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05:12      字数:4865
  在进退两难中,从感情上她希望接触杨家,可是从理性上她又必须疏远杨家。所以对三姨太在电话里对自己的盛情相邀,
  让她左右为难,谷瑞玉无法大胆地去小河沿做客。
  “小河沿的秋色美极了。在咱们东北,如果不在秋天去小河沿赏荷,那么一到了冬天,就只能去那里看雪了。其它
  的季节几乎没有什么乐趣,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放过赏荷的机会。人生是转瞬即逝的,一旦荒过了青春年华,你就会
  痛惜自己的。”三姨太坐在那里顾不得喝茶,却一口气喋喋不休地指责她。
  “是啊,大姐,我又何尝不想去你家,又何尝不想去看万泉河上的秋荷呢?”谷瑞玉终于开口了,不过她的话中带
  有淡淡的苦涩。
  “既然你想看秋荷,又不反对去我家,那你为什么不来呢?”三姨太说起话来快人快语,她显然早就看透了谷瑞玉
  进退两难的心境,也估计出她究竟为什么不去小河沿。但她却故意将话说得更加直露,更加让谷瑞玉为之难堪。她说:
  “你不但不去我家,我还听说,最近以来那些经常到这里来打牌的客人,也因受到你的婉拒,大多不敢登门了。瑞玉,
  我们既然是姐妹,就要无话不说。你对我说,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谷瑞玉无语。她无法回答穷追不舍的三姨太,她心里的苦楚无法对她直言,也不想对她启口。因那毕竟是她和张学
  良之间的事情,尽管谷瑞玉对他那么固执地坚持已故父亲对她的思想禁锢,尽管张学良那么不理解她一个心绪苦闷的女
  人,也需要到社会上去应酬,可是谷瑞玉又怎好对三姨太直言苦楚呢?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三姨太不愧是久经官场的精明女子,她望着那愁眉紧锁的谷瑞玉,就知她脸上的忧
  郁之色,定与她多次去杨家而受到张学良反对有关。但是,三姨太不想直截了当说清此事,她只是旁敲侧击说:“如果
  我没猜错,是汉卿反对你这样做,是吧?”
  “不,不是,大姐……”谷瑞玉虽然被她说到了痛处,可她仍不想向她触及自己和张学良感情上的裂痕。那是她心
  中的秘密。她不想与在政治观点上和张学良有分歧的干姐姐,轻易谈论自己感情上的痛苦。
  “什么不是?瑞玉,我这双眼睛是做什么的,就是看人的。我已经看透了你的心呀!”不料三姨太对她说话却不兜
  圈子,直来直去说道:“我早就听人说起,你嫁过来以后,还像从前在吉林时那么喜欢京戏,是吧?所以你受不了张家
  的约束,还曾经跑回吉林去唱了几场戏,瑞玉,可有此事?”
  她不响,也不回答,只是低下头去,用两只茫然的眼睛呆望自己那双鞋子出神。
  “瑞玉,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苦。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和于凤至拜姐妹,偏要和你拜姐妹的原因。”三姨太决定将横
  亘在她与谷瑞玉之间的那层纱帷一把撕扯下来,以期心灵相见。她许久就想和谷瑞玉深谈一次了,只是苦于时机不到。
  现在她发现谷瑞玉那低首垂眉的模样,情知已到了和她揭底的时候了,就说:“瑞玉,你说,你心里莫非真就那么苦吗?”
  她仍然不答。但她的眼睛里忽然闪亮了一下,三姨太发现那是泪水!她知道自己的话已触及了她的痛处,就趁机又
  说:“也许外界的传言都是真的。有人说,当初你公公在世的时候,根本就不想让汉卿收留你。后来他见你和汉卿木已
  成舟,又给你强加个什么‘约法三章’?可有此事?”
