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
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05:12 字数:4846
冷静下来以后,对他说过一番让他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到热血沸腾的话。他没想到一个梨园中唱戏的女子,居然会有如
此坚韧的意志。即便在那种士气低落,战将气馁的时候,谷瑞玉竟然没有任何胆怯和消沉。
他记得,到了山海关以后,张学良和郭松龄都发现张作霖在经历这场与吴佩孚激烈的交战后,神情沮丧,他整天躺
在天泰栈楼上吞云吐雾地抽水烟、发怨火和不时大骂部下将领。张学良知道父亲的心情和他同样痛苦。所以,他和郭松
龄不敢去天泰栈面见张作霖。
可是,就在这时候,又是谷瑞玉给他精神上的鼓励,支持张学良去天泰栈面见父亲,她说:“汉卿,虽然你们东路
军这次战争失败了,可是,你应该看到东路军是三路军队中损失最小的一路。你如果丧失了再战的志气,你父亲就会在
别人面前更抬不起头来了。所以,我劝你要去见他。不但要去见父亲,还要替他收拾残局才是!”
“收拾残局?”那时的张学良简直不敢再想东北军的将来,浑身几乎连一点勇气也没有了。但是当他看到谷瑞玉亮
闪闪的眼睛时,心里怦然一动,暗想:“他妈的,我怎么在这种时候气馁了,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吗?”
第二天清早,张学良果然和郭松龄一起来到了天泰栈。没想到他父亲听了他收拾残局的一系列建议后,非但没有责
骂他的军事失利,反而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六子,从你这句话里,就看出你像我的儿子。
好吧,现在我就命令你给我守住山海关这个大门,只要吴佩孚的军队打不进山海关,将来我们东北军就有东山再起的希
望!”
张学良和郭松龄就在九门口集结了从河北撤退下来的东北军第三旅、第四旅和第八旅的散兵游勇,不久,即在山海
关组成了一支新的队伍。然后他们沿山海关布下防线,与那企图趁东北军溃逃之机杀进东北地界的吴佩孚军队,在长城
脚下展开了一场殊死的决斗。由于张学良和郭松龄指挥得当,战事虽然仍很激烈,但是吴佩孚的军队再也没有逾越山海
关这道重要的隘口。张学良在关键的时刻为东北军立了一功。
战事结束后,张学良作为东北军的首席谈判代表,和他敦请的调停人、从前沈阳基督教青年会的好友赖普顿先生一
齐赴秦皇岛。当他代表父亲张作霖出现在海面上那艘英国军舰“克尔留号”上的时候,张学良才真切感受到他从颓废中
振作起来的虎将之威。
站在兵舰上,他从心里暗暗感谢着已回沈阳的谷瑞玉。他知道战败以后,如果身边没有她的精神鼓励,自己也许早
被这场失败的战争压垮了。正是由于他在困境中振作起来,才从兵败的绝望中走向了新的天地。
在那艘英国军舰上,张学良精神抖擞,显示出他机敏灵活的谈判才能,在唇枪舌剑之中,终于战败了吴佩孚的军事
代表王承斌,从而签订了一个让张作霖和吴佩孚都能接受的协议。
三架德国飞机从北大营操场上一跃飞上蓝天。张学良在爆起的阵阵喝彩声中抬起头来,他看见经自己派人从德国购
买的飞机,已经飞上了碧蓝的天穹。飞机在高空中按照德国教官的指挥,进行各种飞行目标的演习。那些训练有素的中
国飞行员们驾驶的飞机,在高空中自由的飞行,让站在检阅台上的奉系老将们,不得不对东北空军的指挥者张学良投以
敬佩的目光。
“汉卿,我们成功了!”吴俊升第一个走过来,向这位英武挺拔的少帅翘起了大拇指,说道:“如今我们有了空军,
就不怕吴佩孚的陆军了。将来再进关打仗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派空军去炸他吴佩孚的军火库了,哈哈!”
“是啊,我们东北军不但要有空军,还要有海军!这都是汉卿给我们想的好主意呀!”张作相作为发现张学良的伯
乐,当他看到空军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竟能如此大展神威,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
张作霖心里虽然对儿子十分满意,可是他却显得一脸郑重。按捺住心底的兴奋对张学良说:“小六子,好好地干吧!
等你把东北的海军也给我建了起来,到那时候,我会发给你一枚半吨重的金质奖章!如何?”
