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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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05:12 字数:4825
门当户不对,可是只因张作霖看重当年兴兵剿匪时于文斗对他冒死相救的旧情,所以在大帅府里力排众议,坚决主张让
长子张学良娶于文斗的女儿凤至为妻。
于凤至知道那时的张家,早与当年在古镇上剿匪时的张家无法相比。她也知道在风流倜傥的张学良周围,簇拥着许
多企望与少帅结成百年之好的丽女名媛。在那种情况下,张学良当然对娶一位小镇上的姑娘反应漠然。尽管如此,由于
张作霖在家里一言九鼎,张学良最后只好违心同意迎娶比他年长三岁的于凤至为妻。
聪明的于凤至,对这门婚姻所持的态度是顺其自然。这位从小在辽河边上长大的古镇才女心性高远,决非那种钦羡
权贵的泛泛女子。她出众的学识人品和清高的性格,都不允许她向张学良作出任何主动的表示。尽管这桩亲事从一开始
就是张作霖主动,可是,当于凤至发现张学良对桩婚事并不热心时,她曾经一度暗想毁婚之意。但是,由于成婚的庚帖
已换,又有媒人、奉系军阀吴俊升(吴大舌头)从中的百般周旋,最后她终于在1915年与张学良在奉天走进了新婚的殿
堂,联成了秦晋之好。
于凤至从古镇嫁进奉天大南门张氏帅府以后,以她出众的才貌人品,很快就赢得了包括张作霖、张学良父子在内的
全家人赞许。尽管她和张学良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促成的,而且张、于两个家庭社会地位又相差悬殊,可是,
于凤至却出人意料地在张家站住了脚跟。
这主要是因为于凤至本人的自省甚严。她知道自己和张学良成婚,只是张氏家族的一个例外,张家十四个子女除于
凤至以外,其它子女的婚姻,几乎无一不是门当户对的豪门显宦之家。张学良的胞姐张冠英嫁给吉林督军鲍贵卿之子为
妻、张学良胞弟张学铭娶北洋政府代总理朱启钤的女儿朱洛筠为妻;张学良的另外几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张作霖许下的
亲家,更是一个强似一个,诸如曹锟、张勋、靳云鹏、达尔罕王爷等等,哪一位都比于凤至的父亲于文斗职高位显。于
凤至正因为清楚自己在张家的处境,所以她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从不做任何有违家规家训的事情。
于凤至自嫁到张家以后,凡是她娘家于姓的亲友,几乎没有一人到奉天张作霖的麾下作官。于凤至如此,她父亲于
文斗更是洁身自爱,从不喜欢沾染张家的权势。于凤至记得就在她嫁进张家的次年春天,由张作霖亲自出面,正式约请
仍在古镇郑家屯经营“丰聚长”商号的亲家于文斗,前来奉天省城替张家主持东北边业银行的事务。可是,善于理财的
于文斗却坚辞婉谢,张作霖虽几次派出说客前往郑家屯游说,但是于文斗却自重自爱,决然不想倚赖女儿婆家的势力另
谋前程。
于凤至永远忘记不得的一件事是,1918年冬天的一个傍晚,一个手持短枪的东北军下级官员,竟然冒充于凤至的侄
儿,手持一张由张学良签了名字的提款凭证,趾高气扬地闯进了奉天太原街上的东北边业银行,声称他是于凤至派到这
里前来提款的。而且他提的款项高得惊人。帐房不敢怠慢,急忙进去提款,可是,这时有人发现那张提款单上张学良的
签字有些模糊,于是引起怀疑,帐房为了谨慎起见,马上将电话打进大南门张家帅府。如此一问,于凤至大吃一惊。她
做梦也没想到在奉天竟会有人假冒她的侄儿进城骗钱。一怒之下,喝令帅府侍卫马上前往边业银行,将正在那里做发财
梦的一个奉军连长当场逮捕。
嗣后,这个假冒于凤至亲戚之名行骗的连长,在于凤至的坚持下进了大牢。意想不到的是,竟有许多东北军的团长、
旅长们到张作霖和张学良面前去为其做保,请求免于一死。但是于凤至坚持不允,她掷地有声地说:“有人敢于假冒我
们于家的人行骗,就说明他们并不了解于家的人品。现在如若轻饶了此人,那么将来还会有人继续冒充,那样岂不败坏
了我于凤至的名誉吗?”
