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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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05:12 字数:4850
在阳
光下安然地盘腿坐着,说话时语调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尽管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心火万丈,可是,
于凤至毕竟是有涵养有身份的女人。
谷瑞玉的心在往下沉去,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失望、委屈和愤懑的感情,宛如刀剜一般刺痛着她的心。她已经从于凤
至的话中隐隐听出了什么,虽然那时她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在帅府里已经有人在对张学良吸鸦片的事情众说纷纭了。
于凤至望着面前的谷瑞玉微微地笑着,可是说出的话语却极有分量:“瑞玉,你也知道汉卿是个兴趣广泛的人。他
在少年的时候就什么都喜欢,至于我和他结婚以后,他的性格更是如此。正是由于他喜欢各种具有诱惑力的新事物,所
以,善良无邪的汉卿,有时也难免被人利用。瑞玉,听说汉卿在去秦皇岛的兵舰上,忽然学会了吸鸦片?可真有这种事
吗?”
听到这里,谷瑞玉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于凤至请她到帅府里来,并不是想改变她在外居住的环境,也不是对她多年
追随张学良转战各地给予肯定的赞许,而是因为张学良染上了大烟瘾。谷瑞玉从于凤至那含而不露的谈吐中,已然品味
出她召见自己的全部含意,原来是有人将张学良误染烟瘾的罪过,都强加在她的身上了。想到这里,谷瑞玉的心顿时像
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甜酸苦辣一古脑涌上了心头。
“瑞玉,你怎么不说话?”于凤至的眼睛盯着她。
谷瑞玉知道她现在必须要说话了,她不能背着个怂恿张学良抽大烟的恶名活着,因为她完全清楚张学良误染鸦片,
与她自己毫无任何关系。想到这里谷瑞玉就委屈地说:“夫人,汉卿确是染上了鸦片瘾,可是,那都是因为他过于相信
杨总参议的话了。……”
“胡说,这种事与杨总参议有什么关系?”不想谷瑞玉刚吐苦水,就被于凤至打断了,说:“有人说汉卿是在去秦
皇岛的军舰上学会抽大烟的,而和他同去秦皇岛的只有你,而不是什么杨总参议。现在汉卿的烟瘾越来越大,你要知道
一个男人有没有政治上的前程,关键在于他有没有坚毅的信仰和让人敬重的操守。”
谷瑞玉怔在那里,一句话也插不上了。
于凤至盯着她的眼睛说:“汉卿本来是个有为有志的将领,可是,他现在让大家失望了。这是因为正在他向上奋发
的时候,忽然有人支持他学会了那种随时可能让他颓废的鸦片瘾!瑞玉,现在你是他身边的人。有时我也很羡慕你,你
可以随他转战各地,甚至是南征北战。如果你真是个好品行的人,这对汉卿本来是件好事。可是,我们大家都很痛心,
既然他那么看重你,可你为什么那么不检点?以致于让他好端端地染上了那种为人不齿的恶习呢?”
谷瑞玉听了于凤至的指责,心里万分悲愤。她这才知道就在自己随张学良在兴隆店前线的时候,在沈阳大帅里已有
人对她暗中指责非议多时了。她感到自己在于凤至面前,即便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只有她知道张学良当初染上鸦片瘾
的真正原因,可是现在她竟在于凤至面前有苦吐不出。“说话呀,瑞玉,你为什么呆坐在那里,不肯吭声呢?”于凤至
依然用那种冷漠的眼睛望着她。
谷瑞玉急得泪眼凄迷,她知道自己即便开口,也难以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分辩。但是因有于凤至的催促,她终于不得
不说了:“夫人有所不知,当初去秦皇岛的时候,由于是冬天,又下着大雪,所以在南站登车的时候,杨总参议亲自去
送行了。……”
于凤至震怒地打断她的话:“我已经对你说过,这是咱们家里的事情。为什么又要扯上人家杨总参议呢?”
谷瑞玉忍住气,只好继续说:“当时,汉卿是因为杨总参议送了一个烟具,所以,他才在兵舰上吸鸦片的。”
“可是你当时在哪里?为什么不管?”