张学良自重地笑笑。
奉系老将们一阵哄笑。
在昂扬的军乐声中,张学良忽然感到他有些对不起幽居在经三路的谷瑞玉了。自从与德国空军教官共同承担起训练
东北空军的重责以后,大半年来他已经极少去经三路上那幢小洋楼了。谷瑞玉因受到张作霖约法三章的限制,她每天只
能在小楼里远避尘嚣的生活,几乎连外出的机会也很少。这让张学良心里稍稍感到不安和愧疚。对在战败的困厄中支持
他发奋振作的如夫人,自己给予她的关爱越来越少。现在,张学良虽在观望那些德国新式战斗机一架又一架地从北大营
飞上蓝天,可是他的心里却悄悄开起了小差,眼前始终出现她那哀怨的眼睛。
“汉卿,孙中山是谁?”她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张学良记起那是半月前的一个清晨,谷瑞玉在书房桌上发现了他
刚写成的一封信。那是第一次直奉战结束后,张学良新结识的一位南方朋友。他和孙中山的神交,完全是因为身边有郭
松龄的缘故。早年在广东当过兵的郭松龄多次向张学良介绍孙中山。张学良正是由于多年对孙中山的景仰,所以才充任
起孙中山与张作霖中间引线搭桥的工作。由于东北军与吴佩孚在河北交战的失败,导致了张学良积极联络南方革命党的
主观意愿。正是由于张学良的积极努力,才使得远在南方的孙中山不断派出程潜、宁武等一批要人到沈阳来。张学良从
此与孙中山书信不断。
“孙中山是了不起的革命家!”张学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将孙中山给他的书信展示在谷瑞玉面前。他对她说:
“在当今中国,我最最敬佩的人就是他了!孙中山与吴佩孚那些北洋政府的大员们相比,他是一颗当空的太阳,而那些
暂时得到一些既得利益就沾沾自喜的北洋官僚们,在孙先生的面前永远只能是一些不足挂齿的丑类!”
“是吗?”听了他的话,她两只眼睛闪出了光彩。
“瑞玉,你看孙先生怎么评价我们东北军的?”张学良将孙中山的来信送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的毛笔小楷说:“他
说‘东三省刺军经武,养锐待处’,是明智的革命之举!看得出孙先生和我的心是相通的啊。”
谷瑞玉脸上绽出了多日不见的笑纹,说:“汉卿,看起来你发奋建军的主张,不但得到了家父大帅的支持,连远在
广东的孙中山也表示赞许。如若直奉战事再起,我相信你会让东北军报仇雪恨的!”
“瑞玉,借你的吉言!”张学良对她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不能战胜吴佩孚的直军,就誓不为人!”
“嗒嗒嗒嗒”突然,前方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张学良急忙赶散他脑中纷繁的思绪,定睛看去,只见几架飞机正在他和一群奉系老将的头顶盘旋。原来数架德国飞
机正在作超低空飞行,按照德国教官的指令,飞行员开始在空中进行艰难的射击表演。一阵从飞机上射下的弹雨,都准
确无误地射中了北大营操场上的靶心。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张学良发现身后的张作霖、张作相、吴俊升、杨宇霆等人都仰望着在空中射击演练的战
斗机,发出了阵阵热烈的喝彩声。
“瑞玉,瑞玉,你在哪里?”
这天傍晚,张学良终于回到了经三路28号——那座多日不曾登门的小楼。
来前,他特命侍卫李小四到街上花店,为谷瑞玉买了一束她喜欢的北方茉莉。那是一簇簇雪白的花儿。他知道她平
时最喜欢雪白的颜色。当他手捧那束白花登上二楼的时候,忽然发现楼梯口处伫立着一位身披白纱的颀长女人。看时正
是他多时不见的谷瑞玉。张学良见她定定伫立在红地毯上,既不说话也不像以往那样,张开双臂冲下楼梯迎接他的归来,
心里就情不自禁地吃惊,说:“你怎么了?瑞玉,你这是……?”
