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05:12      字数:4825
  “不不,现在我不想听戏!”
  “可是冯秘书官却说你喜欢,他还说您在奉天城里是有名的戏迷。既是如此,又何必客气?请您别多心,我是经常
  到这里来唱堂会戏的,张作相督办还听过我唱的戏呢。”谷瑞玉虽然发现张学良神色有些变化,可她并没有理解对方的
  心思,仍然在旁怂恿着说。她不会想到只因自己的一言之差,引起了对方对她来意的戒备。
  张学良听到这里,心中狐疑又起。他对谷瑞玉姑娘的来历又发生了怀疑,这是因为他仍对冯秘书官刚才的话放心不
  下。谷瑞玉夤夜来到他的房间里,很可能是冯德立设下的一个圈套。张学良想到官场的险恶,脸上又现出了拒人于千里
  之外的冷意。他忽然从床上站起来,对坐着喝茶的谷瑞玉不客气地说:“谷小姐,实在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心思听戏,
  我想马上睡觉,因为我明天还要召开重要的军事会议,哪里有那种听戏的雅兴呢?”
  谷瑞玉却坐在那里坚持着:“可是,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因为冯秘书官有话在先。他要我一定要给您唱戏的。……”
  张学良心里更加反感,说:“天已经这么晚了,唱什么戏呢?谷小姐,还是请您马上回去休息吧,至于冯秘书官那
  里,我去对他说就是了!”
  谷瑞玉已从对方那露出明显戒意的眼睛里,看出她的话已引起了对方的反感。这使她感到了自己的卑微,她知道像
  自己这种身份的女孩子,在张学良面前受到冷遇是必然的。但是她仍没最后放弃取悦他的初衷,虽然她讪讪地站起身来
  了,脚步却迟疑着不肯马上走开。
  张学良感到他有些过于无情了,特别在一位女艺人面前,在没有弄清来者何意之前,就断然作出送客的姿态,未免
  有些孟浪。但是让他挽留谷瑞玉,也感到有些为难。
  谷瑞玉最后回头瞟了他一眼,只好识趣地向门边走去。
  “谷小姐,请留步。”张学良为了摆脱尴尬,忽然赶上几步,抢先为她打开了房门,对神色不悦的谷瑞玉说:“并
  不是我张汉卿不通人情,而是军人的纪律不允许我随便和外界接触。”
  “好吧!”谷瑞玉有些怅然若失,她仰起脸来,再次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声:“请留步!”就头也不回地向幽暗的
  走廊走去了。张学良伫立在客房门前,凝视着谷瑞玉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了重重疑云。
  谷瑞玉凝望着窗外那碧波滔滔的松花江水,眼前浮现出那天晚上在吉林督办公署和张学良的一面之缘。从前,张学
  良在她心目中是位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可是自那天晚上与他接触后,谷瑞玉才知道张学良远不是外界所传说的风流公子。
  在风情万种、仪态万方的谷瑞玉面前,张学良没有轻薄和失态。她甚至发现张学良身上有股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谷瑞
  玉对他那神气既反感又喜欢,因为她知道那是一种傲慢之气,只有心胸高远的男人才可能有那种神气。
  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
  倚窗落泪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谷瑞玉倚在江城戏楼的前窗下,目光游移地凝视着从面前汩汩流淌而去的松花江。她已经从宽城回吉林几天了。自
  从十几天前她在宽城张作相督办公署和张学良有了一面之缘后,姑娘的心里不知为什么竟然暗暗地惦记着他。虽然他对
  她很冷,可她却感到越是对她冷淡的人,越有结交的价值。只要她一眨眼睛,脑际就会浮现他那英武挺拔的身影。张学
  良是那么帅气凌人,又是带有寻常少见的儒将之风。谷瑞玉尽管在梨园戏场闯荡了多年,可是心仪的人并不多。特别是
  她投奔二姐下关东以来,见过的富贵官宦人家弟子,简直无法计数。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家子弟,大多对出身低微、
  以卖艺为生的谷瑞玉垂涎三尺。这些人见了谷瑞玉的花容月貌,或听了她婉转清亮的唱腔,都不惜一切地想把她搞到手。
  可是,张学良却与那些花花公子大不相同。张学良在和她独处一室的时候,居然对她敬而远之。他的谈话中也决无挑逗