谷瑞玉含着泪说:“夫人,我管了。可是,当我知道他抽大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那时我曾经苦苦地劝他戒
掉鸦片,可是汉卿因为是连夜前往秦皇岛,他困倦交加,所以根本听不进我的劝告。后来,当他意识到这烟瘾的可怕时,
悔之已晚了。我做梦也没想到,现在夫人竟将他抽大烟的罪过都归罪于我的身上,唉唉,这实在让人感到心里委屈。…
…”
“不许你强词夺理!”谷瑞玉还想继续向她哭诉情由,可是于凤至哪里肯信她的倾吐,忽地沉下脸来,正色地对谷
瑞玉说:“事已至此,再说那些都已无益。不管汉卿他为何染上了烟瘾,可是你当时就在他身旁,总是个无法推掉的事
实。既然你就在他的身旁,为什么不能阻拦他呢?”
谷瑞玉怔住了。她眼含着苦泪,只觉得心里有许多苦楚无法向于凤至倾吐。
于凤至说:“汉卿是大帅倚重的人,将来张家的大业都要靠汉卿来继承的。因此,任何人都应该对张家的大业负责。
瑞玉,从前我不同意你们的事情,可是后来因有韩淑秀等人的劝说,我违心同意收留了你。那时,我还真以为你会当好
汉卿的随军夫人呢。哪里知道自从他和你结识以后,竟接连生出许多让家人担心的事情来。现在他染上了烟瘾,已是既
成的事实。不管你怎么说,你都有推不掉的责任。如果依张家的家法,你我都是要受到责罚的。现在大帅开恩,不记你
我之过,既是这样,你现在就只有劝他马上戒烟这一条路了。”
谷瑞玉唯唯,她不敢抬头。
“你可听懂了我的意思?”于凤至坐在炕上加重了语气。
谷瑞玉点头。她不敢再和于凤至顶嘴,她知道即便任何时候,她在张家都要屈居第二的,在于凤至面前她永远都只
能逆来顺受。特别是现在,张家对张学良染上鸦片烟瘾一事怪罪了下来,她随军在侧当然是责无旁贷。想到这里,谷瑞
玉自知理短,急忙向于凤至俯首道歉地说:“夫人的话我记在心上了,既然现在劝汉卿戒烟是当务之急,那么我决意马
上就到天津去,行吗?”
“你要记住,一定要劝他下定决心戒烟。”于凤至见谷瑞玉不再顶撞,心里的火气也渐渐克制了许多。她见谷瑞玉
悄悄站起来,正想向门外走去,又在后面将她唤住说:“如若他那大烟再戒不掉,你我的脸上谁也无光!”
“夫人,我懂了!”谷瑞玉恨不得马上离开于凤至的正房,现在见她吩咐已毕,就不再说话,急忙应诺一声,忙不
迭地出了房门。到了外边,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哀,手掩住了口,哽咽着哭了起来。
现在,谷瑞玉就坐在驶往天津的火车上。本来她得到于凤至的允许以后,马上就该到天津来,可是因为张学良不久
前正奉命在河北滦州集结郭松龄部逃散的官兵,所以她请求去天津的电报始终得不到答复。一直等到1926年3 月,张学
良才复电给沈阳的谷瑞玉:“即日可来天津。”这样她才匆匆赶往天津而来。
天津对谷瑞玉来说可谓魂牵梦绕之地。当年她十几岁就从家乡杨柳青出来,和二姐谷瑞馨一起在天津学戏。不久她
又在这里登上了舞台。小小年纪的她正是从海河之滨开始了人生的旅程,十七岁时她又因逃躲那群见色起意的地痞而一
愤远下了关东。谷瑞玉万没有想到,现在她又回到久违了的海河边上来了。
当谷瑞玉来到租界上的赤峰道时,她眼前豁然一亮。
原来夜幕已经降临,马路两旁的路灯都已点燃。在一盏盏雪白的街灯映照下,她看见一幢幢造型别致的小洋房,宛
若神奇宫殿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美、法、英、意大利、俄罗斯、西班牙、荷兰、希腊式的建筑群。早年谷瑞玉就
知道赤峰道有直、皖、奉系各路军阀的别墅和公馆。袁世凯的小怪楼就建在此地,还有山东军阀张宗昌、淞沪军阀卢永
祥、孙传芳等人的公馆也在此地。现在她才知道张学良也在赤峰道上有幢豪宅。谷瑞玉来到那幢临街的豪华白色小楼前
时,她第一次见到这幢在天津极为少见的罗马式建筑。只可惜楼前的院落并不宽大,门前却植有许多法国梧桐。几位荷
枪的侍卫在楼前巡视着,见她来到小楼门前,马上就有侍卫上前询问,当侍卫知道来者竟然是张学良的如夫人谷瑞玉时,
急忙将她迎进楼上。
原来,就在谷瑞玉来天津的前一天,张学良忽然接到张作霖发来的紧急电报,星夜赶到张家口去了。谷瑞玉想到此
次来天津身负于凤至的重要委托,心里顿时沉重起来。她很想马上见到张学良,可是又苦于一时无法找到他。她心里越
