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19 04:40      字数:4808
  风漫天笑道:“正是,我早知会有人自动送上门来,是以绝不费心去找,到了地头……
  到了地头……”笑声突地停顿,又痛饮起来。
  南宫平暗叹一声,只觉这老人既是可敬,又是可怕,目光转处,只见他双眉突地紧紧皱
  在一处,心中竟似甚是忧闷,一杯接一杯,不住痛饮,忽又回过头来,道:“老夫生平唯有
  一件憾事,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事么?”
  南宫平摇头道:“不知。”
  风漫天“吧”地一声,将掌中巨觥,重重放到桌上,长叹道。
  “老夫生平憾事,便是饮酒不醉,便是终日不断地喝,仍是清清楚楚,当真可悲可
  叹。”
  南宫平大奇道:“千杯不醉,是为海量,乃是人人羡慕之事,有什么可悲可叹?”
  风漫天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世人饮酒,十之八九,多是为了消愁解忧。古
  往今来,圣贤豪杰,英雄诗人,有几个逃得开这个‘酒’字,便是为了人人心中俱有烦闷之
  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曹阿瞒虽是大好巨恶,这旬话却是说得对的。那滴仙诗人
  李大白说得更妙,’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哈哈,万古愁,哈哈,好一个万
  古愁!这三字一个字便值得喝上一杯!”他拿起巨觥,连尽三杯,方自接口道:“世人饮
  酒,俱是为了消愁,量浅之人喝上一点,便能将忧愁浑然忘却,岂非大妙,海量之人,久饮
  不醉,既费金钱,又耗时间,已是大大不幸,若似老夫这般,永远喝它不醉,更是不幸中之
  最不幸了,岂非可叹之事!”
  这一番言论,南宫平真是闻所未闻,不禁大笑道:“话虽如此说法,但老前辈一生英
  雄,名满天下,晚来更能隐于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天堂乐土‘诸神之殿’,可说是福寿双全,
  却又为了什么定要以酒消愁?”
  风漫天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诸神之殿,诸神之殿……”突地挥手苦笑叹道:
  “我已有酒为伴,你去睡吧!”
  南宫平直到入睡以前,心里还在奇怪,不知道风漫天为何如此愁苦。第二日他上到船
  面,只见赵振东、金松,以及那“李老三”等人仍是照常做事,他自然也装作糊涂,但心中
  却又不禁为这些人的命运悲叹。要知他生长大富之家,幼有才子之名,长有英雄之誉,可说
  是个天之骄子,是以悲天悯人之心,便分外浓厚。
  风漫天索性连日来的长啸都免却了,酒喝得更凶,南宫平见他精神似乎日渐萎颓,心头
  忧郁日渐沉重,就正如那笼中的狮虎一样。
  要知海上食物清水最是珍贵,自无足够的饮食供给狮虎,再加以浪大船摇,狮虎豺狼虽
  是陆上之雄,到了海上,却也不惯。儿日下来,这一群猛兽早已被折磨得无精打采,威风尽
  失,就连吼声听来俱是有气无力。
  南宫平看看风漫天,看看这一群猛兽,不禁为之叹息。
  四面仍是海天茫茫,连船舶的影子都看不到,入海自是极深了。“李老三”面如死水,
  坐在般边,拿了根钓竿钓起鱼来。
  到了黄昏,风漫天拿着葫芦上了船板,倚在船桅上看他钓鱼,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南宫平笑道:“大海中钓鱼,可钓得着么?”
  风漫天道:“只要有饵抛下水去,多少总会有一面条鱼来上钩的!”
  话声来了,“李老三”钧竿一扬,果然钓上一条鱼来,满身细鳞,微带红色。
  风漫天叹道:“这条鱼正是海鱼中最称美味的‘红鱼’,下酒最是佳妙,只可惜没有令
  堂那样的妙手烹调而已。”
  提到南宫夫人,南宫平神色不禁一阵黯然,但瞬即展颜笑道:“在下的手艺,却也不差
  哩,”风漫天大喜道:“真的么?”
  南宫平笑道:“自是真的!”他为了要为这老人暂解愁绪,竟真的拿过那尾鲜鱼下舱做
  起菜来。
  要知“烹饪”一道,其中亦有极深的功夫,极大的学问,火候、刀法、佐料,有一样差
  错一点,味道就大不相同。但南宫平天资绝顶,不但诗词书画,一学便精,就做菜,竟也无
  师自通。
  风漫天兴高采烈,看他做菜,那癫子也一直在旁痴痴呆笑。
  片刻间便已做好,一条鱼端将出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风漫天早已等不及了,一
  面喝酒,一面吃鱼,还未回到船舱,便已将鱼吃了大半,眼见一盘子里只剩下半段鱼尾,一
  个鱼头,方自讪讪笑道:“你做的菜,你也要吃上一点!”
