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让我仔细地想一想。今晚我一定给你个准信。可好?”
常荫槐见张学良软了下来,又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只听张说:“再说,即使我同意了,这事也要和杨总参议再蹉
商一下才行呀。”常荫槐听说他要和杨宇霆商量,便趁机站起来说:“那好,晚上就晚上,到时候你如果再要推拖下去,
我可是不依你了!”他说完抓起了帽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客厅,扬长而去了。
常荫槐离去后,张学良在老虎厅里徘徊不决。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来,急忙命李小四给警卫团打了一个电话。半小
时后,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随即昂然走进一位身披军呢大衣的魁梧军人,他正是警卫团长高纪毅。他见了张学良急忙
敬礼:“总司令,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纪毅,”张学良急忙起身,开门在走廊内外寻视一番之后,又关上了门。他颇为神秘地将高纪毅拉到沙发前坐定,
然后神情严峻地说:“常荫槐这人怎么样?”高纪毅在张面前无话不说,毫不迟疑地说道:“他和杨宇霆是一狼一狈,
我们下级军官对他们都已恨之入骨。当年他当沈海铁路局长的时候,有一次我押送军火,他故意找茬,把我从火车上拽
下来,打个半死。总司令,今日你为什么要提起此人?”
张学良想起张作霖死后几个月里,杨、常两人的所作所为,不禁激愤难平。他怒火万丈,又问:“当年郭松龄惨死,
这事情你们可还记得?”
高纪毅说:“郭大哥倒戈反奉,主要就是为了反对杨宇霆和常荫槐。总司令,你有什么话就自管直说吧,我高纪毅
和东北军将士,对您的命令惟命是从,决无二心。”
“好,”张学良紧紧抓住了高纪毅的手,哽咽说:“杨、常两个奸凶,自我父死于皇姑屯车祸以后,他们狼狈为奸,
意在篡夺权力。东北易帜,惟独他们杨、常两家的公馆门前拒绝挂旗。他们的目的就在于破坏中国的统一。如今他俩人
欺我太甚。前些天那个鸿门酒宴,我险些遭到了不测。今天常荫槐又无理取闹,非逼着我成立什么东北铁路督办公署不
行。这分明是有意和我作梗,逼我下台啊!此事关系到中苏外交,即使要办也要容我斟酌,可是常荫槐却逼着我当场签
字,真是岂有此理!我估计他晚上和杨宇霆必然还要来到这里胡闹的。纪毅,我命令你将杨、常二人处死,你可有这个
胆量吗?” “请总司令放心!”高纪毅马上向他保证,他冲动拍胸地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张学良说:“此
事要速战速决。既然要下手,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还要派谭海、苑凤台,刘多荃去协助你,切要注意,他们俩人
的腰间可都有手枪。”
“是!”高纪毅应命而去。
入夜,沈阳大南门张氏帅府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夜色中。夜幕下的大青楼,灯火点点,在黑黝黝的树影掩映下,楼内
楼外都显得异常静谧。沉寂的深宅大院此时正酝酿着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9 点刚过,一阵清脆的汽车笛声,从揖门之外传进了幽深的帅府。片刻,卫士急匆匆地来到二楼,叩开了张学良的
卧室房门,报告说:“总司令,杨总参议和常省长就在楼下老虎厅里等候着呢。”
张学良神情冷峻地点了点头,麻利的换上了一件灰色棉袍,然后故作轻松地随着侍卫下了楼。他在楼梯的拐弯处,
悄悄叮嘱那卫士说:“我进门以后,你一定要找个借口把我从客厅里叫出来。”
卫兵应了一声,有些茫然。张学良也不便多说,便匆匆走进了老虎厅左侧的一间小客厅,只见杨宇霆和常荫槐都阴
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傲然地盯了张学良一眼,都并不说话。张学良见气氛有些紧张,急忙笑脸寒暄说:
“二位深夜造访,还是为了那个事情吧?”
常荫槐怒道:“你实在健忘,不是你亲口说晚上听你的准信吗?眼下我只听你一句话了。”杨宇霆冷冷一笑:“汉
卿,你可要言而有信啊。”
张学良笑道:“二位放心,汉卿一会儿准有让你们满意的答复就是了。”他回头见卫兵正在那里泡茶,急忙吩咐说
:“不要泡茶了,你到楼上搬两个哈密瓜来,也就是了。”卫兵应声而去,不到半刻钟,那卫兵竟然空手而回,对张说
:“总司令,哈密瓜在太太的房间里,她正在洗澡。还是您自己去取来吧。”
张学良骂声:“废物。”转向杨、常两人陪笑说:“二位稍候,我上楼取瓜就来。”
张学良出了门,他见客厅的门关上以后,马上就叫过那个卫兵来,手朝着南边的楼道里一指,便匆匆地上了楼梯而
去。卫兵立刻会意,他快步的走到了南门前。轻轻一拉门闩。只见黑暗中突然冲出了四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手握着双枪,
正是高纪毅、谭海、苑凤台和刘多荃。
高纪毅等四人疾步穿过缀花地毯的老虎厅,冲到客厅的门前。高纪毅抢前一步,猛地一把拉开了紧闭的房门,杨宇
霆和常荫槐顿时吃了一惊。他们都同时睁大了惊愕的眼睛。……
“大姐!”张学良满头大汗地冲进于凤至的房间,于凤至吃惊地望着神色紧张的张学良问:“汉卿,出了什么事情?”