想越急,不禁倚在床上哭了起来。
张学良此时正在张家口。
他面对的是数以千计的叛乱之军,在漆黑的夜色下,张家口城南一片荒地里黑压压地排列着衣冠不整的军人大队。
他们都是黑龙江骑兵第三旅在此驻防的部队,为首者就是旅长王永清。
当年张学良在黑龙江剿匪的时候,曾经在佳木斯和王永清有过接触。但是他没有想到现在王永清会叛乱哗变。此人
本是土匪出身,早年在吉林梨树一带活动。民国九年他被张作霖收编,所以才成了第二十七师马队三营的营长。后来王
永清又投奔了黑龙江督军吴俊升,并得到了吴的青睐,故而得以从一个营长提升为旅长。去年冬天郭松龄率部在河北滦
州起义,王永清随吴俊升的骑兵从黑龙江奉命奔袭进剿,在辽中县老达房的一家农民菜窖里,生擒郭松龄、韩淑秀夫妇
的就是这个王永清。
在剿杀郭松龄大获全胜以后,王永清的骑兵旅恃胜而骄,就在该部被留在张家口驻防期间,王永清率领他手下的一
群乌合之众,到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一时当年的匪性又复发作了。
初时张作霖念及王永清生擒郭松龄有功,对王永清所部的胡作非为并没有引起注意,只是发下了一道命令,让王永
清部自查纠错,不许再犯军纪。可是,张作霖做梦也不曾想到,王永清根本不把他的命令当一回事,继续指挥部下在张
家口一带到处奸淫妇女,劫抢百姓钱财。闹到最凶的时候,王永清部居然一举打下了内蒙古的葛根庙。
在此次王永清抢夺葛根庙时,他们不但一举夺抢了那座古庙里的几尊金佛像,而且还当场杀死了许多老和尚。制造
了这一震惊国内的血案以后,立刻有人报告给在沈阳的张作霖。张作霖闻讯大怒,所以才下令张学良火速从天津前往张
家口,对这伙叛乱之军进行缴械整编。
张学良的专车在夜幕笼罩张家口的时候,沿着一条铁路缓缓驶近了那片王永清驻防的营区。数千名骑兵都竖立在高
高的路基之下,当张学良的专列由远及近的驶来时,几架车灯立刻照亮了王永清的营区。那些虽然已经同意缴枪,但在
心里仍然对张学良率领的缴械队伍恨之入骨的王永清骑兵旅,都一个个竖立在昏黑的天幕下。
春天的寒风瑟瑟刮来,偌大的营区里死一般的寂静,千余骑兵大多都是王永清从前当土匪时的旧部,现在当他们知
道即将面临着张学良的缴械时,当然不肯老老实实投降。王永清自知此次事态严重,他多年来作恶所犯下的罪恶,张作
霖终于对他进行清算了。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危境,王永清站在那些叛军中间,不停地向附近几个营连长们悄悄的耳语。
张学良坐在那由侍卫们团团簇拥的专车里,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着。他发现黑压压的叛军都集聚在他的专列前面,气
氛有些紧张。他从天津来张家口前,并没有对张家口这群乌合之众看得太重,他认为王永清只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土匪。
一旦接到了缴械的命令,这些叛乱之军势必不攻自溃。可是,当他率领缴械部队将张家口城外王永清的旅部团团包围以
后,才发现事态远比他来前估计得严重得多。那些在张家口附近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的骑兵们,仍然匪性十足。虽
然他们在张学良缴械队伍的四面包围之下,不得不将手里的长枪按照缴械部队的指示,分几堆架好。可是,张学良在车
里发现那些空着手的骑兵们,仍然没有俯首投降缴械的意思。
张学良必须面对严峻的形势,他作为缴械部队的指挥官,必须义无反顾地出现在这群时刻都可能发生暴乱的叛军们
面前,因为只有他的出现,才可能震服那些口服心不服的骑兵。
“军团长,有危险!”就在张学良握紧腰间的佩剑,准备走出专列,来到车外的平台上,面对那些集聚在昏黑夜幕
下的骑兵们训话的时候,忽然,他身旁走出一位彪悍的将领。张学良认出此人正是他的卫队长姜化南。姜化南本是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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