  南宫平含笑夹起一段鱼尾,慢慢咀嚼,他看到这老人的笑容,心里也甚是开心,风漫天
  回头一望,只见那怪物“七哥”也站在旁边咧嘴而笑,仿佛是羡慕,便含笑道,“你想吃
  么?鱼头拿去!”
  那怪物“七哥”拿起鱼头,整个抛入口里,竟连皮带骨地大嚼起来,当真有如野兽一
  般。南宫平见了他的吃相,不禁暗中皱眉。
  风漫天哈哈笑道:“好,好,有其母必有其子,想不到你居然也烧得一手——”语声、
  笑声,突地一起顿住,他语声本自越说越响,有如纸鸢越放越高,此刻笑声突顿,有如纸鸢
  被人一刀斩断长线,又被狂风呼地卷走。
  只见他双目圆睁,面色渐渐发青,突地狂吼一声:“不好!”
  “呼”地一掌,五指箕张,笔直向南宫平抓来!
  南宫平惊愕之下,全然呆住。哪知风漫天一掌抓来,竟是劈手夺过了南宫平手中犹未完
  全吃净的半段鱼骨,厉喝道:“好畜牲,老夫竟上了你的当了:“喝声凄厉,目毗皆张,手
  掌一扬,鱼骨”唰“地飞出,向立在船舱边、手中犹自拿着钩竿的”李老三“击去。只听一
  缕尖凤,破空而至!”李老三“阴阴一笑,掠开数尺。”夺“地一声,鱼骨全都嵌入舱板
  里,风漫天大喝道:“鱼中有毒!快动手将这班恶徒全都杀净!”铁拐一点,飞身而起。
  “七哥”仰天长嗥一声,当真有如恶虎凶狼一般,十指箕张,抓向“海豹帮”中的一条
  汉子,那汉子早已被这一声狂嗥骇倒,竟然不知躲闪,被他一把抓住,十只手指,全部插入
  胸骨之中,半声惨嗥未尽,已自气绝身死。
  “七哥”随手一抖,将那人的心肝五脏俱都掏出,竟放到口中大嚼起来,只见他目闪凶
  光,满面鲜血,口中咀嚼有声,怪笑着扑向另一条汉子。
  那汉子早已心裂胆寒,不敢回手,撒腿就跑,哪知,七哥一声怪笑还未笑完,突然两眼
  一翻,仰天跌倒,满口的鲜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南宫平一掌击毙了一条大汉,与“金松”交手方自一招,亦觉头脑晕眩,不能支持,心
  中暗道一声:“罢了!”他不愿落到这一群恶贼手中,身形一展,便要投海自绝!
  哪知赵振东却突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腰带,狞笑道:“你想死得这么舒服么?真是做
  梦。”竟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但他却也已不省人事了!
  那边风漫天身形如风,扑向“李老三”,“李老三”见了他如此神情,如此武功,亦是
  暗暗心惊,不敢招架,闪身而退,口中却冷笑道:“老匹夫,你还不倒下!”
  他身形虽快,风漫天更快得不可思议,巨掌一捞,闪电般抓住了“李老三”的衣衫。
  “李老三”大惊之下,全力前冲,只听“嘶”地一声,衣衫撕作两半。“李老三”心胆
  皆丧,头也不回,“噗”地跳下海中。
  风漫天霍然转身,铁拐一点,便到了一条彪形大汉身前。
  这大汉身材极为魁梧,面容更是凶恶,在贼党中有“大力鬼”之称,此刻还妄想招架一
  阵,哪知风漫天伸手一抓,便已将他庞大的身子举了起来,随手向外抛去,摔在船板之上。
  这大汉厉吼一声,天灵碎裂,脑浆直溅出五尺开外。
  风漫天身形不停,扑向金松,他自知已中迷毒,便想将船上的恶贼全都杀净,哪知他中
  毒已深,所中的迷药,又是异品,纵然功力通神,却也支持不住,只觉目眩神迷,眼前赵振
  东的人影,由一变二,由二变四,刹那间竟似变成了无数亲人影,在他身旁飞来舞去。
  他自知再也无法支持,一代英雄,竟落于小人之手,他不禁狂吼一声:“恨煞我也!”
  挥手抛出了肋下的铁拐,便翻身跌倒,这最后一击,他不但用尽全身之力,便连胸中的悲愤
  之气,也随之发出,这力道是何等惊人!