她不开口,眼睛里却汪着泪。
“你为什么要……哭呢?”张学良将手里的白花送到她面前,可她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晶莹的泪,
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张学良知道谷瑞玉是以这种特殊的姿态在向他撒娇,也知道她是因自己的多日不归而心生
怨尤。他想起自己对她的冷落,心中越加感到不安。他急忙将她揽在怀里,掏出帕子替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说:
“瑞玉,不是我有意冷落你,我现在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如果不是为着组建东北空军,我也许早就回来看你了。”
她见他对自己那么温存,那么歉疚,心里的怨尤渐渐消除。可是谷瑞玉仍然不肯轻易对他露出笑脸,因为只有她才
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么苦。自她由山海关回到沈阳以来,再也难得再见张学良一面了。尽管他为她在经三路上买了一座
小楼,可是这个家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当谷瑞玉见到他时,不无嗔怪地哭泣说:“什么组建空军,也许是心里
早就没了我吧?”
“这是什么话?”张学良将她扶到卧房里,又小心地将那束鲜花插在她床头一只花瓶里。张学良今晚本来满心欢喜
地回来,想把东北空军组建的情况,一一告知于她。可是万没想到谷瑞玉居然无中生有的泼酸吃醋,他正色地说:“我
哪里会忘了你?连回大帅府的时间也没有,这些天来,德国教官一直都在北大营训练空军,我作为空军总司令,又如何
能够脱身呢?再说,当初鼓励我振兴东北军的,不就是你谷瑞玉吗?既然你当初那么鼓励我振作精神,勇敢地活下去。
现在我已经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东北空军上了,你本应高兴才是,为什么反而心生怨尤,这到底为了什么?”
谷瑞玉见他说得如此真诚,情知又误解了他。于是暗自悔悟,破啼为笑了:“汉卿,都是我不好!是我盼你等你,
盼得心里发慌呀,所以才那样胡思乱想的。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公子,哪能像我那样守得了寂寞的空房?定是到什么地
方去逍遥了。现在见你那委屈的样子,才知道我错怪了你。既然是我的错,我改了就是,现在向你赔罪了!”
谷瑞玉一席话,说得张学良愁眉顿展。他看出谷瑞玉多日不见,虽然还像从前那样修长俊美,可是脸上难免露出几
许愁云。他知道一个女人如果每天在这种寂寞的环境里生活,即便锦衣玉食,也怕难以在无边的空寂中打发时光。张学
良想到这里,就豁达地笑笑说:“赔什么罪?如若赔罪的话,理当是我向你赔罪才是。因我毕竟是多日不到这里来了,
瑞玉,难得你我有在一起的时候,今晚我们就一醉方休吧?”
“什么一醉方休,我看你既然回来了,我们就该尽情快乐一番才是。”谷瑞玉倒也善解人意,她急忙出门唤来身边
使女凤谨,嘱她马上为张学良张罗酒饭。不须一个时辰,女佣和厨师们已在二楼的餐厅里为他们摆下一桌丰盛的酒馔。
谷瑞玉亲自为他把盏斟酒,一连陪张学良喝了几杯,她见张学良心情甚好,就提议说:“汉卿,这些年来我洗尽铅华,
早已脱离了梨园生活,如今你也许再也不计较我从前的职业了。既然如此,我何不给你唱上几曲,以让你消去疲劳,如
何?”
“你是说给我唱几折京戏?”张学良忽然想起当初他父亲给谷瑞玉订下的约法三章,心里虽然喜欢听她唱京戏,可
是想起从前自己曾在谷瑞玉面前许下的诺言,脸上不禁现出了一丝畏难的神情。
“汉卿,其实也不必那么认真,大丈夫又何须拘泥小节?”谷瑞玉已从内室取出一只琵琶,又拣了张圆凳,坐在距
他不远的灯下,纤细的手指在琵琶的弦子上只轻轻的一拨,就发出一串悦耳的叮咚声。她娇柔的一笑,说:“我知道你
不想破家父大帅的那个约法三章。你也知道我谷瑞玉说话历来言而有信。自我正式嫁进张家以后,从来也不曾破过大帅
对我的约法,只是在家里与外边毕竟有所不同。在家弹唱几折小曲,又何必那么认真呢?”
“也好,瑞玉,既然你想唱,就唱好了。不过,在外边你是万万唱不得的,因为父亲的话,对我来说历来都是不能
违逆的。”张学良见谷瑞玉唱兴正浓,也知她自住进经三路28号以后,平时深居简出,连去外边应酬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今晚她是为着他心情愉快,所以才破例弹唱的,想到这里他点头同意了。
谷瑞玉见他高兴,索性怀抱那只从吉林带到沈阳的琵琶,信手拂弦,一曲韵味优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