  “有。”谷瑞玉点了一下头,泪就“哗”地一下淌了下来,打湿了她那刚刚涂了粉脂的面颊。那是她心里固守的感
  情堤坝在三姨太的频频进攻下,突然溃决才会发生的真情流露。谷瑞玉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和愤懑,决定不再与自己
  感情相投的三姨太面前继续掩饰心里的苦楚了。
  “原来真有什么‘约法三章’呀?”三姨太听了,不禁连连摇头,她为之叹息说:“也难怪,张家毕竟不是一般的
  人家。你嫁进张家,当然要有一些波折的。张作霖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媳轻易进家门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那个‘
  约法三章’,还有什么再提的必要呢?现在张大帅毕竟早已不在世上了。” “大姐,让我心里想不开的,恰恰就在这
  里。”谷瑞玉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她心里的痛苦,多年来一直没有可以倾吐的人,现在见了三姨太,心里多年积郁
  的委屈、苦恼和失望,都一古脑向她宣泄出来。她哭道:“张家不许我参政,这当然是对的。我也决不是有意识想参政,
  我是作为汉卿的知心人,有些话不能不对他说,谁知他竟然不许我越雷池半步!这也罢了,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他不
  许我离开这小楼半步,不许我过多的接触人,更不许我上舞台唱戏。总之,我在张家只能困居在这小楼里,早快成个行
  尸走肉了!所以,我心里怎能不苦呢?……”
  三姨太不再说话。因为她发现自己抛砖引玉,终于让从不在自己面前细说张家内情的谷瑞玉,向她倾吐了心中的苦
  水。她当初对谷瑞玉的估计也得到了证实,从这一点上,三姨太更加敬佩杨宇霆的眼力。春天时就是他主张退了于凤至
  送来的庚帖而劝她主动结交谷瑞玉的。
  “瑞玉,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在难堪的沉默中,三姨太忽然向她发问。
  “怎么办?”谷瑞玉茫然抬起泪眼。她对三姨太忽然提出的疑问大感不解,她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既然已经结成了姐妹,那就应该彼此交心才对。现在你能对我诉说心里的苦楚,说明你心里有我。
  你不对我隐瞒苦衷的本身,就说明你相信我。瑞玉,既然如此。我当姐姐的,莫非不该关心你的今后吗?”三姨太神态
  真诚,说起话来也充满着姐妹间才会有的那种情谊。
  谷瑞玉很感动。这些年来她远离二姐,也远离天津的故乡,在沈阳她几乎没有任何亲人。现在三姨太对她关爱有加,
  让她心里大为感动。她说:“谢谢你,大姐。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真心,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汉卿他固执地坚持他父
  亲对我的家规家法,我就只有顺从。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他不许我参政,我就不参政;他不许我抛头露面,我就
  不抛头露面;他不许我唱戏,我不唱戏也就是了,还能如何?”
  “瑞玉,你真是个贤妻良母!”三姨太却哑然失笑,她语意深刻地说:“也许我不该多说,可我毕竟是你姐呀!他
  们不许你唱戏,可是,他们为什么还不许你听戏呢?莫非听戏也犯了什么家法吗?”
  谷瑞玉见她这么说,就说:“也不是不许听戏,只是汉卿说在沈阳这个地方,只要我一出面,就会有人认识我。他
  是担心我出去听戏的次数多了,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那些无事生非的小报记者们,什么花边新闻也会生出
  来。所以,我几乎不大敢去那些戏院了。”
  “瑞玉,既然在沈阳不好听戏,那咱索性就去外地看戏,看汉卿他还说什么?”三姨太显出满腔义愤的样子,她说
  :“刚好梅兰芳就在天津唱戏,我俩何不马上就去天津听戏?”
  “去天津听戏?”谷瑞玉吓了一跳。
  “对,就去天津。”
  “大姐,这能行吗?”
  “行,有什么不行?瑞玉,你什么也不用怕,一切都有大姐我替你担着呢。我就不信在你们张家,莫非连让少媳妇
  听戏的自由也不给?”她站在卧房地中央,脸色因为生气也涨红了。
  “这,大姐,去天津不比在沈阳,还是让我好好想想吧?”谷瑞玉万没想到三姨太居然会如此大胆,支持她反抗张
  作霖压在她身上的“约法三章”。想起去天津可能惹来的后果,她不能不冷静下来。
  “你还有什么好想的?”三姨太愤愤不已,她激动地将桌子一拍,怒道:“瑞玉,现在你的这种处境,为什么越来
  越身不由己?其实都怪不得他人,更怪不得张汉卿。如果要怪的话,就该怪你自己了!”
  “怪我……?”她茫然。
  “是该怪你!”三姨太说:“我说怪你,是你太软弱了。瑞玉,像张大帅这样的家法,当初你就不该接受。宁可不
  嫁进张家,也是断然不能接受的。从前的事情,倒也不要去说它,现在,张汉卿已经当了政,他不但在外边说话算数,
  在你们张家更是说一不二。他为什么还让你继续住在外边?为什么不许你到外边去活动?于凤至可以去东北大学读书,
  你为什么就不能去天津看戏呢?”