张学良快步来到窗前,向楼下俯望了一眼,转回身来说:“我要干一件大事。现在杨宇霆和常荫槐就在楼下老虎厅旁的
客厅里。”
“啊——?”于凤至震惊,她预感到将有重要的大事发生了,忽然紧紧抓住张的手问道:“汉卿,你要怎么样?”
张学良一把甩掉帽子,头上热汗腾腾。他郑重地对于凤至说:“我张汉卿历来光明磊落,我今天这样干,都是杨、常两
人逼出来的!”
“汉卿。”于凤至吃惊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说:“我实在担心你太年轻,万一……”
“砰砰砰,”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凛冽的枪声。于凤至和张学良几乎有些呆了。过了一会儿,张学良大梦初醒般
地夺门而出,于凤至也从震惊中醒来,疾步随着丈夫冲出了门去。
他们冲进了老虎厅,在他们面前那碧绿的地毯上,洒着一摊鲜血。常荫槐饮弹僵卧在沙发里,双目未瞑。杨宇霆跌
倒在地板上,俨如一条僵死的狗。高纪毅、谭海、苑凤台和刘多荃都雄纠纠地站在两具尸体前面。张学良如释重负地叹
了口气:“高纪毅,你马上组织军事法庭会审,向东三省百姓公布杨宇霆和常荫槐的罪行!张榜安民,以壮我威!”张
学良那宏亮的声音在宽大的老虎厅里引起了阵阵回响。
天津,英国租界13路80号。
窗外刮起了入冬以来最大的暴风雪,可是这幢白色小楼里却温暖如春。
谷瑞玉依然雍荣华贵,仪态万方,在严冬时节她仍穿着一件紫红色的旗袍,高跟皮鞋,驻足在那打蜡地板上。她在
窗前凝望着马路上正在肆虐的风雪,眼神里现出了淡淡的忧郁。
她忽然瞟了一眼脚下,闪亮的地板上丢着一张近日出版的《新民晚报》。她是从那张报上了解到东北沈阳最近发生
的事情。刚才,谷瑞玉见了这张报上刊载的张学良写给杨宇霆姨太的一封公开信,那是他在沈阳大帅府里断然处决杨宇
霆、常荫槐之后,公开发表的若干文件中的一份。她读了那封信,心里始终是沉甸甸的。
张学良在那封信上写道:杨大嫂鉴:弟同邻葛相交之厚如同手足,但为国家计,弟受人民之嘱托,国家之重任,不
能顾及私情。唐太宗英明之才,古今称颂。建成、元吉之事,又有何策乎?弟受任半载以来,费尽苦心,百方劝导,请
人转述,欲其稍加收敛。勿过跋扈,公事或私人事业,不必一人包办垄断。不期骄乱成性,日甚一日,毫无悔改之心。
如再发生郭(松龄)王(永江)之变,或使东三省再起战祸,弟何以对国家,对人民乎?然论及私交,言之痛心,至于
泪下。弟昨今两日,食未入口,寝未安眠,心中痛耳!关于家中后事,请大嫂放心,弟必尽私情。父母子女,皆如弟有。
弟必尽力抚养教育,望大嫂安心治理家务,成其后事为盼。弟之出此书,非欲见谅于嫂,弟之为人,向来公私分明,自
问俯仰无愧。此书乃尽私交,慰家中父老。勿奔走流离,胡乱猜疑。已令潘桂庭、葆健之办理后事。一切可与该二人相
商可也!
小弟良手启如大元帅出此,弟必叩首求情。然弟身受重任,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不能不顾及全局,为国家,为人
民计也。望大嫂三思而宥之。又及。
谷瑞玉凝神不语。
她最早得知张学良杀害杨宇霆、常荫槐两人的消息,是在1 月12日下午。
那是事变的第二天,凤谨从街上买来的一张北京出版的《新晨报》,那报上最早发表了日本记者松川谷一写的电讯。
称:“11日本报从权威人士处获悉,10日夜10时,张学良在官邸召见了杨宇霆、常荫槐和翁之麟三人,枪决了杨、常两
人。二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立即被移交给他们的家属。11日下午时,张学良遣外交部秘书王家桢,去奉天日本领事馆转告
林久治郎总领事,‘杨宇霆和常荫槐俩人密谋造反,昨夜已被枪决。但此事对于中日关系无任何影响。’……”不久,
此事举国哗然,张学良接着发表了《枪毙杨宇霆、常荫槐通电》和《杨、常伏法之判决书》等文件,很快将杨、常两人
的罪行公布于众了。
谷瑞玉对发生在沈阳的这桩血案,既感到悲哀又感到快慰。她悲哀的是杨宇霆和常荫槐两位东北军要人,一夜之间
竟然成了张学良的枪下之鬼,与她感情甚笃的杨府三姨太竟从此成了青年寡妇;她为之快慰的是,张学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