正因有于凤至的坚持,那个虽然在酒后冒险行骗,却没有骗得一文钱的连长,终于被押到沈阳大西门外当众正法。
从此,于凤至在张家的威信陡起。就连主持大帅府内务的张作霖五姨太寿夫人,也不得不敬畏于凤至三分。这是因为于
凤至的品行确实无可挑剔。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张学良对年长他三岁的结发妻子,处处礼让,敬爱有加。
张学良敬重夫人的另一原因,是于凤至自嫁进张门以后,仍不满足于现状,多年来就想进东北大学深造求学。她曾
对张学良说:“如果我不继续读大学的话,有一天我就会落伍,就会配不上你了。所以,趁现在家里有寿夫人主持家政,
我决定到东北大学去读书。”
张学良对妻子希望求学长进一事,自是鼎力成全。而张作霖见儿媳妇虽衣食不愁却不肯堕青云之志,心里也更加敬
佩。于是,于凤至得以进东北大学文科专业就读。这次当张学良奉命统率东北军第三混成旅到吉林、黑龙江两省剿匪,
于凤至在奉天城里爱莫能助。当她得知张学良在黑龙江密山遭到胡匪“天下好”的冷枪负伤以后,本想马上前来,可是,
由于严冬雪大,路途遥遥。加之她正在东北大学参加期末考试,所以只好一拖再拖。直到听说张学良伤已基本痊愈,才
利用学校的假期,拨冗前来哈尔滨。
“汉卿,你在想些什么?”于凤至到哈尔滨后,忽然感到丈夫变得有些陌生了。这种陌生感决非他在一场匪祸中险
些丧生所致,也不是因他左臂上负了弹伤变得颜容憔悴,于凤至是发现从前在自己面前精神活跃的张学良,不知为什么
忽然有了心事。她陪他到江边上散步的时候,竟发现张学良有些神不守舍。眼睛呆呆地凝望着浊流湍急的江水,似乎陷
入了无边的遐思和冥想。
“哦,没什么,没什么。”张学良发现于凤至在身旁担心的凝视他,心绪就变得越加慌乱起来。他那神不守舍的神
情,是于凤至在奉天时从没见过的。但是,她当时并没有多想,于凤至误以为是因为受到了土匪冷枪的袭击,才让一个
心性开朗的少帅,忽然变得沉默起来。
“汉卿,你在那里呆呆地张望什么?”还有一次,于凤至到张学良的卧房去,进门时竟发现他独自一人伫立在落地
窗前,眼睛定定地眺望着距此不远的一幢小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寄托。于凤至凭着女性特有的敏感,知道丈夫这种反
常的神情,显然与密山的匪劫无关,她知道那是男人在心绪怅惘时才会出现的愁楚与彷徨。她无法理解他此时的心境。
作为妻子她已经来到了丈夫的身边,尽管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她没有到来,可是现在她毕竟已经前来弥补,“没什么!”
张学良发现于凤至出现在自己身旁,神情竟现出了一点慌乱。这丝慌乱的神情虽只在他眼里一闪,却被机敏的于凤至立
刻就捕捉到了。知夫莫如妻,她显然已经窥探了对方的心里。于凤至忽然感到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正在小心地企图
避开她的眼睛。
于凤至不动声色,却将一件外衣小心披在他的肩上,然后扶他坐回到大沙发上来,又为他端来一杯热茶,半晌说:
“汉卿,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啊!”他也很敏感,似乎从妻子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威胁。他知道于凤至是明察秋毫的精明女子,自
己任何一丝不慎都会引来她诸多的联想与猜测。想起自己在密山老林里和这幢米黄色别墅中,曾与一位既唱评剧也会唱
京戏的姑娘所发生的种种缠绵,张学良就忽然感到有些对不起妻子。他知于凤至对自己是关爱备至的。她不但有貌有才,
更有女人对男人的柔情。那是只有他才能体会的柔情。
自张学良与她在辽河边上那小小古镇结缡以来,他感到她处处在关爱着自己。那种关爱不仅是妻子对丈夫应尽的义
务,而且又有姐姐对小弟才有的那种挚爱深情。于凤至自嫁进奉天大帅府以来,不但学理超人,人情练达,而且相夫教
子,处处无可挑剔。他们的感情已结出了爱之果实,那就是他们大女儿张闾瑛的降生,改变了他和她一房独处的寂寞。
可是如今他居然在刚离开妻子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的生活中竟突如其来闯进一位陌生的姑娘!这又如何不让张学良心事
浩茫,愁肠百结?