  只听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金松呆呆地愕在当地,竟不知闪避,原来他早已被吓破了苦
  胆,只见一条铁拐,生生自他前胸穿入,后胸穿出,势力未歇,余力犹劲,“夺”地一声穿
  入舱板,竟将金松生生钉在舱板之上。
  这一切发生俱在刹那之间,船板上侥幸未死的人,一个个早已骇得胆破心寒,呆如木
  鸡,双掌一捏,掌心俱是冷汗。
  留在甲板下厨舱中的癞子,听到甲板上的响动、惨呼,连忙爬上甲板。
  但这时南宫平、风漫天与那怪物“七哥”俱已昏倒在地,只有那“八哥”在船桅上飞来
  飞去,咕咕叫道:“笑话,笑话……”
  突然一头撞在船桅上,沿着船桅,跌落下来,只有海风依然,船行依然,仿佛什么事都
  没有发生过似的。
  “李老三”水淋淋地自海中爬了上来,目光一扫,淡淡道:“还好还好,只死了四
  个!”样手道:“快抛入海里,将甲板上洗干净,明日清晨我要好好款待这三条畜牲。”
  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他面上还是声色不动,俯身在南宫平、风漫天,以及那怪物“七
  哥”身上,各各点了三处大穴,心里却还不放心,又以油浸的麻绳药制的牛筋,将他们绑得
  紧紧的,方自入舱更衣。
  赵振东等人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遵命收拾甲板,原来他方才在鱼饵上下了极烈的
  迷药,那条鱼吃了鱼饵,便已满含迷毒。风漫天一时大意,只当自己眼见他自海上钩的鱼,
  又是南宫平亲手作的,更加以“李老三”本是极力拦阻别人下毒的人,这条鱼想必万万不会
  有毒,便放心吃得于干净净。
  哪知道这条万万不会有毒的鱼里,下的却是天下无药可解的迷魂毒粉,等到风漫天自知
  中毒,再想以内力逼出的时候,已自来不及了,这一代英雄竟被人有如粽子似的捆在甲板
  上。
  直过了一个对时,星月升起落下,天光又复大亮,“李老三”睡足了觉,令人在他们身
  上淋了三桶海水,三人方自悠悠醒来。
  南宫平只觉一阵阳光刺目,一阵笑声刺耳,惊然醒来。
  只听“李老三”冷冷笑道:“我三十六条计谋,只不过施出一计,你们便已着了我的道
  儿,倒教我失望得很。”口里虽说失望,但语气中却满是得意。
  南宫平张眼望去,只见自己与风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俱都是被缚在一支铁笼的栏
  杆上,除了眼睛之外,全身上下不但丝毫不能动弹,而且麻木得失去知觉。
  甲板上早已洗得干干净净,像是一条鱼肚朝天的巨鲸,浸浴在海上明亮的阳光下,甲板
  上的人,却像是一群春天的蚱蜢,不住在各处跳来跳去,兴奋得片刻都无法安静。赵振东虽
  然立在船尾掌舵,但目光也不住地朝这边的箱笼打量。
  “李老三”手里可多了一条长长的鞭子,他一扬鞭梢,笔直地指到风漫天的鼻子上,冷
  笑道:“风漫天,你还有什么话说,听说你武功之高,一时无两,但此刻你却也只好任凭我
  宰割。”
  风漫天虽已醒来,但始终未曾张开眼来,此刻突地冷“哼”一声,缓缓道:“老夫早已
  活得够了,你要剁要割,任凭尊意。”
  “李老三”道:“我等这机会已等了数十年了,今日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中,我若是叫你
  舒舒服服地死去,实在有些对不起你。”他语声本是沙哑低沉,但说到最后两句,突地变得
  异常尖锐。
  风漫天双目一张,容颜惨变,道:“你……你,竟然是你!”
  “李老三”仰天笑道:“好好,你终于认出了我,只是,却已太迟了!”随手一鞭挥
  出,长长的鞭梢,呼啸着自风漫天身侧挥过。
  南宫平只听身后一声虎吼,原来他身后的铁笼里竟关着一只猛虎。
  那猛虎似乎正待跃起,但被“李老三”随手一鞭,打得再也不敢动弹,伏耳贴在地上,
  有如遇着对头克星一般。
  南宫平听到这“李老三”的语声,见到他的伏虎之能,心头一动,突地想起一个人来,
  骇然道:“得意夫人!”
  “李老三”哈哈笑道:“好好,连你也认出了我。”一面说话一面背过身去,话声一
  了,她霍然转回身来,一个面目蜡黄、死眉死眼的“李老三”,便突地变成了年华虽去,但
  风姿犹存的“得意夫人”!
  南宫平暗叹一声,忖道:“难