  谷瑞玉让她一番话说得心火沸腾。如果不是她说,谷瑞玉决不会将自己与帅府里的于凤至对比。现在听了三姨太的
  话,谷瑞玉心里顿时升起了不平之火。她的心也立刻变得坚硬起来,她忽然站了起来,说:“好吧,大姐,我听你的话。
  就去天津,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这就对了,瑞玉,我马上就回去,让邻葛和常荫槐的交通委员会联络一下,让他们给咱派一列专车,晚上咱们就
  去天津,如何?”三姨太见她的话终于起了作用,心里一喜,当即拉起谷瑞玉的手就往楼外走去。
  “不,不急。”谷瑞玉心又软了,迟疑着说:“大姐,即便我去,也要跟汉卿他商量商量?”
  “还商量什么?瑞玉,你如果想改变自己在张家的处境,就不要再和谁商量了。”
  “那我总要给汉卿留张条子吧?”
  三姨太将她拉起就走,说:“还留什么条子呀!我要你去天津看戏,就是让他看一看,你谷瑞玉敢不敢破他们的‘
  约法三章’!”
  谷瑞玉想了想,也觉得她的话有理。于是就起身和三姨太下了楼去。当天晚上,她们就坐上一列铁路调拨的专车,
  从沈阳直向天津而去。
  常荫槐在刘家馆子已经住了七日。
  这些时日,他每天度日如年。人虽然在故乡,心却留在了沈阳。郑谦每隔两天,都会有电报送来,随时向隐居乡里
  的常荫槐报告着沈阳铁路的情况。
  常荫槐精神振奋,令人高兴的信息接连从沈阳飞到这偏僻的河套小屯来。杨宇霆的电报稳住了他的心,“经施加压
  力,黑龙江省长一职,汉卿已有默许之意。”恰好这时,常荫槐忽然闻报:吴大舌头的旧部、黑龙江省防军第二旅长彭
  金山,为了筹划儿子的婚礼,近日已从省城齐齐哈尔返回了白城子。
  常荫槐听了这消息,连叫:“天助我也!”几天来他阴沉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纹。他岂能放弃彭金山的机会。急
  忙叫来副官周子山,叮嘱说:“子山,你马上为我备下锦缎五匹,绫罗十捆,珍珠玛瑙两箱,古玩玉器三抬,还要备下
  郑家屯万源栈的老酒三桶,马上给押车到白城去。”
  周副官惊讶说:“委员长,这彭瞎子本是个无名小辈,您为何送此大礼?”常荫槐与他无话不说,说:“子山,这
  彭瞎子虽然是个中将旅长,这会儿可正是我用得着的人啊!”周副官不解:“委员长在沈阳权大势大,用他彭瞎子什么?”
  常荫槐诡秘一笑:“子山,你难道没听说民国十年那阵子,彭瞎子和万福麟在哈尔滨为争一个窑子娘们,打得鼻青
  脸肿的事吗?彭瞎子早就串联了一伙吴大舌头的旧部,酝酿着推举吴泰勋当黑龙江省督军。眼下张学良让万福麟去干,
  这彭瞎子岂肯罢休?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彭瞎子的勇劲,倒不防为我所用。”
  周副官听到这里,恍然明白了常荫槐的深谋远虑,忙赞同说:“我马上就押车到白城子去,不愁感化不了彭金山。”
  次日一大早,周子山带领五辆满载礼品的马车,东渡辽河,直奔白城而去。周子山赶到白城,恰好赶上彭金山为儿
  子办喜事。这一天,彭金山的宅邸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彭金山忽听常荫槐派人送来那么大的礼,有些受宠若惊,慌忙
  迎出门来,亲自挽着周副官的手,进了后宅密谈。
  周副官递上了常荫槐的亲笔信札。彭金山读罢,急忙屏退从人,问道:“委员长这样看得起我彭金山,真是终身难
  忘。他眼下正在老家,离此不远,婚期一过,我便随你到刘家馆子,也好当面求教。” 第三日清早,彭金山果然带了
  些礼物,随周子山一行人经郑家屯直奔梨树而来。
  彭金山的车马进了刘家馆子,路边都是茅宅草舍。到了屯子西南,忽见一座深宅大院拔地而立,与那麟次栉比的茅
  舍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宅院清堂瓦舍,飞檐斗拱,十分气派。大门两侧设有石鼓和石狮。高耸的青石台阶下,荷枪的侍
  卫们正徘徊警卫,彭金山慌忙滚鞍下马,命令随行的马弁门外驻足,他和周副官进了大门。
  彭金山早有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