“不,汉卿,眼睛是什么?它就是心灵的窗子呀!”于凤至仍坐在他对面不肯离去,手端着一杯热茶却又不想喝下,
她是从张学良无法掩饰的慌乱神情中,越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张学良有些不耐,他不敢继续与妻子的眼睛对视。他怕她以狐疑的眼神凝视他的眼睛。他好像感受到一种让人心慌
的芒刺,正从妻子的眼神里投向他。忽然,张学良将妻子递来的杯子放在几上,霍地跳了起来。
他的烦躁和愁楚,都在这冲动的一跳中显现无遗了。于凤至虽然从他的反常举止中,已经察觉出他心里一定隐藏什
么怕她窥探的秘密,可是,她毕竟有几个月时间不曾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怀疑归怀疑,她不可能拿到什么证据,从而
认定张学良在赴吉、黑两省剿匪期间,在心灵和感情上发生了错位。至于他是否移情别恋,更是不得而知。
于凤至有时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多疑,才处处感到她熟悉的张学良正在发生感情上的变异。凭心而论,她知道张学良
在私生活上是严肃而执着的。依他那种显赫的家庭地位,如若放任自己的话,那么张学良可以在一夜之间就娶下几房妻
妾。她的公公张作霖民国初年,就是在去洮南剿匪的三个月里,先后迎娶过三房姨太太进门。现在养在奉天大帅府内宅
里的夫人就有五位之多。
于凤至相信张学良决不是旧军阀,他和他的朋友郭松龄将军同样,都是坚决保持军人的操守,不肯与妻子之外的任
何女色发生关系的铁面人物。特别是他这次赴吉、黑两省剿匪,深入到黑龙江最北部的深山老林里,大雪封山,朔风怒
吼,在那极其恶劣的环境中,难道她的汉卿还会有什么艳遇吗?于凤至想到这里,心里的谜团开始自动的烟消火灭。她
最后只能将张学良的反常情绪,归结于他多日的鞍马劳顿与枪伤的困扰所致。如果还要追找其它的原因,就是她自己的
敏感和多疑了。
于凤至在哈尔滨停留的时日子有限。尽管东北大学对她的请假历来备加特许,甚至可以由着于凤至的性子,喜欢在
哈尔滨住多久就住多久。但是,于凤至毕竟不是那种拿自己学业当成炫耀资本的女人。她是为着让自己今后更适应在大
帅府里的生存,适合于将来和张学良在各种社交场合上的周旋应酬的需要,才不得不做出这些刻苦和努力的。既然求学
上进是她的初衷,那么,她就不敢过多在哈尔滨继续逗留。
“我要回去了。”有一天,她对他这样说。
“不急。”他对她却这样表示。
可是,就在于凤至离开哈尔滨的前几天,她忽然在自己下榻的房间里,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本手抄的唱本,
上面的字迹虽然很笨拙,可她仍然看得出那是个女人的手笔。再看那抄成一段段唱词的本子上,原来都是些评剧和京剧
唱词。其中有她熟悉的几出京戏,如《麻姑献寿》、《天女散花》、《宇宙锋》等等。让于凤至感到惊异的是,什么人
会在张学良的别墅里抄剧本呢?而且她从那本子上又发现全是女子的笔迹。这就不能不让于凤至平静的心里再泛狐疑。
更让于凤至大为疑惑的是,她发现自己下榻的房间里,空气中居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气味。她作为女人,对这
气味非常敏感,只有女人住过的房间里才会残留这特殊的气味。而且她还在卫生间地面上发现了一根长长的发丝,她拣
起来托在手上,仔细看了又看,她知道这根残留在地上的头发,决不能是男人所留。但是,如果真有位女性住在张学良
的公馆里,那么她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于凤至想到这里,头忽然“轰”地一响。她感到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
今居然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了。再联想起几天来张学良的反常神情,她心里的疑团竟然越积越大,痛楚的情绪就像一
团可怕的乌云一般忽然笼罩在自己头上。于凤至扑倒在床上,伤心的悲泣起来。她意识到张学良在离开自己以后可能发
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这时,她感到自己正在面临着一个痛苦的挑战。
于凤至相当理智。她并没有找张学良进行正面的质问,或者举出可疑的女人头发与那被人不慎遗忘在房间里的唱本,
作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