  之意。这在看惯了世态炎凉的女艺人说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张学良早在15岁时就订婚了,16岁那年就和于凤至结了婚。听说于凤至知书达理,识文断字,姿色也十分秀美。
  所以,有这样一位夫人在他的身旁,张汉卿在外面是决不敢胡来的。”说这话的是谷瑞玉的二姐,她叫谷瑞馨。
  虽然她也是出身于沽上人家,从小在杨柳青就受过许多贫穷人家的苦楚,但是,二姐谷瑞馨却与谷瑞玉走了完全不
  相同的两条路。她也像谷瑞玉那样清纯秀丽,生得身材窈窕,仪表可人。可二姐她早年因有个特殊的姻缘,得以在天津
  结识了一位手眼通天的贵人,所以嫁了一位官宦人家为妾。谷瑞馨早年也曾经在天津地面上学唱过评剧,后来在奉系军
  阀吴俊升举行的一次家宴上,被请来唱堂会的谷瑞馨,因其扮相俏美,唱腔脆亮婉转,所以她刚一上台就被当时吉林督
  军鲍贵卿的侄子鲍玉书一眼看中。经鲍玉书找天津朋友探询谷瑞馨的身世,知她原是天津郊县杨柳青贫困人家的女儿,
  自来到梨园从业以后她品行端正,从不招蜂引蝶,鲍玉书欣然。所以他当即决定将她收房,不久又将谷瑞馨从天津接回
  吉林省城。那时候,鲍玉书的叔叔鲍贵卿正在吉林督办任上,对侄儿忽然从天津娶来个梨园女子作姨太太,心中大不以
  为然。怎奈那时鲍玉书和谷瑞馨早已形同鱼水,木已成舟,鲍贵卿纵然心中不悦也只好允同。
  现在,谷瑞馨住在吉林省城,她终身依靠的鲍玉书又是腰缠万贯的吉林税捐局长,在生活无虞之时,忽然想起了在
  天津梨园里唱戏的四妹谷瑞玉,于是她几次函电发往天津,请她到吉林来。那时在天津梨园舞台上混不下去的四妹谷瑞
  玉,方才远来关东,投奔她的二姐谷瑞馨。
  谷瑞玉记得,那天夜里她在督军公署后院见了张学良后,她二姐谷瑞馨曾将她找到家里探询究竟。当谷瑞馨听四妹
  说她与张学良的初次见面并没引起对方好感的时候,她冷静的替妹妹分析说:“瑞玉,这种事万万不能太急,少帅毕竟
  是少帅,他和那些在官场里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大不相同。你心仪于他,本来就比登天还难,既然你真心爱他,那就要有
  决心才行。”
  “是啊,二姐,张汉卿那样严肃自重,实在大大出于我的所料。”谷瑞玉尽管对张学良那晚的冷淡态度心存不悦,
  可在她的心底仍然对他充满着深深的爱意。这位的清纯的少女已经从内心里爱上了张学良。
  “没关系,瑞玉,只要你有信心,二姐还要玉成这桩婚姻。”谷瑞馨当然不肯放弃这一难得的机会。自从四妹从天
  津来到吉林地面以后,谷瑞馨始终在为妹妹的终身大事费神。前天夜里谷瑞玉去见张学良,那是谷瑞馨苦苦争得的一个
  机会。能让她的四妹在吉林省城见上张学良一面,决非一件简单易事。她知道如果此次不是张学良奉命来吉黑两省剿匪,
  谷瑞玉是难有面见少帅机会的。张学良作为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的长子,寻常民间女子想接近他简直比登天还难。当鲍
  玉书将张学良来吉林的消息告诉谷瑞馨时,她就感到这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认为凭四妹的品貌,定会打动张学良
  的心。现在,当她发现双眉微锁的四妹欲罢不休的神情,就知道谷瑞玉已从心里深深爱上了只见过一面的张学良了。
  谷瑞玉神色郁郁地叹息一声,她对和张学良的缘分从一开始就不抱任何希望,现在她见二姐仍然鼓励她主动求见张
  学良,连连摇头:“不行,二姐,他虽然是个将才,可我见他傲慢得很,他的眼里会有我吗?”
  “瑞玉,你不要自卑自贱。我说过,张汉卿这个人喜欢听戏,在奉天几个剧院里,几乎都有他的专用包厢。一个喜
  欢听戏的人,为什么要反对唱戏的人呢?瑞玉,我敢断定,凭你的姿色唱腔,有一天他定会喜欢你的。”谷瑞馨尽管对
  张学良是否会和四妹结合没有把握,可她仍希望再为谷瑞玉寻找个和张见面的机会。
  “不,二姐,我不再作那种非份之想了。”谷瑞玉心绪复杂,尽管她对文炳雕龙的青年儒将张学良心仪久矣,敬爱
  万分,可是她自从见了张学良以后,忽然产生了一种本能的自卑。
  谷瑞馨见妹妹信心不足,微嗔地说:“你三心二意,又岂能成其大事?瑞玉,像咱们这种底层社会出身的女子,若
  想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立稳脚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如此。如果我当年不在天津幸遇了鲍玉书这样有权有势的人,
  也许现在仍在天津卫吃开口饭呢!”
  “我是宁可吃开口饭,也不想做靠漂亮脸蛋巴结官场的事情!”谷瑞玉不听姐姐的规劝,直率地吐出了肺腑之言。
  她一想起那天晚上在公署里和张学良见面的情景,心里就感到难堪和尴尬。
  谷瑞馨不悦:“这怎么是巴结?瑞玉,你好不懂事呀,如今这年月,像我们这些出身贫贱的女孩子,若想出人头地,
  只能寻找靠山。至于巴结,也要有本领的。你既然从心里那么深爱着张汉卿,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向他示爱呢?在这
  个世界上,不应该唯唯诺诺地甘居人后,要活就要活出个人样来!”
  谷瑞玉再也不敢多嘴。她知道二姐为了她能在吉林站稳足跟,才千方百计成全她的。那天夜里,为了让她单独和张
  学良接触,谷瑞馨要求鲍玉书设法疏通冯秘书官从中牵线,这样,她才能够进入张学良下榻的房间。谷瑞玉知道二姐对
  她的一片苦心。自从她几年前下关东以来,二姐始终在为她将来的出路煞费苦心。父母双亲在沽上老家作古以后,在这
  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们姐妹四人了,大姐住在天津,远水不解近渴,三姐虽然也嫁给了东北军的一个将领,可是,她却
  无法给予谷瑞玉更多的帮助。现在她来到了吉林省城,身边只有二姐瑞馨一个亲人。下了关东以后,犹如一叶水上浮萍
  般的谷瑞玉,越加感到生活的艰辛与无奈。由于她的美貌,也由于她唱腔的声压群芳,无论在天津还是在吉林,她身边
  始终有许多无聊的追求者。那些色迷迷的眼睛实在让这位守身如玉的梨园女子胆战心惊。她不知道自己凭着漂亮姿容和
  脆亮婉转的歌喉还能在舞台上拼搏多久。在感到生活艰辛的同时,谷瑞玉又为自己的最后归宿时时发愁。
  “瑞玉,你这人太清高了!清高的女人在这个世上是不会有好归宿的。”谷瑞馨见四妹不再吭气,索性进一步规劝
  说:“有句话叫作‘高处不胜寒’。我劝你不要继续折磨自己,一个女人要活下去,首先就必须要找个靠山才行。这个
  靠山是什么?还不就是男人吗?可是你呀,心高气傲,不入俗流,泛泛的男人你又瞧他不起,如今见了张汉卿你竟自惭
  形秽,这又让我怎么办?”
  谷瑞玉悄悄抬起眼睛,凝望着穿衣镜子里的自己。她感到自己的面庞依然那么白皙清秀,眉眼还像在天津“共舞台”
  上初出茅庐,登台唱戏时那样俊逸妩媚。但是那双大眼睛里,却隐含着淡淡的愁楚和悲戚。她忽然感到自己仿佛在一夜
  之间苍老了许多,那是张学良给予的冷遇带给她心灵上的痛楚。她知道二姐的话都是为她好,自她去吉林江城大戏楼挂
  牌唱戏以来,二姐谷瑞馨几乎无时不在为她的归宿暗作努力。她记得姐姐几次派车将她从吉林接到省城来,给她安排下
  多次赴宴、参加舞会和出席上流社会交际的机会,希望她在那些场合里与吉林的军政两界头面人物进行接触。同时,谷
  瑞馨也千方百计为她介绍了几个有权有势的政界权贵,希望促成一桩可让谷瑞玉依赖终身的姻缘。然而,经过几次波折,
  数次失败,谷瑞玉才发现她毕竟和二姐谷瑞馨大不相同。她虽也温柔,可在那温柔里又含有一股固执的倔犟,她不可能
  为一种物欲或权欲,就不惜一切地牺牲自己的青春韶华。她对二姐介绍的那些吉林官员们,大多没有好感。她不可能去
  给那些虽然手握重权,却有几房妻妾的老头子们充当填房或违心去当姨太太。她谷瑞玉纵然身在梨园,却有着高尚的人
  格。她心里有自己不可动摇的择夫标准。正是由于她个性坚韧固执,所以,二姐对她所做的几次苦心努力都化为泡影。
  想起这些难堪的往事,谷瑞玉从心里感到对不起二姐。
  “现在,张汉卿终于和你有了难得的一面。这其中如果没有你姐夫的努力,连见他一面也怕做不到啊。”谷瑞馨仍
  然不想让谷瑞玉放弃与张学良的接触,她怂恿说:“既然张汉卿还在吉林省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